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黑拓沒有走到牢門邊，又退卻，而是徑直走進去。
    小槳看到黑拓，就好像在無邊的黑暗中看到一線光明。“大汗！”
    “這幾日過得可好？”黑拓笑容滿臉地問。
    “還不錯。謝大汗關心。敢問大汗，是否對公主提起了在下？”小槳迫不及待地問。
    “當然提起了，不過——”黑拓裝模作樣的頓了頓，滿臉的不忍之色。
    “怎麼？公主不記得我了？”
    “小槳，你真的人為自己是令人一見傾心，再不能忘卻的男子？”黑拓真心實意地問。如果有機會，黑拓真的很想當麵請教鐵心，這個名為小槳的馬夫，到底什麼地方比他好？除了他的眼中有一層珠玉般溫潤的光澤，他從頭到腳再無任何特別之處！
    小槳無言以對。
    “本汗也喜歡公主殿下，隻是公主對我流水無情。”
    小槳訝異，他不敢相信黑拓竟然對他吐露肺腑之言。黑拓臉上挫敗的表情看起來那麼真切，一點兒都不像是偽裝。“也許公主情有所係。”小槳心心念念他們幼年的約定，故此，不怕死地說出這一句，他的言下之意很明顯，也許公主還記掛著他小槳。
    “也許。”黑拓好脾氣地微微一笑，“但本汗認為，體會公主之心，也許應站在男子的立場，她也不要男子英武，她也不要男子睿智，隻要賞心悅目，能她一見忘情，她便喜歡。”
    黑拓真話夾雜著假話，小槳雖然機靈，但沒有辦法在他的話語中找到破綻，不得不全盤相信。
    “你的意思是，如今的公主殿下已經變成和中洲女帝一模一樣的女人？”不然那句“體會公主之心，應站在男子的立場”應該如何解釋？小槳追問，他的聲音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抖。公主真的變成和女帝一樣的人了？無情無義，隻為野心而活？
    黑拓又微微一笑，“如果你有機會見到公主，你可親自問她。如果你有機會的話。哦，還有，你的事情我對公主提過，公主說並不記得有這樣一位故人，但過了一會兒，又說，隱隱約約又有印象，不管怎麼樣，既然你並無行刺之意，僅是衝撞儀仗，公主親自為你求情，希望我網開一麵，立即放你離開，所以我來放你。”黑拓說著打開牢門。
    小槳聽黑拓說，公主已經不記得他，刹那間萬念俱灰，麵對打開的牢門，他忽然不想走出去，他自暴自棄地想：就讓他爛死在這裏，又有何妨？
    小槳最後還是跟在黑拓身後離開了牢窟。
    “你知道麼？”黑拓忽然止步。
    小槳不得不跟著收步。
    黑拓抬頭看向不遠處的靈岩，“那裏住著鷹族人最崇信的幻術大師，我們都相信他可解釋我們心中一切疑問，撫平我們心中的一切創傷。”
    小槳聽得呆住了。
    黑拓狡黠地挑起嘴角，他沒有轉身，但他聽見小槳轉步朝靈岩的方向走去。有時，害一個人，並不需要動刀，給他指條死路就好了。
    太陽完全升起來，照耀五洲大地，黑拓卻在回憶昨晚，他大開殺戒，他誤導小槳，他砍死紅靈馬，他拒絕鐵心的色誘，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忘記對鐵心說：我不需要你對我寬衣解帶，你對我打開心門就好了。
    有些話，錯過了時機了，就沒有說出口的必要了。隻能放任它悶死在心中，成為一個毒瘤，冷不丁的劇痛。
    ***
    無在剛剛用淨水洗完麵。晶瑩白皙的臉顯得更通透。
    小槳第一眼看到無在的時候，水珠凝在他的臉上，水珠表麵耀射著陽光的淡淡七彩光輝。小槳以為自己看到一座人型的冰雕，直到無在忽然轉動點漆般的目，並衝他微笑。
    小槳想，怎麼今日老撞見喜歡微笑的人？
    “你來了？”
    無在劈空一句，似神之語。
    “我來了。”小槳舌頭打了個結，竟然答出這麼一句。小槳隱隱感受到眼前這個看起來異常幹淨的男子有控製人心的力量。
    “你說吧。所有那些擾心之事。”無在忽然盤腿坐下，坐在靈璧下的無在，就像一片流雲。
    小槳摸了摸後腦，隻好也找了個地方，照無在的樣子，盤腿坐下。
    盤腿而坐並不舒服，至少對於不習慣這種坐姿的小槳而言，但無在衝他微微一笑，小槳渾身酥軟，不適的感覺一下子消失，隨之消失的還有戒備心。
    小槳說出了和公主之間的一切。
    “她怎麼可以不記得我？”說話間，小槳不自禁抬起右手，翹起尾指。他們曾一再勾指為約呀。
    “你的心結僅僅在於，你希望她記住你，進而在乎你？”無在微微一笑，指出症結所在。
    “對。”小槳搶聲說，說完回味了一會兒無在的話，“對，對！對！請大師指點！請大師指點！我該怎麼做才能令公主記住我，進而在乎我？”
    “兩情相悅，最初總是因為容顏上的吸引。”無在說。
    小槳低頭回憶他初見公主，她確實是個極美麗的女孩子，像碧波間搖曳的白色荷花，還沒有展開花瓣，緊緊地簇成一個尖，就這樣紮進他的心裏，至今拔除不去。小槳不由點點頭。
    “我可助你的不多。”無在展現他作為幻術大師的本領，雪白的手掌攤開，一粒蓮子大小的藥丸憑空出現在他的掌心。“這粒乃凝願之丸之一。”那些對著月亮對著銅鏡對著水井誠心祝禱的女人，祈求天神之力幫她們變得更美，這些真心的願望卻被無在奪來，凝煉成丸。“如果你希望你的心願實現，讓公主記住你，在乎你，你就吃了它。”無在淡淡地說。
    小槳略帶懼意的看著那粒幾乎和無在一樣潔白晶瑩的小藥丸。“若我吃了，會如何？”
    “不如何，變得美好，僅此而已。”無在繼續淡然地說，臉上的微笑令人想起佛的喜悅。
    小槳心想，他不該吃，但他還是拿起藥丸吞了下去。藥丸入口即融，隨著唾液，流入腹中，餘下滿口的馨香。
    “這粒凝願之丸的名字叫作‘美人障’。”無在耐心地解釋。
    “美人障？”小槳隱隱覺得不對，這個名字怎麼聽上去有些邪門。
    “嗯。美人障。障礙的障。”無在生怕小槳會錯意一樣，認真地解釋。
    “障礙？”小槳追問，“障礙什麼？”
    “你真心求什麼，就障礙什麼。”無在還是保持微微的笑容。
    “我、我、我真心求和我公主可以兩情相悅長相廝守！”小槳幾乎是聲嘶力竭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