正文 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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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混沌沌醒過來,第一個看見的便是楚冉的臉,見我醒轉,竟瞬時充滿了光彩。旁邊一圈人,也都麵露喜色,鬧騰喧囂開來。
轉眼掃一圈,不見若即的身影,恍然記起來,從好久以前開始,他就一直不離我的身邊。他曾說過,要伴我山高水遠,笑望紅塵,就這樣一輩子……
他總是陪著我,現在,他不在這裏……
神誌又開始模糊,天地轉得混沌。我毫不掙紮,眼前慢慢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了。
這時,楚冉卻抓住我的肩膀,拚命地搖:“不要再睡了,醒過來!”
他一動我,便是翻天覆地的惡心湧上來,一縱身,趴在床邊就是一陣幹嘔。
旁邊一個丫鬟見了,嚇得麵色全白,趕緊衝過來扶著:“姑娘,剛才好不容易一碗藥灌下去,可不能就這樣沒了。大夫關照要多休息,就睡著別動才最好。”
我盯著她瞧半天,認出是二王爺的那個丫鬟,脫口喃喃道:“二王爺……”
丫鬟歎了口氣:“梅萼殘到處找不到沉檀姬的東西,說什麼都不肯給解藥。誰也不敢亂動,都在屋裏歇著呢。深公子一定說東西給出去了,那些沒中毒的,都出去尋木盡風了。五個時辰之前,就是他們在碭山腳下找到你的,現在想必在帶著人搜山。”說到這裏,她停下來看了我一眼:“碭山西麵大漠,東片環水,隻是地形複雜,要費些時間罷了。”
我將被子一掀,順手拂過腰間和胸前,若即放著的東西還在。
跳下床來,楚冉將我肩頭一壓:“你不會武功,去有何用。若非拖累,他怎麼會把你放在路邊,隻身逃命?”
我一愣,頓時記起逃出時耳邊閃過的聲音:“把東西送過來,朕不會怪你們。”
一揪楚冉的衣領:“宮主呢?靈玨宮主在哪裏?”
若即,隻要能救若即,要什麼都可以。
楚冉反抓住我的手:“東西在你手上?”
此時聽他隻一句話,心中便一頓,不願想他的心思,就要推開他的手,提裙跑出去。
他一把將我拉回來直盯著我的眼睛問:“東西在你手上?”
我一愣,回頭看他,居然全不見了平時的淡然從容,一雙桃花眼,亮得好像要噴出火來。
寬大的衣袍下左手按住開始抖動的右手,冷聲問:“便是在我這裏又如何?”
楚冉咬唇低頭,卻避了我的眼睛:“萼殘見不到東西,便不發解藥,二王爺他……”
他話沒說完,我心中就已經清楚,頓時不知什麼滋味。
楚冉,你定是知道了為那東西,我和若即冒怎樣的風險,現在這話,你要我怎麼回答。
他見我不動,竟下身要跪。我一嚇,從床上傾身翻下來,砸落在地。楚冉一驚,向後退了半步。
撐著痛從地上爬起來,淡眼看他,卻說不出話來,心中一片空落。
突然笑出來,楚冉,你也要逼我?
他見我笑,卻是抿唇轉過頭去,不肯再看我。我終於忍不住,奪門而出。
碰得迎麵撞上一個人,自己倒在地上,抬頭看,卻是深雲戶。
他似吃了一驚,一邊扶我起來一邊問:“若離?你怎麼在這裏?”
無心管他,我揪住就問:“靈玨宮主在哪裏?”
他迷迷糊糊地給我指了路。我再不管其他,一路狂奔到門口,伸手便推門進去。
皇上斜靠在臥榻上看書,旁邊站著個書童樣的小廝,竟是一派悠閑清淡。
拚命喘著氣,皇上揮手示意小廝出去。他一關上門,我便撲通一聲跪下去,摸出那封信和胸前的芙蓉玉放在地上,磕頭點地:“皇上,請您救救若即!”
他竟放了書,笑一聲:“朕的話,你倒是全聽見了。”
見他這樣打著官腔,脊背一片冰涼:“沉檀姬的東西全在這裏,民女求您救救若即!”
