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人生不得長稱意,惆悵徙倚至夜半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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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晚上,安昭文倒是如約安排下了極大的酒宴,說是接風。
    自然是安昭文坐了上席,楚冉和若即一左一右坐在最上首。我本應該是靠著若即坐的,隻是好長時間都未見楚冉,有心要敘舊,也不管他沉沉的臉色,徑自向楚冉的下席坐過去。
    席間寒心仍舊是在楚冉身後伺候著,卻就在酒過三巡之時,掩著嘴偷偷笑起來。
    我待不解,便擱了筷子看過去,楚冉竟也是麵上含著笑的,隻得問到:“什麼事情,把你們逗成這樣?”
    寒心本不說話,倒是得了楚冉一記眼色,才笑著說:“若小姐今天這個位置,可坐得講究了。”
    這話竟是更沒得說法了,我再看看,上麵的安昭文不是太搭理我們,拉著若即和他下席的將幕,三個人你來我往,光是我看著的那一會,就已經好幾碗酒下肚了。再往下看,末席竟是擺在中間的,坐的是個麵生的將領,死板著一張臉,兩邊都不搭理。
    我看了半天,沒看出什麼門道來,隻好轉身去問楚冉:“這席上可是怎麼了?”
    楚冉抿了一笑:“你想這席上,原該是怎麼坐的?”
    我想起來,剛才落座時,若即定要拉我坐他邊上,然後將幕同那將領一同坐上左邊去。誰知道我偏生要挨著楚冉,若即有些不情願,我便慫恿他,一同坐過來不就是了,可安昭文偏要來插一句:“白公子莫不是這點薄麵也不給,你若不肯坐這主陪的位置,這營中可還有人敢坐?”我一想也是,這席上和酒杯裏的規矩,向來是最讓人看重的,何況我們還不是東家,便也就讓他去了,誰知道就坐成現在這個樣子。
    又看了半晌,還是沒看出什麼名堂來,隻得低低地問楚冉:“究竟是什麼?”
    楚冉也喝了些許酒,眉宇間微有些醺意,麵上泛紅,將那一雙水盈盈的眼睛轉過來,伸手指了指:“頭尾各一個,兩邊又兩隻,你說這是什麼?”
    我看了又看,恍然大悟:“烏龜席?!”
    聲音太大,安昭文聽得險些噴出一口酒來。才蒙他轉頭看我,見他麵色不豫,我趕緊補上:“是富貴席,富貴席。”
    再想想,這烏龜席上,安昭文就是坐在王八頭上,麵上的笑憋都憋不住。
    安昭文原來肯定未想到,現在四下一看果真如此,可席間又不好再讓人挪動。楚冉這時便敬酒上去,無非是一些給東家敬酒的套話,若即那頭也附和著,端起酒杯來敬,還衝我使了個眼色。
    我剛要端起酒杯來,安昭文卻說道:“今日席上都是自己人,又何必如此拘謹,何況若離的性子,定是不喜這些的。”
    我聞言大喜,安昭文這廝果然討人歡喜,嘴上符合著,就把手上的酒杯要放下去。誰知一轉眼,安昭文就端起酒杯來朝我說:“若離你那日不辭而別,連聲招呼也不同兄弟我打,該不該罰?”
    我知那次確實虧欠了他,也就沒想到他什麼時候成了我兄弟,端起酒來:“該罰,不過這一杯下去,可就一筆勾銷了。”說完也不等他回話,仰頭就一飲而盡。
    醇醇的液體火辣辣地燒到胃裏,立刻腹中就是暖融融的,人也輕飄起來。怎麼說酒不是好東西的。有的是杯間結下的怨,有的是杯間結了的仇。
    安昭文便笑,同我一飲而盡了,又倒滿,重舉杯:“若離,你我今日不期而遇,算不算得他鄉遇故知?”
