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心的臉色立即變為慘白。
    曦照冷冷一笑，“怎麼，你不肯？拓兒可汗怎麼說也是青年才俊。相貌堂堂不說，更是一族之長，配你不敢說綽綽有餘，卻也不算辱沒吧？”
    站起沒多久的鐵心再度咕咚跪倒，“女兒絕不敢隨便挑剔，女兒知道身為中洲儲君，女兒隻有家國，沒有自己，隻要聯姻對我中洲有利，那麼要女兒嫁給誰，女兒都會慨然出嫁。隻是，黑鷹族與中州國毗鄰，雖然表麵與我們交好，但黑鷹族狼子野心不得不防，如果黑拓新汗求婚母親立即答應，豈非有示弱的嫌疑？這是其一。其二，要中洲國唯一皇儲下嫁黑鷹族，是否是個過於隆重的恩典？其三，黑鷹族到底仍有血誓的束縛，若要用女兒一嫁換取家國平安，那麼下嫁黑鷹豈非是一種浪費？”
    鐵心的一席話說得曦照笑起來，她本來就不是真心要鐵心下嫁黑拓，隻是又一次試探而已，“好了好了，看在你一口氣說出這麼多理由的份上，前議作罷。起來吧。”鐵心站起，曦照又說，“拓兒可汗當然要籠絡，聯姻的方法最有效，不過確實還不至於要你下嫁。不過——既然你說為了家國平安，要你嫁誰都可以，不如嫁給司馬睿吧？我知道他鰥居好多年，司馬家族在本朝的勢力向來不容小覷，嫁他，如何呢？我知他是個糟老頭子，配你太委屈你，可是就像你自己說的，身為中洲皇儲，是沒有自己的。”曦照丟出另外一個難題。
    鐵心不知道曦照帝的這個提議隻是又一次試探，還是她真有意執行，她隻知道如果她一連回絕母親兩次，母親必然大發雷霆，後果更不堪設想，鐵心咬咬牙，第三次跪倒，“如果女兒一嫁，可以安撫臣心，嫁給誰，女兒都不在乎。一切聽憑母親旨意。”
    曦照哈哈大笑，伸臂扶鐵心站起，“開什麼玩笑，那個老匹夫！娶我的女兒？他哪怕做夢想想，我都滅他九族。很晚了，睡吧。對了，蘭粼說明天宮宴她要來麼？”
    “說了，要來的。”鐵心不知道母親為何好端端問到這個，但還是立即回答。
    “嗬嗬，我猜也是這樣。”
    鐵心恭送曦照帝離開，心中竟無端端替蘭粼擔起心來，母親從來不會毫無理由地提到任何一個人任何一件事。
    明天的宮宴會發生什麼？又有什麼不幸會降臨在蘭粼身上？
    鐵心托住戴了金指套的右手，忽然不敢再想下去。
    ***
    因為演武場內地麵最平坦，適合表演馬舞，所以午宴設在演武場東麵觀武的高台上。曦照帝居中而坐，黑拓坐在她的右側，她左手邊的位子卻是空著的，鐵心公主不知去向。黑拓屢次趁曦照帝不注意時拿眼去瞥。
    百匹披著錦衣的純色駿馬在演武場內列成方陣，身著淡黃色羽裳腰佩環形玉佩的少年伶人列在馬陣東西兩側，隨著一陣急鼓聲，開始演奏《傾杯樂》。另有一隊衣飾斑斕滑稽的小馬僮在馬陣後揮舞長鞭，以鞭響警戒群馬保持隊列的整齊。
    隨著樂曲的演奏，群馬整齊劃一的朝前後左右四個方向踏步，又隨著節奏搖頭擺尾，場麵既壯觀又有趣。
    曦照帝得意洋洋問黑拓，“黑鷹族內可以此景可觀？”
    黑拓忙笑著回答，“我們族人靠馬匹生產生活，靠它出行代步靠它出奶食用靠它繁殖小馬駒出售換錢，哪能這樣拿出來專學跳舞，隻為在盛大的慶典上娛賓，這是泱泱大國才能有的氣派。”
    黑拓的馬屁拍得不溫不火恰到好處，曦照帝哈哈大笑，說，“拓兒可汗你果然大有長進，真是後生可畏。”
    “謝女帝誇讚。”黑拓心中仍在掛念鐵心公主為何不出現。
    曦照帝輕輕動了動眉毛，又說，“這裏好，離得遠，不然塵呀土呀都跑到飯菜飲食裏了，拓兒大汗，像我們在沙場上曆練過的倒是不在乎這些，但是她們——”曦照的手指隨意一點，恰好落在坐在西側長席中央的蘭粼郡主身上，她正絲毫不計形象地咂吮雞骨頭，黑拓忍不住笑出聲來，“她們這些嬌生慣養的可就受不了了。”曦照帝把話說完。“拓兒可汗認識我們蘭粼公主？”
    “遠遠有過一麵之緣。”黑拓急忙斂容回答。
    “哦，聽司馬明說，你昨兒撞見心上人了？”曦照話鋒一轉。
    黑拓驚出一頭冷汗，一瞬間心念百轉，他可打個哈哈說，司馬兄真會開玩笑，但——也可兵行險招！
    黑拓忽然離座下跪，朗聲說，“求女王陛下成全。”
    所有人都停了杯箸，大惑不解地望向這裏。
    曦照滿臉慈藹，“成全，當然成全。你起來說話。”
    黑拓沒料到女帝這麼輕易就答應，大惑不解地站起。
    曦照忽然又抬手指向蘭粼，“那你昨天撞見的可是她？”那頭蘭粼開始納悶，丟掉靈芝喂養的仙珍雞的雞爪，心想女帝今天怎麼了，老用指頭點她？
    “是。”黑拓急著撇清，“不過令拓兒一見鍾情的是……”
    曦照不等黑拓說完用力拍手笑起來，“太好了，我們蘭粼恰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又尚未許配人家，和拓兒可汗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見良緣真的是天定的！”曦照說完雙手合十，十分虔誠的樣子。
    蘭粼本來笑嗬嗬地望著這邊，以為有熱鬧可看，豈料這熱鬧竟然鬧在她的頭上。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轉向蘭粼，蘭粼大驚失色地用油膩膩的手指反指自己，“我……？”她隻是不請自來到宮內蹭頓好吃的，怎麼會那麼倒黴被女帝拉郎配？“我才不……”蘭粼抗議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得出口，嘴巴已經被一個大雞腿塞上了，蘭粼憤怒的轉臉，這才發現本來坐在她左側的寧安郡主不知為何換成了右掌筆官曲韻，她是女皇親信之一，也就是傳說中女皇特意為公主栽培的二十四女臣之一。
    “女帝容稟！”黑拓這輩子不曾這麼慌亂過。
    “怎麼？”曦照冷目一橫。“你昨日所見不是我們蘭粼郡主？是朕搞錯了不成？”
    “女帝聖明，當然沒有錯，隻是昨日所見並非隻有蘭粼郡主一人，還有——”
    “還有誰？”曦照帝急問。
    一直不見芳蹤的鐵心公主在這時走出來。
    “她！”黑拓又驚又急，脫口而出。
    鐵心驚詫地抬起頭看了看黑拓。
    “哦，那是你認錯，不怪你，她們堂姐妹確實長得很像。”曦照帝寬容一笑。
    “不，拓兒昨日見到公主和郡主一起，拓兒不會認錯，拓兒分得很清楚！”黑拓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