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晚了，長丞大人恐怕已經安歇了。”驛兵結結巴巴，他的視線無法從畫絹上移開。
    黑拓忽然丟出一個五彩花紋閃緞小錢袋，袋口是鬆著的，從中蹦出幾枚金幣，黑拓口氣仍是十分客氣，“真的有要事相告，還請小哥不辭辛勞走上一趟，通傳一下。”
    驛兵猶豫了好一會兒，不敢伸手去接那個錢袋。
    “至多吃個閉門羹，再不濟挨上幾板子，總不會被革職了，就算真的因此丟了差事，當驛兵一個月俸銀是多少錢？這裏又是多少錢？”黑拓笑道。
    驛兵戒備的眼色逐漸鬆動，確實，他當一百年驛兵也掙不來這一袋金子。“王子殿下，您等著，我去想想辦法。”驛兵一咬牙，拿起錢袋，轉身出去了。
    黑拓等驛兵走遠，將手中書一拋，放聲大笑起來，守在門外的另外兩個驛兵一起嚇了一跳，深更半夜，這位黑鷹族小王子到底為什麼笑得這樣開心？北驛館的冷清被黑拓的這串長笑徹底打破。
    驛館長丞趕來的時候，畫絹上的墨彩差不多已經完全幹了。黑拓因為狂笑了一通，眼睛有些泛紅，長丞推門走進來的時候，他借勢裝出楚楚的樣子，長丞本來一肚子惱火，但見了黑拓一幅泫然欲泣的樣子，實在不便發作，歎了口氣，道：“到底什麼事情這樣重要緊急？說吧！”
    黑拓卻並不說話，忽然起身，掀簾走到堆放箱籠的內間，隨手拿起一個比書匣略大的金絲楠木小盒子，又走出來。長丞見黑拓不理睬自己忽然走開，幾乎要怒不可遏起來，但見黑拓偏頭鑽出水晶簾，同時打開盒蓋，長丞的眼睛立即隨著盒中之物一起綻射熠熠的光彩。小木盒內放滿金塊。“我要見鴻臚寺卿。”黑拓一邊說一邊托起木盒，他整張臉都被金光籠罩住，漆黑的瞳孔內映入金色，這令他的神態中多了一種混沌的殘忍，然後他咧嘴一笑，又顯得天真。
    長丞見錢眼開，滿口答應，抱起裝滿金塊的木盒，轉身就朝外走，黑拓見他答應得如此爽快，反而不放心起來，“且慢！”他喚住長丞。
    “又怎麼了？”長丞轉身，滿臉不耐煩。
    黑拓笑得更甜，“沒什麼。不過就是，”他一頓，腔調隨之猛然一轉，變得冷厲，稚氣未脫的臉也在轉瞬間繃緊，顯出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霸氣，“若今晚我見不到秦大人，改日我見到他，一定不會忘記告訴他，我曾托你轉交一盒紫磨黃金給他，足有萬兩之巨！”
    “哪裏有一萬兩？”長丞脫口叫起屈來，忽見黑拓用嘲弄的目光瞅著他直笑，這才反應過來黑拓這麼說隻是為了警告他，“你……哼！”長丞憤憤然轉身去了，黑拓又變得氣定神閑，他知道今晚鴻臚寺卿必來！
    畫絹完全幹透的時候，鴻臚寺卿秦崇素秦大人不出黑拓意料，登門拜訪。秦大人有一副極飄灑的白須，年近六十，但神采奕奕，雖然半夜被吵醒，但看上去仍氣度平和，推門進來，未語先笑。黑拓麵對這種極喜歡客套的人，反而一句客套的廢話都沒有，直接推出一個裝滿奇珍異寶的銀箱，然後說，“這些小王本來準備敬上，但女帝遲遲不召見，小王又改了主意，覺得不如送給秦大人算了。”
    秦崇素驟然麵對一箱子紛呈的異寶，不覺也傻了眼，雖然他極其精於應對技巧，但黑拓的舉動太突如其來不循常理，“這個……”秦崇素語結。
    銀箱中除了各類珍異寶石之外，更有黑鷹族曆代相傳的禮器、法器，比如金蓮花碗、銀絲頭網金鬼麵具、獸馱瓶、香木靈塔等。秦崇素貴為鴻臚寺卿，自是見多識廣，但銀箱中的寶物有一多半他未曾見過，其中更有他連名字都交不出來的。
    黑拓趁秦崇素看寶物看得眼花繚亂的時候，把畫絹折好，放進畫匣，用明金色紙封鎖，忙完之後，這才笑著說道：“小王很明白，中州女帝如此賢明，大人雖然貴為大鴻臚，但想要從各地敬上的寶物中瞞下一兩樣自己中意的，也是絕無可能的。這一箱從我們黑鷹族寶庫中精選出的異珍奇寶，若敬了上，秦大人隻怕又是隻能遠觀不能褻玩了。”
    “遠觀之樂，足矣。”秦大人已經恢複鎮定，拈須而笑道。
    碰了個軟釘子，黑拓絲毫不以為忤，反而把笑容咧得更大，“若小王堅持秦大人收下呢？”
    “這是觸法的！”秦大人麵色一正，沉聲道，“私下接受外國使臣饋贈，可量通敵叛國罪！”
    黑拓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哈哈哈哈大笑起來，“那好、那好，小王親自上書給女帝陛下，指明要將這箱寶物送給你，並列明清單，闡述饋贈理由，可好？”黑拓說完，眨了眨眼睛。秦大人臉色一下子白了，“小王爺。下官不知何時冒犯了您，希望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受下官一拜！”秦大人說著一躬到底。
    “秦大人嚴重了。”黑拓很灑脫的微微一笑，“小王也僅是聽說秦大人喜歡收集各國異珍，才臨時起意動了贈寶的念頭，大人若是因為無功不受祿不敢接受這些珠寶玩器，那麼就勞大人替我連夜代呈一幅畫。”黑拓說完將封好的畫匣推給秦崇素，黑拓收起笑容，神色嚴正，“小王可以保證，此畫絕對關係軍國要務，絕對十萬火急，絕對值得大人連夜奔走。”
    一連三個絕對聽得秦崇素失笑，但黑拓不等他措辭推卻，立即又說，“小王聽說女帝陛下勤政，若是絕對重要的政務，中州五品以上文武官員都可以連夜奏事，大人位列九卿，可是正一品。”
    秦崇素聽得一怔，“小王爺對我們中州國內務倒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黑拓想也不想立即回答，“若了解得不清楚，小王如何敢深更半夜指派大鴻臚替我辦事？大人夜訪北驛所和黑鷹小王子夜談之事，想必很快會傳入女帝耳中，大人總要想個完全的解釋。”黑拓說完又將銀箱朝秦大人推近一些。
    秦崇素無奈搖頭，眼前這個黑鷹小王子，年不過十六，但深夜騙他進北驛館、強送珍寶、指派送信，一步一步，嚴絲合縫，最可怕是他一路連哄帶騙、半嚇半詐，搞得他這樣浸淫官場多少年的老臣也暈頭轉向。
    “確實事關軍國要務？”
    “確實！”
    “確實十萬火急？”
    “確實！”黑拓猛拍胸脯保證，他知道自己已經說動了秦崇素，覺得十分得意，笑得雙目生輝。
    秦崇素拿起畫匣，在手裏掂了掂，“小王子，老臣提醒你一句，若此畫並非你所言那麼重要，老臣得咎，你也未必好過。”
    “當然當然。”黑拓裝可愛。
    秦崇素走後，黑拓臉上的笑容立即變得奸猾，“你得咎，我未必不好過，我們走著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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