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馨看了看天色，著急要回去，小槳忽然捏住她的肩膀，“若你覺得不開心，就來找我玩呀。”小槳的神態是戀戀不舍的，柔馨本來還有些擔心小槳在生自己的氣，聽他這麼說，不由大喜，“一定！”
    “拉勾！”小槳忽然伸出右手小指。柔馨呆住，她完全不知道小槳要幹什麼，小槳無奈一笑，“你這個公主，還真是夠蠢的。”小槳拉起柔馨的右手小指，朝自己的指上一繞，“好，說定了！”他板起臉，鄭重說。
    柔馨將小槳的衣服還給他，轉身走開，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恰好撞見小槳將右手鬆鬆團起，舉到嘴邊，拇指向外，尾指對著嘴唇，輕輕一摩，他的臉微垂，正自顧自地笑，兩眼快而輕盈地微微一閉，就像蝴蝶起飛前預備性的揮舞翅膀，嘴角隨之挑起，柔馨怦然心動，扭頭快步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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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槳順小徑返回，走到禦馬所前，遠遠的見有一百多匹汗水淋漓解去了鞍座韁繩的馬在朝這裏趕來，小槳知道這是為了下午的狩獵調用的馬匹，他為了逃避洗馬的苦役，死皮賴臉跟在老賀師傅身後一起去禦廚房領膳。老賀師傅罵他懶，小槳狡辯，“我實在是餓了，前胸後背都貼在一起了，再不吃東西，就撕扯不開了。”“你就這麼點出息了，除了吃還是吃！”老賀師傅笑道。“要那麼大出息幹什麼？人活來活去都活一口氣，氣出得重點兒，徒然傷了自己的肺經而已。”小槳機靈地狡辯。
    老賀師傅無奈地搖頭，這樣聰明一個孩子，可就是胸無大誌不思進取，但也正因為小槳沒有爭名奪利的心，自甘平庸，這才人見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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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馨一路走一路想，她還真沒見過比小槳更有趣更好玩的人。她已經告訴她是公主殿下，但他竟然全不在乎，還是調侃她，還是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臉看，好像她的臉上隨時都會開出一朵花。從小到大，柔馨聽慣別人誇她漂亮，她簡直要認為所謂她美不過是種諛辭，今日小槳倒是沒有誇她好看，但他那樣看她，令柔馨不禁由衷地相信自己一定很美。為了避人耳目，柔馨未走清於殿正麵玉階，而改走西側小石階，本打算從聽濤閣的回廊繞到寢宮後麵，悄悄換好衣裝，但還沒走近聽濤閣，柔馨已經遠遠張見月洞子門前一左一右立著兩名女翊將，身材高大精壯恍若男子，係重革軟甲，配長短雙刀，正是母親身邊最得力的兩位近衛，陰姬和華女。柔馨恨得暗暗跺腳，不得已轉向，打算從正殿室門口繞過去，再回寢宮更衣。一路上雖碰見幾個小宮女，但柔馨連連擺手，不許她們行禮，隻管悄悄散開。
    “嗯。”
    一聲漫應，清越悠緩，極是好聽，柔馨隻覺得如五雷轟頂。她看見陰姬華女守在聽濤閣前，就猜到母親可能來了，但到底還心存僥幸，此刻聽到母親的聲音，柔馨呆怔在當地，一步不敢亂動，呼吸也小心放輕，同時恨不得自己就此隱形才好。
    清於殿正殿的九門十二窗全部敞開，柔馨側身在一扇窗扉後，可看見殿內黑壓壓立了很多人，有滿臉誠惶誠恐的老臣子，俯背弓腰一邊回事一邊聽女帝訓誡，有滿臉稚氣的二十四女選，一個個束手直身環繞在外圍，察言觀色，學習為政之道。桃寂伊獨在人牆兩側按刀肅立，歸她們統領的武婢雁列兩邊。曦照站在中央，平舉雙臂，雪白細長的手指微曲，像倒開的白色鬼獄花，幾個宮女無聲而迅捷地侍候她更換獵裝，沾染著大片血跡和泥汙的甲胄和小袖長衣被換下，更上明黃色圓領龍袍，腰間繞一條三指闊的珊瑚紅腰帶，又戴龍鳳花釵等肩冠，齊額勒著三十八顆東海珍珠，當中一粒渾圓夜明珠，直印兩道修眉之間，雖然龍袍更近於男式，但曦照容貌極豔美，再也不會讓人錯判她的性別。
    更裝畢，宮女們托著更換下的獵裝急步倒退而去，老臣子們又走近一些，柔馨聽他們低低地在說什麼，黑鷹小王子進京朝見，但所攜國書似是偽造一事，曦照並不表態，柔馨心慌意亂，隻怕被母親發現她這樣一副衣冠不整的模樣，也無心去多聽，正巧見小沐小沅托著髒衣出來，這兩個宮女素來是對柔馨最忠心耿耿的，柔馨大喜過望，猛打手勢，示意她們趕快去寢宮給她弄套衣服出來。小沐小沅回過意，正連連點頭，屋裏曦照忽然輕咳一聲，“公主呢，來了這麼久，也不見她出來侍駕？越大越沒規矩了！”女帝曼聲說，群臣和二十四女選同時噤若寒蟬，忽然一個一身素衣頭上僅插一根綠玉簪的女子排開眾人，走到曦照身前，低頭微笑道：“殿下在小書房內溫書呢。”
    柔馨見婉娘走出來替她解圍，微微鬆下一口氣來。曦照明知凝婉是麵不改色的撒謊，但當麵也不好點破，“好，朕去看看她，這麼用功，實在值得好好的獎掖！”曦照說完用力一揮手，“你們不用跟上來了！”她一聲令下，撇開群臣二十四女選還有近衛，獨自一人朝走出清於正殿，朝後行去，婉娘急得雙手一握，不得不也快步跟隨上去，柔馨見母親出來，明知她看不到，還是膽怯的把身子朝窗扉後一藏。
    曦照行獵的時候就聽說，公主今早在禦書房挨了責罰後賭氣跑開，至今行蹤不明，曦照問言大怒，結束行獵，不及更裝，立即趕來清於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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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柔馨四歲半開始，每日卯初時分就要起床，卯正入禦書房讀書，曦照帝每日早朝後必到書房巡視一遍，有時會要求柔馨背書或是寫字，今天柔馨背書出錯，曦照帝大怒，令女官剝掉她的衣服去掉她的冠飾，當場按倒，自己親自拿起竹板，狠狠笞打了幾下。柔馨忍住沒有哭，站起來時倔強地推開試圖扶她的宮女，但臉色赤漲見紫，可見是極痛的。曦照急著上朝，轉身就走了。結果就鬧出柔馨走不見的事情。
    就快行到寢室旁的小書房，婉夫人見四下無人，追到曦照身側，“公主並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