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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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朦朧醒轉,渾身痛得叫囂,明明被人抱著,卻覺不著一點暖意,耳邊隻有颯颯的風聲呼嘯而過。
    勉強睜開眼睛,見到的果然是若即。他見我醒轉,似是不曾料想,輕聲驚呼一聲:“若離?”
    旁邊哈哈的笑聲傳來,轉頭看,卻是巫馬寐,他身邊還有一大群凶神惡煞的人,我唯一認識的就隻有他,和麵無表情的深雲戶。
    “木公子為若姑娘如此奔命,區區如何忍心能讓若小姐錯過這場精彩。”
    我向若即身後一看,三步開外竟然就是峭壁,山氣雲霧蒸騰,一片迷蒙。
    那些人堵了退路,麵上一片得色。巫馬寐更是笑容滿麵:“永夜乃絕毒,萼殘不見寶物就不肯給解藥。還望木公子以大局為重,忍痛割愛。”
    若即將我輕輕放下來,待我站穩,才鬆了手:“既然中標,便是我的東西,閣下莫不是要奪人所愛?”
    巫馬寐笑得愈加燦爛:“木公子誤會了,區區可是那般巧取豪奪之人?這隻是目前權宜之計,待解藥到手,定會將沉檀姬之物原封不動送回木公子手裏。”
    若即仍是冷麵:“閣下這樣說,若即倒是一點選擇沒有了?”
    “木公子少年英雄,定會以大局為重,這樣的選擇,再好不過了。”
    後麵一位粗漢,漲紅著臉聽了半天,再也忍不住,揮錘便進來:“多說無用,人死搜身,再便當不過了!”
    原本若即和巫馬寐兩人還僵持著,他一衝進來,馬上打破局麵。
    巨大的錘子過來,簡直要將風劈成兩半,若即把我向身後一推,拔劍便接。
    我向後連退兩步,還沒有站住,想到煙雲繚繞的峭壁,都要驚出一身冷汗,卻突然被一隻手一拉,往前跌了一步才站穩。
    抬頭看,卻是深雲戶。仍然冰冷的麵孔,卻毫不關心他們混戰的狀況。
    “你昨天可是去見了靈玨宮主了?”
    我心中一頓,點點頭。
    他歎口氣,同樣看著若即在人群中四麵招架,巫馬寐卻還站在一邊,沒有插手。
    “你不該去的。”
    一愣,幾乎脫口而出:“為什麼?”
    深雲戶臉上竟有一點點笑意:“就像木盡風今天一定會死,而你卻一定沒事一樣。”
    背上一陣陣發冷,捏緊了拳頭:“若即不會死,就是要死也是我們一起。”
    他退了笑意,又回了冷冰冰的麵孔:“靈玨宮主要他死,便是神仙也不敢留,他要保你周全,閻王都不敢收。”
    退後一步,駭然地看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日是你猜中的,連我都看得出來的事情,你以為他會不知道?木盡風不可留,這便是他的原話。多虧了你才這麼快找到他,否則他一人要逃也不是難事。”
    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向後連退幾步,腦中一片空白。那人竟像用顆棋子般用我?
    向他求情,知自己是僭越,便是取辱,也無甚多可說。可為什麼他要若即死?為什麼還要利用我?
    呆愣在崖邊,一直袖手旁觀的巫馬寐卻突然側頭,縱身向我而來,作勢要將我打下崖去。
    若即見了,急急從人堆裏脫出,縱身向我這邊來。
    卻不想巫馬寐突然轉身,一掌打在若即心口上。
    若即踉蹌後退,跪停在崖邊,彎身吐出一大攤黑血。
    我見了渾身一冰,呼吸幾要停了,不顧一切地衝過去。
    巫馬寐一拉我的領口:“不要過去。”
    一夜在森林裏滾打,外衣早破爛不堪,我稍一掙紮,便撕脫開來,隻剩了酒色暗紅的裏衣。
    跪倒在若即旁邊,扶起他冰涼的身子,心中止不住的一陣陣絕望。
    深雲戶向前跨了一步,似是不可思議地問:“鎖脈封毒,沒有解藥你也敢鎖脈封毒?是成心求死麼?”
