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卷 第四章 風裏落花誰是主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025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從光輝熏爛的遙遙天地,一種呼喚隱隱傳來。
“皇上,皇上…”
那呼聲是如此遙遠模糊,一時,他不知是否該去理會。他隻知道劇烈的痛,火焰的噴燃聲,骨骼被刀劍戳轉的嘎嘎聲,如潮水洶湧膨脹,淹沒了他的神經。
“皇上,皇上…”
那聲音又在叫,叫聲異常熟悉,叫聲中夾含著焦慮。他終於睜開眼來,內侍一臉驚惶的看著他。
天色黯淡似暮,室內變得異樣的陰沉和潮濕。淋漓的汗水被冷森的空氣變為潮氣,大片大片粘糊地貼在肌膚上。濕淋淋的汗滴不斷地從額角、頸脖、脊背滾落下來,淌過薄薄的中衣,濡濕一床的衾被。
天濂畢竟年輕力壯,他頑強地撐著。因痛苦扭曲的眉結,卻在看見內侍的一刹那放鬆下來,他一字一頓說道:“去叫朕的侍衛來。”
侍衛的腳步極快,頃刻肅立在床榻邊。天濂吃力地將明黃的白玉綬帶交給侍衛,因為灼燒的痛,他的聲音有了發僵:“秘密送到崔廣老將軍那裏…”
天色暗了下來,昏黃的燈光下,天濂咬牙倚靠在床榻上,麵色慘白,眉端堆蹙無盡的痛苦,手指攥住被角,越攥越緊,指節發白。浮浮光暈下,那眸子,凝了一團簇簇燃燒的火團。垂立在麵前的內侍擔憂地探了一聲:“皇上,要不要請太醫?”
“不用。”天濂咬著牙堅持著,好半晌嘴角挑起清涼的笑意:“我清醒過來了。。。他們想害我,沒那麼容易…你去叫人備馬。”
寢室門前掛了兩盞明燈,滿月的夜空銀盤高懸,冷風過處,拂動起他身上的披風,蒙蒙光亮遮住他晃動不已的身軀。仰頭看見不遠處垂手而立的宮女們滿臉的驚疑,他也沒去理會,在陰暗濃蔭的掩護下,沉重地,一步步走向青石道。
太子宮儀門緊閉,不露出一絲縫隙,禦林軍腰係長刀,束著輕甲森嚴把守。忽然,從青石道處傳來緊促的馬蹄聲,緊接著一匹白色的寶馬出現,漸近,馬上的人挺拔飄逸,月光水銀似的灑在飄動著的白顏色上。
“皇上。”禦林軍紛紛下跪,儀門打開。寶馬如離弦的箭衝了出去,片刻就融進了黑暗之中。
月色將人馬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波動不定。劇痛,又一次海潮似的湧來,眼前逐漸模糊,他竟然看不到前方的路。他的手中緊緊拉著馬韁,用極細的近乎呻吟的聲音命令著寶馬:“找明雨,明雨的家…”
寶馬似乎理解主人的意思,飛快地奔馳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耳畔傳來風簌簌吹亂樹葉的細微聲響,還有輕靈的鳥鳴聲。他最後吃力地抬起頭,清淺的月光穿越他驚異的眼,遠處的山巒在夜色中依然逶迤綿延,清碧的池水泛著清粼的波光,靜靜的緩流著。
他微弱地笑了笑,蒼白毫無血色的臉上帶著薄薄的光暈。仿佛看見對岸的她正望著他,明麗的眼眸清澈如水。他的一隻手抬起,極緩慢的,好像想抓住什麼,又仿若再伸過去一尺,便可以觸摸到那張皎潔的麵龐。
然而,他終是沒有了力氣,白色的身影晃了晃,接著從馬上重重地墜落到草地上,一動未動。
柳南天坐了藍呢大轎往皇後的孽海樓去,剛路過三叉口,前方的隨從稟告說看見楚都尉的人馬了。他探身掀了簾子往外張望,正看見楚士雄手握著馬鞭,含笑不笑地朝著他走來。昏黃的流紗燈光落在他挺拔秀致的側臉上,帶了那麼一點點的邪氣,和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驕矜,這讓柳南天有一絲的恍惚,怎麼這麼像呢?
楚士雄似乎察覺到柳南天異樣的目光,凝眸過來,劍眉一挑:“柳大人,你我不用去皇太後那裏了,楚某知道皇太後想說什麼。”
柳南天忙轉過頭緒,從簾內出來,拱手道:“楚大人有何吩咐?”
楚士雄冷笑:“新皇他獨自出宮去了。”
柳南天的心猛地一抽,驚道:“怎麼可能?他不是中…”
他的話被楚士雄驀然截斷:“隻要不去能治病的地方,柳大人可知道他在哪?”
柳南天緩過神,腦子裏忽閃出明雨的影子,心裏有了慌亂:“煩請楚大人截住新皇,柳某知道他去哪。”
遠在窮山僻坳的青瑣對宮裏發生的一切並不知曉。當然,在這蔥翠幽深的山林裏,隻有時急時柔的清風,喧鬧的山鳥和他們做伴,她就在寂寥和沉默中,迎來了又一個黎明。
煙收星小,春晨彌漫於山間的薄霧。青瑣從屋內出來,她已換了那套囚服,著一身翠色粗布,那衣服不知任浮昨日是在山下哪戶人家討來,顯得又寬又大,把她玲瓏小巧的身軀都遮掩住了。
任浮站在另一間破屋裏整理著自己。從透風的木窗望著青瑣,他有一陣的失神。雖然他是沉默寡言的人,長期的劍客生涯練就一副冷酷無情的心腸。可青瑣的冷漠讓他開始眷戀過去溫暖融融的日子,那時他們都很窮,可是她的神色是平和的,透著寧靜。他有意無意地喜歡去她的院子,聽她柔聲地叫他“任大哥”。要不是楚大人安排這樣做,他簡直以為他和她、胖婆就是一家人了。
在她的一再堅持下,任浮決定冒險送她進京城,去跟芳菲會合。因為不想被認出,任浮也裝扮了自己,留了假胡子,倆人看起來像一對父女。為此青瑣也答應了等她和小姐一見上麵,她也放他一馬,任浮不再回到楚士雄那裏去,從此隱姓埋名,浪跡江湖。
啞巴嘿嘿笑著,不舍地在籬笆周圍轉來轉去。青瑣和善地朝他笑了笑,指了指裏屋。屋子裏她花了一天收拾,床帳也洗了,包括棉被,床單,衾枕,她還想告訴啞巴裏麵的棉絮曬了一天的太陽,那陽光的味道太好聞了,可想到他又聾又啞,隻好單調地朝他做著手勢。
他們下山後,啞巴幫他們借了一輛帶蓬馬車,他們就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