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番外)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53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二王爺剛加冠,王府落成,又是大婚在即,準備之間,京城內外一片喜氣滔天。
先皇過世,總算是了解了一年的國喪,婚嫁才又重新開張,打頭就碰了這麼件大事,巴巴地捧出所有心思,打量伺候著。
皇上登基已近一年,卻一點沒有大婚的意思,倒是比他小了兩歲的二王爺,開年就同柳零依定下了婚約,隻等加冠大婚,搬入王府中,從此便是獨門獨戶。
這王府建了兩年,終是完成。雖說要在這裏迎娶了新娘子才算正是入住,隨行的侍從、丫鬟一幹人等,卻早早地搬了進來,張羅婚禮的準備。
與曆來的王府不同,二王爺府裏獨設了煙蘿廂院,同後院或食客居都不一樣,廂院裏收著十幾歲的漂亮男孩子,文武雙全地調教著,隻等到了年紀,就送進宮裏。
這原本是柳宰輔一手操辦出來,設在宮外麵,可一年來送進宮裏的公子,都大大小小地得了名分,皇上卻連半個正式的嬪妃都沒有。這樣破天荒的事情,被皇上拿捏著程度,加上朝政的更替,一大堆的事情要處理,朝官們索性半睜著眼。再加上幾位女官傳來了喜訊,他們更不去煩。因上回先帝和漢瀾貴人的事大家都沒忘,也不再有多少人動著腦筋要送親眷進深宮後院。
柳宰輔見得如此,索性敞開來做,趁著這次機會,把煙蘿廂院搬進了王爺府裏。離開其他院子遠遠的,調了官兵守著,饒是辦個閑人都不讓出入。
五王爺得了信,也不去管被群官圍著團團轉的二王爺,一個人來去在新王府裏,連個小廝都不帶。
剛進了煙蘿廂院,一色亭台廊橋全無,隻有各種盤錯的古木,蜷曲的枝杈掙紮著向上,撐起一片天空。
待走到最幽靜的一個院子,向裏頭,不到幾步就聽到一個小女孩的哭聲:“公子,你就真讓他這樣待你?狼心狗肺的東西,自己舒坦了,找個女人娶進門,一腳把你踢開。我真咒他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裏麵也沒有人攔她話頭,最後,一個少年冷冷清清的聲音傳出來:“不然要怎樣?尋死覓活,拚個貞節烈婦的名頭很光彩麼?”
那女孩聽了一噎,連哭聲都出不來,過了些許,卻放聲嚎,似天塌了般,嚎得日月無光。
五王爺聽了心煩,卻知道了這裏就是湘楚冉新的地。剛得了他從宮裏搬出來的信,毫不停頓地趕來看,生怕他出什麼事。現在見得這般冷淡的樣子,雖放了心,卻憑空多出許多氣悶,再聽得哭嚎聲,心裏奈不過,踢了門進去。
“鬼嚎什麼,哭誰的喪呢?”
屋裏的人聽了,往水磨地上直直一跪:“請五王爺安。”
他見湘楚冉一動不動地跪著,雙眼直勾勾盯著地板,丫頭也是十三四歲的年紀,還抽噎著,弄得一塌糊塗。
他皺皺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就是不做書童了。二哥不要,我討你過府就是,要什麼名頭都能給你。”
湘楚冉聽了任是毫無反應,丫鬟抖縮著,連頭也不敢抬。
平日在他這裏碰的釘子多了,早就不以為意,歎了一口氣,他自向屋裏坐下:“起來吧。”
兩人站起身來,丫鬟轉身倒了杯茶水,抖抖地端上來。五王爺斜眼看她,長得水嫩,還掛著淚,一幅討人憐的樣子。他看了,卻無端生出去多不爽來:“楚冉,你我幾人一起長大,都是知道彼此性子的,二哥的事你也早就知道了,弄得現在這樣,說實話,真是不能怪誰。二哥雖比不得皇帝尊貴,到底也是個王爺,怎麼由得下人這麼作踐。”又轉向那早已站不穩的丫鬟:“主子那麼玲瓏,怎麼調教出這麼個蠢東西,二王爺的事,能憑著你這些下人亂說?給我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話音還未落,原本無人的院子憑空冒出來兩個侍衛,也不管她的哭嚎直直地拖了出去。
等再聽不見響聲,五王爺轉向一直低著頭的湘楚冉:“我還以為你定要替她求情的。”
湘楚冉微抬了抬頭,卻仍盯著地:“求一次情又怎樣。我進了煙蘿廂院,她定要走。不是每個主子都像我這樣的。不學點教訓,到時給人扒一層皮。”
五王爺笑著抿了口茶:“虧你這樣用心,又不是什麼靈巧的人,可別指望她能記著你的好。”
湘楚冉麵不變色,話裏卻愈加冷清:“我若那般計較,在這裏怕是活不了多久的。”
五王爺一噎,居然尋不出話來。隻好轉了眼,亂瞟了半晌:“明天還有一批人要進來,到時候你看著喜歡,挑個小廝出來就好了。就不要擔心那丫頭,到時我要過去,做泡茶的丫鬟算了。”
楚冉淡淡一笑,沒有答話。若不是真正想要的,無論何人何地,有什麼差別?
