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和仨兒喝了不少酒，他告訴我小月走後從未打過電話回來，誰也不知道小月在哪裏，還勸我少喝點，說喝多了沒人扶著回屋了。我說了春節時發生在老黑身上的事情，說了最近在醫院的狀況，說了楊光在獄中的情況，惟獨沒有提到林燕，他也沒多問，然後我們都醉了，我哈哈地笑，喝多了我隻剩下笑聲，仨兒便趴在桌子上打起呼嚕來。
    從仨兒家回到醫院宿舍，正巧遇到剛下夜班的大嘴，我說：“咱們去找工作吧？”我是真的不想再回到這個醫院了。
    “好啊，”大嘴很痛快地答應著，“什麼時候去？去哪兒找？”
    我拿起這周的《招聘報》指著一角說：“這兒，今天有個招聘會，中午11：30結束。”
    大嘴拿過報紙看了看地址，說：“這地方有點兒遠，得抓緊時間，趕緊收拾收拾走人。”
    我和大嘴匆忙收拾好東西，臨走時大嘴遞給我幾張紙，我接過來問：“這是什麼？”
    “你的個人簡曆，打了五份。”大嘴說。
    “行啊，”我讚道，“你小子想得夠周全的！”
    “那是。”大嘴說，“前兩天用藥房的電腦做出來的，我們要用有限的資源為將來的輝煌做最大的鋪墊！”
    我伸出大拇指：“有智慧！”
    我和大嘴裝好簡曆向外麵走去，在醫院門口遇到了院長，院長說：“你們倆出去呀？”
    大嘴點點頭：“是啊。”
    院長問：“你看到通知上午有會了沒有？”
    大嘴辯道：“看到了，我讓燕小飛幫我們請假了。”
    “這個會很重要，必須參加！隻有一個小時，八點到九點，開完會你們再去吧。”院長立場強硬的說。
    “我們的事大。”我淡淡地說。
    院長瞪著我，氣得說不出話來。半晌，甩出一句“你們自己看著辦吧”揚長而去。
    看著院長原去的背影，大嘴啐道：“我呸！那個老娘們兒處處都想關著咱們，她以為她是誰啊！”
    “就是，”我說，“老妖婆，揍性！”
    “車來了，車來了，米奇！走了。”大嘴邊叫我邊往車上擠。
    我倆擠上公交車，車上人很多，我們坐在了水箱蓋上。
    大概是因為周末吧，乘坐這輛車的人越來越多，擠了個水泄不通，司機這才開始拒載。
    車子顛顛簸簸行使了半個小時停住了，司機對我和大嘴說：“哥們，先起來點兒，我給水箱放放氣。”
    我和大嘴起身站在一邊，司機掀開水箱蓋，慢慢旋轉小蓋子，水蒸氣“噝噝”地噴出。
    我忙後仰，大嘴則往裏張望，我拉了拉他的衣服：“遠點兒，呆會兒噴你身上了。”
    大嘴推開我的手：“沒事兒，這個我懂，要是有危險的話我早……啊！”還沒等他說完，水箱裏滾燙的開水夾著濃厚白色的水蒸氣象噴泉一樣射了出來，濺在大嘴臉上。
    由於水箱裏的壓力太大，整輛車都被蒸汽籠罩了，車上的人發了瘋似的往下跑，見擠不出去，我把車床一拉。縱身跳了下去，大嘴盡跟著翻了出來。
    “他媽的！這是他媽幹什麼呢！”“下死人了，還以為要爆炸了呢！”“太危險了，什麼破車！”“哪兒有這麼幹的，應該讓人們先下車！太不象話了！”車外的人們憤憤議論著。
    汽車沒有象人們想象的那樣“轟”地爆炸，司機連忙向乘客們賠禮並攔住一輛同路線的車讓人們擠了進去。
    我看看大嘴，誰也沒動。大嘴知道我的意思，我們身上的衣服和頭發全濕了，不能就這麼便宜了他們，多少得要些補償吧。
    正想著，一個五大三粗戴著墨鏡的男人走近司機，粗著嗓子說：“哎，我們孩子剛才往外邊擠的時候把腦袋碰了，現在還喊暈呢！你們說這怎麼辦吧？”
    我和大嘴眼睛一亮，紛紛上前，我說：“還有我們呢，你看看這衣裳都濕透了！”
    大嘴也說：“是啊，剛才我們倆離的最近了你是知道的，那水箱裏的水能達到120度，都噴到我臉上了，你看看我這臉紅的！”大嘴指著臉上原本就有的一塊暗紅胎記讓司機看。
    墨鏡男把自己胖胖的兒子拉到司機麵前：“你看看，你看看這孩子都給嚇成什麼樣了！”然後對小胖子麵露關切地問：“頭還暈嗎？”
    小胖子表情僵硬，膽怯地說：“暈……頭痛……”
    墨鏡男厲聲喝道：“到底是痛還是暈！”
    小胖子嚇得哆哆嗦嗦說：“痛……又痛又暈。”
    “看見了嗎？啊？你們給我兒子弄的，你們看怎麼辦吧！”
    司機麵露難色，低下了頭。
    我正暗笑大嘴的裝蒜，突然手機響了，打開一看，是鄭午發來的一條短信：你和大嘴被開除了。
