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沒走？”鐵心回到寢宮，看到蘭粼翹著二郎腿坐在床邊等她，吃了一驚。
    “不走了，今晚就歇在你這裏！對了，女帝怎麼說的？”蘭粼衝過來抱住鐵心，“有中洲國獨一無二的公主殿下幫我求情，一定可以令女帝改變心意吧？”蘭粼眼巴巴地看著鐵心。
    鐵心無奈地搖搖頭。
    蘭粼賭氣地推開鐵心，用力一跺腳，“不管，明天我自己去找姑媽！”
    鐵心想勸，卻又實在不知道勸什麼才好，隻好淡淡說，“也好。”
    蘭粼又覺得好笑又覺得生氣，指著鐵心叫嚷，“你真是一根人形木頭！枉我們姐妹一場，我急成這樣，你還不痛不癢！你的心真的是鐵做的不成？”
    鐵心被說得滿心酸楚，她何嚐不想幫她？可惜她不夠力量，不夠力量呀。“對於女帝的安排，最好的應對之策，就是服從。”鐵心語重心長地說，眼中顯露和年紀毫不相符的滄桑疲態。
    “服從？嫁到那種鳥不拉屎的蠻荒之地？不幹！死也不幹的！”
    “別把死呀活的掛在嘴邊。”鐵心還想說，你以為女帝會在乎你的死活，你敢抗婚，搞不好她馬上叫你去死。但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蘭粼天真赤誠，個性雖然張揚，但她一點兒壞心眼沒有，隻是被嬌生慣養得過頭了而已。
    “其實，”蘭粼搔搔頭，“我倒不討厭那個黑拓，女孩子反正總要嫁人！我早就在留意適齡的年輕男子，說真的還沒一個及得上黑拓。”
    蘭粼一席豪放的話聽得鐵心瞠目結舌。
    “不如要他入贅吧？”蘭粼忽發奇想，“讓他搬來中洲就好了呀！我就不用離開家離開爹娘，還白白得一個那麼好的夫婿。哎呀，明天我要好好去謝謝皇帝姑媽。”蘭粼喜滋滋地說。
    鐵心繼續瞠目結舌，蘭粼實在太能自說自話了，怎麼她說著說著就好像黑拓可汗入贅中洲的事情已成定局一樣？黑拓入贅中洲，真也隻有蘭粼這種不學無術的嬌小姐才想到這麼荒謬的提議。
    不過，多荒謬都不要緊，那一晚蘭粼睡得很香，她在她自己虛構出的美妙的幻夢中入睡：黑拓不當鷹族大汗了，丟下一切跑到中洲來給她當老公，天天陪她去找好吃的。
    鐵心看到蘭粼在睡夢中都挑起嘴角甜甜微笑，羨慕得幾乎嫉妒她。
    鐵心心事重，素來睡不沉，這一晚更是輾轉反側，一時想起母親的諷刺，我知道你不會那麼容易忘掉那個小馬夫！一會兒又想起母親差點遇刺的驚險；一會兒又想到黑拓的帶著怒意的奇怪注視；一會兒又想到蘭粼說，其實黑拓這個人還是相當不錯的，我都挑不出他的毛病，能嫁他其實不錯呀，隻要他肯入贅我家……就這樣胡思亂想著，鐵心搞不清自己是何時入睡的。
    ***
    司馬明拎了一壺佳釀到北驛館探望黑拓。
    黑拓笑盈盈迎他進門，給他引座。
    黑拓客氣的態度令司馬明心中微微打起鼓來，今日在宮宴上，黑拓曾用目光向他求助，要他幫忙證實鐵心公主確實和蘭粼郡主一起出現在市集上，可是他立即把頭低垂下去，回避了黑拓求助的目光。
    “還帶酒來，為了賀我喜結良緣麼？”黑拓笑眯眯問。黑拓笑起來總是顯得十分親切，就像一頭剛剛飽餐了一頓準確去曬太陽的貓兒。
    司馬明被黑拓過分親切的態度搞得渾身不自在起來，“聽女帝說，你很喜歡這種酒，所以我就帶了一壺，與你共飲。當然，當是賀你新婚之喜更好。我方才沒有想到。”
    “怎麼會沒有想到？多麼重大的事情？中洲國和黑鷹族的聯姻呢！虧你還在朝為官呢！”黑拓哥倆好的捶了捶司馬明的胸口。“來，喝酒。廢話少說。”
    司馬明誠惶誠恐地和黑拓對飲，他有愧在先，就算酒力不勝，也不敢說，一路陪著黑拓豪放大飲。沒過多久，司馬明就醉倒了。
    黑拓見司馬明趴倒在桌麵上，立即收起客氣的笑容，冷冷喝幹杯中的酒，又轉身取了一隻巴掌大的小木盒，然後抬手靠近司馬明的耳邊，冷不丁打個響指。
    司馬明像被人用無形的鐵線提了一下一樣，陡然坐直，正視前方，目光呆滯。
    黑拓壓低嗓音，音調蠱惑地曖昧著，他緩聲說，“如果，蘭粼郡主得了急病，就給她吃這粒藥。”黑拓說著按下機括，打開木盒，取出一枚比龍眼略大的紅丸。
    司馬明動作僵硬地伸手接下紅丸，貼胸藏好。
    黑拓勾起鮮紅又濕潤的嘴角，滿意地笑了，深黑不見底的眼瞳中閃過冷酷的殺機。
    黑拓再次把手貼近司馬明耳邊，準備打個響指喚醒他，可是他忽然改變主意，又問：“司馬明，我以為我們關係還不錯，我也是當真有點喜歡你，覺得我們還挺氣味相投，為何你要把我賣了？”
    “因為，曦照帝是不可以違抗的，為了對曦照帝盡忠誰都可以出賣，包括父兄妻子。”司馬明雖然在回答黑拓的提問，但他的目光呆滯的直視前方，根本不看黑拓。“小時候第一次讀到吮癰舐痔，知道這個典故的時候，我心裏不免想莊子的嘴巴那麼刻毒？長大才知道這世上真有一種人，他們有能力強迫你拋掉一切自尊，逼著你去吮癰去舐痔。”司馬明音調平板地說著如此無奈的話，竟無意中製造出一股悲涼之意，黑拓忽然想到總是麵無表情那麼年輕眼神卻那麼死寂的鐵心公主，黑拓不忍心再聽下去，用力一打響指，司馬明又倒頭貼桌而睡。
    “你可憐，”黑拓輕聲自語，黑拓真心認為八麵玲瓏滑不溜手的司馬明雖然可惡，但亦可憐，“公主更加可憐，你們都是都是活在陰影下的人。”黑拓看了看燈罩下的黑影，他忽然下定一個決心，他不要做被陰影籠罩的人，他決意去做那片陰影。
    黑拓推醒了司馬明。司馬明搖搖擺擺地離開。黑拓閉緊房門，這才轉身走到燈台旁拿下燈罩取出一根殘燭。這支燭，是他特意從黑集地帶出來的，是施展控心術的必備道具之一，而酒是引發劑，若司馬明沒有醉倒，以黑拓臨時向幻術師無在學來的這點控心術，哪能駕馭住他的心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