五王爺見他這樣,心裏黯了三分:“楚冉,若是別人,我早拖出去砍了,隻有對你才這麼說。二哥那裏你還是斷了念想,他什麼心誌,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樣的人,斷不會為了你一個湘楚冉亂了他的全盤。當初也是兩廂情願,這會誰也怨不得誰。要你進煙蘿廂院,也是一時的氣話,任誰被逼得那般緊都會上火。好男兒誌在四方,明年便是三年科舉大試,你文武雙全,何不趁著年輕考些功名,難道真要圈在這些事裏過一輩子?”
楚冉眯眼自嘲一笑:“你當我不想?宰輔府裏早放出話來,隻要沾了煙蘿廂院的名頭,要進仕途便是癡心妄想。他這樣來,是要斷了我所有念想。”
不想竟是這樣,五王爺一愣,心中馬上就有了數。二哥,你既不能留他在身邊,又不願放他走,才做出這種事來。所以我每次問你要他,你總是有理由來搪塞。你以為隻要這樣,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凍著兩人的距離,在所有事完結之後,便可以回到當初麼?不對,二哥,不是這樣的。父皇的事情你還沒有看清楚麼?有些事情,你即使捧出全世界的金銀權勢來,也換不回當初。
沉眼站著,湘楚冉隻能淡笑,什麼都不願去想。
又是一夜的笙歌,清晨睡,中午起,這樣變形的生活,一旦習慣,竟以為自然。
楚冉撐起混沌的身子,屋外的寒心早得了信,端了洗漱的東西進來。弄幹淨了,胡亂吃些早膳,默默地走向前樓去,半句話都沒有。
寒心見慣了主子清冷的模樣,也不多話。自從來清風樓,已經過去四年了。湘公子的名號,江南仕子才俊已經無人不知,可公子日複一日的,總是板著臉,沒有別的表情。
穿過門前一片蕭索的竹林,寒心低了頭。公子文武雙全,又是原本大家裏出生,如此才智,當是奪些功名,笑傲青雲的。有何況曾當過二王爺的書童,總以為前途一片光明似錦,誰能料到竟落得現在這個地步。
楚冉抬頭,見著幾片竹葉劃過沒有任何痕跡的天,飄飄搖搖地不知向哪裏。江南初夏的天氣,已經有些悶熱難耐。一些不該想起的片斷又重現出來,他皺了皺眉,微甩了下頭,不再看天。
上了房間,照常是焚香煮茶,卷了簾子,懶懶地依在窗邊看著熙攘的大街。
日複一日的那些事情,總是不知疲倦地上演。終於看得不耐時,楚冉剛要轉頭,突然見了一個衣衫襤褸的人,緩步拖行到路中間,便定定地站著不動。
楚冉這才起了點興趣,微微正身,眯眼盯著那人看。小小的身形,看得出少女的嬌柔,一頭青絲隻是胡亂地紮著,卻柔軟清爽。
她狼狽地站在人群中,動都不動,滿身落魄,卻一點不現猥瑣之態。楚冉定定地看著,他那樣子實在難得,引得寒心都問:“公子,可要把她請進樓來?”楚冉隻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白少情一幫人馬卷塵而來,直直地衝向集市。人群立刻四散開來,隻剩她一人,獨獨單站在馬道中間。
楚冉當她是聽不見,看著馬隊越來越近,不禁俯身上了窗。
那人一動不動地站著,等車馬到了極近的地方,她卻突然回過頭來。整張臉都被淚衝得花斑,一雙眼睛含了淚,卻是空的。
楚冉心中一顫,那種眼神,竟是如此的熟悉。
四年前的這時,那是他從鏡中看見的,自己的眼神。
那人站在路中間,眼中空無一物,冷冷地看著。等馬隊靠到極跟前,居然扯出一絲笑來。
不要說那些當頭的人,就連楚冉也是嚇了一大跳。白少情微側了眼,麵色一閃,還未來得及阻止,護衛已經狠狠一鞭,把她抽得飛出去。
白少情微微一愣,隻看了幾眼,又揚鞭走了。
人馬去了個幹淨,隻剩了她一人躺在路邊。不動,也不求救,仍隻是冷眼看著,停了淚,麵上一片冰冷。
楚冉揮揮手,對寒心說:“你下去看著,她若是站起來了,就請到樓裏來,我在偏廳等著”說完垂簾撤了牌子,向後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