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榮夫人的死訊，小槳是從曲韻口中得知的。她忽然出現，要將他安排到隱秘的居所暫時匿藏行蹤。
    小槳問：“公主知道？”
    “是公主吩咐我將你安排到別處的。女帝因安榮夫人的死遷怒到你的頭上，要你殉葬，公主不忍心，所以要藏起你，助你避過一劫。”
    小槳聽曲韻這麼說，自然毫無異議隨她走。
    一路上小槳計算行程，小別莊位於京郊一片清幽之地間，出門即有翠竹和清溪，但小槳真正在乎的是，這裏距皇宮極遠，就算騎馬也要兩個時辰。
    曲韻雖不算日理萬機，但也公務纏身，安頓好小槳之後立即離開。臨別時神情悵悵的，小槳自然看得出她對自己覬覦和留戀，他本該正色以對，絕了她的妄念，結果她上馬揚鞭，即將起行，他竟衝她嫣然一笑。
    曲韻先是怔了怔，後來受寵若驚地笑起來，她在馬蹄揚起的飛塵中，壓低聲音對他喊，“我還會回來找你的，你等著吧！”
    小槳不自在地垂下眉眼，他也說不清自己怎麼會那麼魅惑地衝曲韻綻放那臨別一笑，他臉上的表情似乎並不隨著他的心念而動一樣。
    飛塵靜了下來，小槳一個人站在門邊，對著滿眼的青翠，忽然想起安榮夫人的死。
    他本來應該悲哀，按照他素日的為人，他一定會覺得悲哀，可他卻情不自禁粲齒一笑，似乎安榮夫人的死，是他樂於見到的。小槳即震驚又害怕地抬手按住自己的臉頰，他想製止那個不是發自內心的笑容。他用他的手和他臉上的笑搏鬥。臉頰上忽然起了一層熱熱的燙意，尤其是眼角和嘴唇上，燙得格外厲害，像冬天湊火爐太近時一樣，但那燙沒有這麼香豔。小槳轉身奔回屋內，他滿屋摸索，找出一麵銅鏡，鏡中倒映他的臉。
    小槳用力眨了幾下眼睛，確定那並不是幻覺，他的臉變得更美豔了，唇上像濃濃塗了一層胭脂，眼皮上也清楚地泛出桃紅色，他的眼波因此更顯得醉人。他看上去就像一朵飽飽吸收了陽光的雨露的花，開得更妖冶更鮮妍，但他不是花，他是人，他剛剛聽聞安榮夫人的死訊，他很清楚安榮夫人是因他而死。
    他因安榮夫人的死，變得更美，是這樣麼？小槳手背一翻，用力蓋住銅鏡，他不敢再深究下去。
    他和公主有約定，他去宮外等她，然後他們私奔，眼下他隻需要在乎這件事，小槳對自己說。
    ***
    不用曲韻來催促提醒，鐵心也開始為小槳籌劃生路。女帝金口已開，要他殉葬，她和曲韻聯手，雖然可保他一段日子的平安，但紙終究還是包不住火，母親最後一定還是會知道小槳仍苟活世間，然後必然還是要拖他去殉葬，除非——
    就照曲韻事先的計劃，送小槳入宮，侍奉母親。憑借他現在那張傾國傾城的臉，世間沒有一個女人能夠忍心做出傷害他的事情吧？
    “小槳，小槳，你為什麼要回來？”鐵心對著明月在心裏苦苦追問。
    昨日小槳提出的私奔的約定，令鐵心心神激蕩，可是她完全沒有設想過私奔的提議可以順利施行。
    鐵心能夠想到的隻有，當年婉娘的慘死，還有自己的斷指。
    沒有人能夠成功地反抗母親，沒有人。
    就算她和小槳可以逃開一時，也逃不開一世。她的性命暫且撇開不論，最後小槳必然會因為約她私逃而慘死在母親手裏。
    “小槳，你為什麼要回來？”
    鐵心在斷指那一刻，就已經明白，她和小槳，身份天差地別，絕無可能長相廝守，斷指，就是為了斬斷對他的妄念。
    能夠活著就很好很好了呀！這些年鐵心在佛祖麵前唯一的祈禱就是保佑小槳活下去，活下去就好了呀。為什麼要回來？
    是事與願違？還是老天的故意刁難？又或者真的是緣分所係？總之小槳回來了，還帶著那樣一張美麗近妖的臉。所有一切，隻是為了，找到她，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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