他翻身下榻,緩步踱過來,走到跟前,彎身取走了那塊芙蓉玉,拈起信紙看了會,又扔給我:“念念看。”
覺著他心境不佳,更加戰戰兢兢,心裏再著急也隻能按耐下來,抖抖地取過那張紙展開看,竟然隻是一首詩。
“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渺渺在其中。
日也空,月也空,東升西墜為誰功?
金也空,銀也空,死後何曾在手中?
夫也空,子也空,黃泉路上不相逢。
權也空,名也空,轉眼荒郊土一封……”
還未念完,皇上竟將芙蓉玉砸在我麵前地上,大喝一聲:“住口!”
從未見他這般暴怒,嚇得手一抖,掉了信箋,跪趴在地上。
他在我麵前踱了幾回,居然笑道:“朕竟不知母妃是如此無聊之人,大費周折留下來的,竟是塊下乘劣石和這般不雅的詩。”
我一驚,讀出了話裏麵的意思:“皇上,這便是所有深公子送來的東西。”
他坐下來,抿了口茶:“照你這樣說,木盡風把東西給了你,自己一人倒空手逃了?”
他將一張東西扔到地上,我看不懂上麵的字:“皇上,這是……”
他還是微微的笑:“這是今天中標的答卷,你看清了,下麵署的是若即的名字。”
愣愣地直起身來:“皇上可是不信若離?”
他笑著看我,如緞眼神還是那樣,千帆過盡萬種風華,卻冰冷無情:“你為了救他,寧可來騙朕?”
心裏被刺了一下,疼得難受。極想奪門而出,再不要在這房間裏多呆一秒鍾,可想到若即,卻是咬牙,向那青花地板上猛一磕頭:“皇上,求您救救若即,民女……”
他卻不讓我說完,淡淡地開口:“若姑娘不用擔心,既然木盡風身上沒有那東西,想必不會怎樣遭險。”
這話一說,我心中便徹底冰涼,看著那個淡然抿茶的人,從未有過一刻像此時般覺得遙不可及。
陣陣惡心翻上來,咬咬唇,向他笑下:“多謝宮主。”
他一愣,竟轉頭看我,燭光照著他左耳上的銀釘一閃。
恍然,伸手摸到右耳上一小塊冰涼,用勁一扯,銀釘便切斷耳垂,痛徹心扉。將那血淋淋的東西往地上一擲,抓住芙蓉玉和信箋,踉蹌地起身。
他竟上前一步,抓住我的衣袖,欲言又止:“朕……”
我笑:“皇上可是願救若即了?”
他一僵,又不說話。
我笑,甩袖,拱手:“若離打擾了。”
再不看他一眼,踉蹌地奪門而出,身心一片冰涼。
濃重的夜氣撲麵而來,暗得密不透風,浸淫一切。
麵上還是剛才屋裏的笑,僵得回不過來。
那人是皇帝,是宮主,江湖與朝堂,翻手成雲覆手成雨。
那是立在整個時代頂端的人,吞吐這一片天地,早該是絕情絕性了。
我本來就不該希冀些什麼的。
本就不該的。
往前奔幾步,脫離了那一片燈火,獨獨站在濃重的夜裏。
隻身一人。
我從一來這裏,便注定是隻身一人,看一場戲,卻被拽入其中。
什麼時候開始,不再像是牽線的木偶,自覺地在這場台戲裏輪轉。
從什麼時候開始,像是再自然不過的,介入這一場翻覆輪回。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我和若即說好,要遠離喧囂,攜手笑看紅塵。
黑暗的恐懼攫住我,壓迫得空氣都變得稀薄。
我開始狂奔,一人在夜裏狂奔,什麼都看不見,沒有方向,沒有目標。
不斷被絆倒,再爬起來,想象自己鮮血淋漓的樣子。
整個世界隻剩了黑暗和我的心跳聲,粗重的呼吸迷蒙了整個天地。突然一陣眩暈,身體向前倒去,再也沒有力氣起來了。
若即,若即,想見他,我在這世界裏認識的唯一一個人,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