    我一驚，暗罵院長那個老妖婆陰險，拉了拉大嘴的胳膊，把手機交給他，大嘴看了麵無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要麼……”司機對墨鏡男說，“要麼我給您100塊錢吧。”
    “100？你打發要飯的呢？”墨鏡男對司機嚷嚷道，“你也不到外邊兒打聽打聽我楊華子是什麼人！我兒子都這樣兒了你們想拿100塊打發了，沒門！”
    司機額頭滲出汗來：“那您說怎麼辦？”
    墨鏡男眼珠子轉了轉，說：“我也不跟你們多要，2000快錢，給我們走人，要不咱們誰也走不了，跟我兒子到醫院檢查去，好好查查，該照CT照CT該做核磁做核磁！”
    “這……”司機說，“這麼著吧，您等等，我給公司打個電話，一會就來人跟您談，成嗎？”
    “快點兒！我們還有事呢！”墨鏡男說。
    司機焦躁地下車打電話去了，車上坐著我們幾個等待。墨鏡男指著小胖子的鼻子罵：“真他媽的，你給我裝象點兒！他們要問你你就說頭暈，暈的厲害，別的什麼也甭說！”
    小胖子低下頭不說話了。
    大嘴突然拍了我一下：說“米奇，我MP3壞了！”
    我從大嘴手裏拿過MP3，使勁兒按開機鍵，果然死機了，我問：“要是把電池拿出來再裝上呢？”
    大嘴一把從我手裏奪過MP3，說：“廢話，好了找誰要錢呀？”
    我會意地一笑，遞給大嘴支煙：“今天可就仰仗你這MP3了。”
    不一會兒，一個戴著眼睛文質彬彬的男子從一輛白色夏利車上下來，走近司機問：“小王，到底怎麼回事？”
    還沒等司機說話，墨鏡男搶著說：“你是他老板吧？我跟你說，這事兒是這麼回事……”
    “什麼？兩千！”墨鏡男提完要求後男子說道，“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兩千太多了！”
    “怎麼著？”墨鏡男嚷嚷起來，“要不咱上醫院去？”
    “你說要兩千太多了，”男子想想說，“我們最多能出1200，再多一分都沒有了。”
    “什麼？1200？我兒子的腦袋就那麼不值錢？”墨鏡男撒潑道，“那咱就上醫院查查去，要是嚴重就得住院！前邊兒就有一醫院，這邊兒我熟的很！”
    男子皺皺眉頭說：“那你等會兒，呆會兒我帶你們查去。”說完看都沒看墨鏡男向我和大嘴走來。
    我們迎了過去，男子說：“咱們都是年輕人，說話痛快點吧。”
    我看看大嘴，輕聲對男子說：“我們也不會跟那哥們兒似的不依不饒，剛才我倆離水箱最近，你看我們這衣裳都濕了，還有頭發也跟洗了似的。”
    大嘴把MP3拿出來，說：“我這MP3也進水了，開機都開不開了，你說怎麼辦吧？”
    男子從大嘴手裏接過MP3試圖開機，左按右按毫無動靜，問：“這機子多少錢？”
    我向大嘴望去，他剛要開口，我搶道：“980。”
    大嘴接著說：“連我們倆洗澡洗衣服你給1000，我倆都是學醫的，我臉上這塊兒燙傷就算了，回去自己上點兒藥得了，大家都不容易不是？”大嘴伸手摸著臉上的紅記。
    男子反複翻弄著MP3問：“這個小東西那麼貴？”
    大嘴急了，說：“什麼小東西？MP3，家樂福買的，不信你去看看！”
    男子爽快的說：“行，咱們就這麼定了，我先去把那邊解決了。”說完把MP3還給大嘴，向墨鏡男走去。
    經過一翻激烈的討價還價後，男子答應付給墨鏡男1500。在寫過收據後，我們和墨鏡男都拿到了自己想要的。
    我和大嘴一人分了500，這錢可真是雪中送炭啊！我們轉乘車來到目的地，招聘會大門緊閉，看看時間，都一點半了。
    大嘴把MP3的電池拆下來重新裝上，運轉一切正常。大嘴笑嘻嘻地說：“米奇，看見了嗎？今兒這錢多虧我這MP3！”
    我點點頭：“是呀，也多虧你沒換回一個好的來，要是換好了，今兒還真要不了多少。”
    “其實我有點兒後悔了。”大嘴說。
    我說：“我也後悔，後悔當時沒多要點兒了。”
    “對啊！”大嘴咬著後槽牙說，“那小子多痛快呀，早知道就應該開一個天價！然後慢慢跟他殺。不過也多虧你口快，要不讓我說就是480了，整差一半呀！”
    “別說了，咱找個地方吃飯吧。”我說。
    有意思的是，在我們走進附近一家必勝客時，正遇到墨鏡男領著兒子出來，相互還打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