    不想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抖抖地用袖子去擦若即嘴邊留著的黑血。他轉過來,清俊的臉上沒了顏色,卻還是一派優雅地笑著,嘴唇囁嚅幾下,卻還是沒發出聲音來。
    猜他要說的話,心中一片冰涼,眼淚止不住地流出來,手卻揪緊了他的衣領:“不…不準說……不準說對不起……”
    他清澈的眸子緊緊地盯著我,化了一笑:“我隻是想說好舍不得。”言畢,又暗咳幾下,急急用袖子遮住,卻還是噴出了一大口黑血。
    見這樣,心裏頓時空了,手卻不再抖,嘴角化柔,卻說不出話來。
    生死一線,陰陽兩隔。我與他都是少年時,何曾想過會到這番田地。山盟海誓都像是昨日,現在想起,卻恍如隔世。
    眼淚落下來,他卻伸手拂去,麵上還是柔柔的笑。
    他的手撫過我的麵,輕輕說:“如果今生就此,誰來陪你,我真的舍不得。來世到底要隔多久?”
    巫馬寐臉色一變,轉腕就要捅劍進來,卻被深雲戶手中扇子一挑,偏了方向。巫馬寐一頓,竟就與他打開。
    不再管他們,若即要走,我便與這世界無關聯了。
    鼻子一酸,忍不住地去咬下唇,眼淚模糊了整個世界。
    “不管多久我都等,如果不在一個時空裏,我就來找你。”心髒疼得我一陣哽咽,“你…定還是風流少年…我隻要見一麵……就絕不會錯過……”
    他麵上優雅的笑漾開:“隻是下次見麵,我不要再那樣落魄。你要風華絕代,我要權勢傾天,然後為你拋開這整片山河,再山高水遠……”
    話未說完,他又是一陣猛咳,斑斑點點的黑血落在已經蒙塵的白衣上。
    我抓住他的手,咬住唇,卻止不住滾滾的淚:“要隨我山高水遠,笑看紅塵。”
    若即看我,眼中溺滿了柔情,微微一笑,傾絕天下。
    一雙眼睛裏,承得下多少的柔情和不舍。他的眼神緊緊地纏著我,將我溺斃其中,卻是慢慢地渙散。
    長長的睫毛終是滑下來,遮住那雙閃著不甘的眸子。
    這一閉,便是此生此世的訣別。所有情緣,像是那雙眸子的渙散,被這山澗的風吹得灰飛湮滅。
    他轉頭靠在我身上,卻是一點一點慢慢地滑下去。
    是整個世界的坍塌。
    他身體慢慢轉涼,凍結了一切溫度。
    若即冰涼的身體斜躺在我身上,我與他纖長的手指還交錯著,卻都是空的。
    空的,世界都是空的。
    山澗獵獵的風,哭嚎著盤旋,卻吹不開終年的濃霧。什麼也帶不走,什麼也留不下。
    巫馬寐仍與深雲戶在打。已經與我無關了。這個世界,形同陌路。
    第一次與他見麵,以為他是個華服稚女,將他買回家去。
    從那裏開始,便是兩個人一生命運的交錯。
    一轉眼,恍如隔世。
    懷裏的他,側過頭去,僵硬的身體,連頸上的線條都是決絕。一道陰陽,人鬼兩隔。
    手指穿過他的頭發,還有一絲絲的溫度殘留,貪戀著不肯離開。
    你可還記得你十六歲生日那天,許了我什麼願?
    你許了我一生的不離不棄。
    你硬要給我,我便要你踐諾。
    俯下身吻了吻他冰冷的唇,笑了下,強架著他站起來。抖抖地站在懸崖邊上,抬眼看,卻是巫馬寐一掌過來,欲將我們打落。
    一陣猛力過來,將我們打出懸崖,卻沒有意想中的下墜,甚至連若即在我手中的重量都消失了。
    胸口的芙蓉玉一陣發燙,灼燒著我的皮膚,粉紅的光團漸漸的迷糊了意識。
    猛然記起那個晚上,被水汽薰得氤氳的蘆葦蕩,坦蕩的月光照得異整。
    麵目如玉的白衣少年,從古琴後站起來,踏著如水月輝,慢慢地走過來,衣決飄飛間,是傾絕的風華。
    他走過來,拉起我的手握住:“若即從此不再沾江湖之事,隻陪你山高水遠,笑看紅塵。”
    緊緊地攥住懷裏的人,像是攥住整個世界的所有,一放手,便萬劫不複。
    若即,你的誓言有多久,可以等到我們的來世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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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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