    不知是不是酒好,我興頭也上來,招手來讓寒心斟滿酒,笑道:“怎麼不算得,人生那個幾幸來著,今日竟就碰上了。”
    安昭文也讓人斟酒,剛要舉起杯來,我又想到一人,於是騰出手來拉住楚冉的衣裳:“楚冉,你也算得!”
    楚冉極好說話,任我拉著,就端起盅來:“好,我算。”
    我湊上去,兩隻玉盅一碰,清脆的一聲,有些環佩叮當的意思。嘻嘻笑笑,仰起頭來飲盡,又將酒盅倒掛在手指上,衝著他們一晃:“可是見底了阿。”
    安昭文也飲盡了,剛要讓人斟滿,我皺了皺眉,衝上麵說道:“沒意思。”
    安昭文奇道:“什麼沒意思?”
    我板起臉來一本正經地說:“你和我個女孩子家喝酒,怎麼還好和我用一樣的盅子,那不是欺人麼。”
    安昭文光是笑,不搭話。
    他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主,我就不客氣了,開始嚷嚷:“不算不算,得換,要不就不喝了。”然後一拉楚冉的袖子,“你說是不是?”
    楚冉笑起來,桃花眼裏盈的都是水:“將軍,她可醉了。”
    我聽見了,沒懂,光拉著他的袖子,追問道:“是不是這個理?”
    楚冉隻好哄我:“是,是。將軍和女子喝酒,的確不該用盅。”
    有人附和,我立刻抖擻起來:“如何?”
    安昭文苦笑,隻得招呼人去換,我還不死心地嚷嚷:“海碗阿,要拿海碗!”
    安昭文轉過頭來,麵上已經不知道是什麼表情:“若離,今天要是把我喝死在這裏,明天你領得這些將士去衝鋒陷陣?”
    那海碗拿上來,我就招呼著:“斟滿斟滿。”然後揮舞著那小巧淩空的酒盅,豪言壯語起來,“酒到位,一切都到位。將軍,這杯祝你旗開得勝!”
    安昭文已經滿麵無奈,隻好端起那比巴掌還大些的碗,埋頭喝。
    好話誰不要聽?特別是我這個極少說好話的人。酒精下肚,很快不知所雲起來,不過酒席間,喝到這個地步,也是不管說了什麼話的,全當佐酒的菜,一概吞到肚裏,不分鹹淡。
    我大概是喝到位了,有好些人來接了我的班,滿耳聽見的都是“若小姐敬的酒將軍都喝了,我們的不喝,將軍未免太不給麵子。”之類的話。
    還要再去倒酒,卻被楚冉一下按住。懵懵懂懂抬頭看他,也是喝了好多的人,眼睛都迷離了,卻還輕輕地說:“不能再喝了,再喝他可就要殺過來了。”
    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是被遺忘了一晚上的若即。幾個人灌他酒,他一邊推托著,一邊舉起杯來喝,一邊抽空看我。
    對上他的眼睛,我笑了笑,舉起一杯朝他一敬,便自顧自喝掉了。他眉角一彎,也仰頭一飲而盡。
    楚冉這時將我案上的酒壺都收了,盡量板著臉對我說:“不能再喝了。”
    我揪住他的衣角,不依不撓:“你就讓我喝,今天我高興。”
    他將酒壺藏在身後,卻還看著我問:“什麼事情,能高興到這樣?”
    “見到你了啊……”我昏昏懵懵的,想挪一下地方,誰知天旋地轉,身子就不知道往哪邊倒過去了。
    被人一撈,靠在他的身上,縈繞在鼻尖的全是熟悉的味道,墨香,還有竹香。
    手上一緊,攥住不知道誰的衣服,喃喃道:“還以為,再見不到你了……”
    我靠著的那人身體一震,半晌才悶悶說:“你不辭而別,還會想見我麼。”
    想說什麼,卻不知道說什麼,心裏也清楚,不要說什麼。隻是麵上有些濕,轉頭靠在他懷裏,都擦在了他身上。似乎有人歎氣,或者是說什麼,都不知道了,酒精幻化成溫暖的海洋,將我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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