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心身著鷹族的女裝，討好的意圖昭然若揭。
    “公主真是天生麗質，改了裝依然這麼美。”鐵心圍了一條七彩彩色圍搭，額上係了一條桃底白花的鮮麗紗巾，扁扁的圓髻總在頭頂，碎發隨意披散在肩頭和臉頰旁。絢麗又奔放的裝扮越發顯出她容顏清麗。
    “蘭粼若做這種打扮，應該會更加好看吧？”話一出口，鐵心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她也不知道自己發什麼瘋無端端竟提及蘭粼。
    “我從來沒有覺得你和她相像。”黑拓忽然斂容正色說。
    鐵心咬了咬嘴唇，又是一句她沒有辦法應對的話。
    “公主殿下這麼早來，總不會光為讓我欣賞你改裝的樣子。”黑拓笑著打破尷尬的沉默。
    “當然不是。”鐵心鬆了一口氣，對話終於又可以進行下去，“本宮很想知道大汗昨晚的提議是否當真？”
    “關於改名的？”黑拓托著額頭，裝模作樣想了一會兒，才問。
    “對！”
    “當然當真。我怎麼會和你說假話？”
    “當真就好！”鐵心來不及計較他言語中的一再輕薄，“我改。我改名為柔馨，你能否守約改血鷹為黑鷹？”
    黑拓嗬嗬一笑。
    鐵心以為大功告成，不由也隨著他一起笑。
    “當然不行。”黑拓冷不丁地宣布。
    “你……”鐵心覺得自己被戲耍了，“你自己方才分明說改名一議你是當真的！”
    “確實是當真的，不過隻在我問出口的那一刻。我來算算，距現在怕有四五個時辰了！”黑拓竟然真的舉起一隻手煞有介事地捏起來。
    鐵心差點兒被他氣死，轉身就要走。
    黑拓忽然舉起一臂，攔住她，“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公主，你總該懂得。”
    鐵心冷笑兩聲，擲下一句，“本宮領教了！”
    鐵心以為黑拓從頭到尾都是耍著她玩，什麼她改自己的名諱，他就改鷹族族號，全部都是他隨口說說耍她玩的。實際上，黑拓昨晚做這個提議的時候，確實是真心的。若鐵心當時肯以名易名，他為何不肯？江山美人，對黑拓而言從來不是兩難的選擇。
    而今日黑拓堅決的廢止昨晚的提議，就是為了懲罰鐵心的猶豫。
    他很清楚鐵心為何猶豫。他深深地嫉妒著。
    ***
    雖然和黑拓鬧得不歡而散，可是鐵心並不敢有什麼過激的舉動，黑拓設宴，鐵心照樣盛裝出席。黑拓發現鐵心的打扮比他在中洲國時每次所見要精心很多。早有人當說奇聞一樣說給他聽，公主殿下光伺候她梳頭的宮女就帶了四個。
    她如此盡心地打扮自己，是為了取悅他，他本該覺得高興，不知為何心底湧起的是悲涼。
    晚宴臨近曲終人散的時候，黑拓親自起身要送鐵心回去休息，鐵心竟然低聲對他說：本宮還有話要和大汗夜談。
    黑拓心頭一驚，僵硬地回絕：“太晚了！改日吧！”
    鐵心無法置信地地看著他，黑拓別開臉。
    深夜，黑拓忽然從床上爬起來，黑岩守在外間，聽見動靜，急忙起來。
    “我還要去審審那個刁民。”黑拓說著披上狼裘，“你不要跟來了。”黑拓轉身囑咐。“繼續睡吧。”
    “大汗的安全重要過我的覺。”黑岩說。
    黑拓知道甩不開他，便不再說什麼。
    石堡後麵，臨近靈岩的地方，有個牢窟，由前代的佛窟改造，一般關押一些械鬥傷人的年輕人，鷹族人以偷竊為奇恥大辱，故其族內幾乎全無盜竊者，不過族內多勇士，又好酒，互傷的事件就不斷發生。
    黑拓和黑岩一前一後行走在闃寂的夜色中。
    黑拓的步子很穩，黑岩的步子很重。
    牢窟遙遙在望，黑拓忽然改變主意。
    “不審了。”黑拓意興闌珊地說。
    莫名其妙半夜爬起說要審人，走到牢獄門口又說不審，黑岩隻覺得他們這位大汗越來越高深莫測，大汗從中洲國脫險之後，越來越會有非常之舉。
    “走了。”黑拓轉身。
    黑岩隻好也跟著轉身，黑岩猜不出是什麼令臨事果決的黑拓委決不下，一個小小的刁民而已，在審與不審間，是否需要諸多顧忌？
    黑岩本來話就少，又察覺大汗這幾日喜怒無常，幹脆明哲保身地閉嘴不問。
    ***
    因為一路上儀仗隊延綿了幾裏，坐在鑾駕裏的鐵心並不知道有人衝撞之事。宮女們私下議論過幾次，但鐵心心煩意亂，所並沒有留神去聽。
    昨晚她試圖獻殷勤，黑拓的拒絕明白無誤，又不假思索，他說不的那一刻臉上的勇毅的表情，簡直要令人想起刮骨療毒的關雲長。
    鐵心不禁開始懷疑母親的預測，黑拓對她心有覬覦之意，是頭餓狼，喂飽了他，就能暫時壓製隱患。
    鐵心一點兒都感覺不到黑拓對她有什麼覬覦之意。
    難道因為她是主動送山門，所以黑拓反而不放在眼上？
    鐵心思前想後，得不出個結論，越發心亂如麻。這次出使的任務不容有失，往小了說，她不敢叫母親失望，往大了說，她實在很像平息戰端。
    鐵心一咬牙斷然下定決心。宮女們看她翻箱倒櫃，不知道要找什麼，便上前小說：“公主要什麼，告訴奴婢們。”
    “不，我自己來就好了。”鐵心取出那個香木書匣，用雙手緊緊捏住，指節微微泛白。
    ***
    鐵心原本計劃要在鷹族呆半旬左右。第一天黑拓就對她說，此行的目的可以留待最後一日再議，鐵心不似黑拓玩世不恭，她如何等得下去。
    連續三晚，鐵心晚晚夜探，當真是撕下自己的臉皮不要了。
    隻是這一晚又有不同，鐵心一進門就拿出了中洲國公主殿下該有的氣勢：“全部都給本宮出去！”
    跟隨在鐵心身後的宮女急忙碎步疾退。站在黑拓身後的黑岩呆了呆，鐵心橫了他一樣，黑岩差點兒就因為害怕邁腳跑出去。
    黑拓笑眯眯解圍，“公主殿下說了什麼，你沒聽見？還不照著做？這樣沒有規矩，難怪別人會罵我們為蠻族！”
    黑岩匆匆施了一禮，快步朝外退，他一邊退一邊想，看鐵心公主的樣子，還以為她溫柔幹淨，原來滿不是這樣。中洲國的女人果然一個比一個厲害。
    黑拓等黑岩也退出去，這才笑眯眯站起來，“公主需要地方靜思，在下也不敢打攪。暫且告退。公主自便，不需感到拘束。”黑拓說著一抱拳，拿出要離開的架勢。
    “你……你……你給我留下來！”鐵心好容易裝出的紙老虎的樣子，一下子被戳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