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是公主了，不該每天都笑嗬嗬的麼？”小槳問。
    柔馨被觸到痛處，即使明知和這樣的奴才對嘴對舌會令她身份盡失，“不關你的事！”
    “是不關我的事呐！可是我問你怎麼了，也不關你的事呐，我高興問就問啦。”小槳油嘴滑舌地狡辯。
    柔馨這次真開了眼界，不知不覺將自己的公主身份丟在一邊，怒道：“那你就不要問！”
    “不問就不問！好像我多麼稀罕知道你到底為什麼哭。”小槳說完清了清嗓子，他開始變聲，說話時聲音會時粗時細，像一麵被敲破的鑼，很難發出勻整的音。
    柔馨再次怔住，她沒見過這樣難纏的人，簡直無賴。“任何人覺得痛的時候都會哭！”明知自己不該再和他糾纏不清，但眼下柔馨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舌頭。
    “我的膝蓋摔破了，也沒有見我哭呀！”
    “可是、可是我是女孩子！”柔馨詞窮。
    “好吧，算你有道理！”小槳嘿嘿一笑，柔馨暗自跺腳，像一朵花妄圖去傷人，渾然不知自己張開的是鮮妍的花瓣。小槳逐步看清公主的傾城之美，情不自禁拿出了在休沐所冒險的勇氣，再接再厲，不要命地調侃，“你的屁股不會是被人打紅的吧？”
    鐵心一下子收起了她不自禁流露出的少女的嬌嗔，又變回那個戒備又冷漠的小公主，像一個被團捏得太緊的雪球，全然忘記雪花的宿命是自在輕盈隨風而舞。小槳則在同一時刻猛醒，那團血跡般的紅真的是被打傷後流出的血留下的印記。她貴為公主，一樣身遭鞭笞，甚至傷重流血，小槳忽然明白過來公主為何猛然間流出那麼多眼淚，她有太多哭泣的理由，不是麼？伶牙俐齒的小槳忽然不知道怎麼安慰公主，“衣服剝下來被人揍？你也夠慘的！”小槳說著脫下短衫，手一揮披在柔馨的肩頭。柔馨的肩比小槳想象的更細柔，小槳的手隔著衣服壓在柔馨的肩膀上，他心裏是微微一晃，有某種無形無跡的東西忽然進駐了。
    柔馨被忽然罩住肩背的、帶著微微汗腥的溫暖嚇呆，“本宮才不要你一個奴才的施舍……”柔馨抬眼瞪視小槳，本來是滿腹惱怒滿眼憤恨，但她不知何故猛然垂下眼去，雙手揪住那件男式的短衫，像是要拽開。“別呀，你那個紅彤彤的屁股，還是遮一遮比較好！”小槳故作老成地說，“你以為隻有我一個人會那樣誤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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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那條舌頭很應該割掉！這是柔馨在心裏對小槳下的第一個定論。他的眼睛真是好看得不可思議，那裏麵有種光澤，像春回大地時的陽光，迫不及待撫慰他見到的一切。這是第二個定論。
    柔馨猜想自己是因為那樣一對殷殷關切的眼睛才沒有立即調頭走開，而是留下來和一個小馬夫做了朋友，和奴才做朋友這樣的事，柔馨做夢亦沒想過。也許正因為沒有想過，所以給她帶來了這麼多不可預期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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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知此路不同，柔馨和小槳還是結伴向前走去，“如果我要從這裏離開上駟園，真的要跳下連冥湖，然後遊出去？”柔馨認真地問小槳。
    小槳哈哈笑起來。“你這樣好騙，還當公主，老百姓不被你連累死？”小槳有口無心，卻正好觸動柔馨的痛腳。密林間的小徑通往連冥湖，水勢湍急的又東河從獵苑東南角奔騰而出，在山壁上形成一道急瀑，注入上駟園北角的窪地，形成浩淼的連冥湖。柔馨和小槳走到小徑盡頭，因為這裏人跡罕至，所以一路上不曾碰見任何人，陽光穿過密湊的枝葉間的縫隙，形成點點光斑，越往內走，樹木越繁盛，光斑漸少，暗影逐增，柔馨抬頭看小槳的背影，幾乎已成一片純黑，柔馨微覺不安，猶豫著要不要止步，忽然聽見小槳由衷的驚讚聲，“哇！”
    柔馨提了口氣，快步跟上，不知為何，眼前豁然開朗，一片皓淨的水藍撲麵而來，“這就是連冥湖？”柔馨生在宮中長在宮中，但她未曾來過這裏。
    “你說呢，這裏不是你的家麼？”小槳調侃。
    “嗯，大得我不想要它。”柔馨脫口吐露心聲。連冥湖之大完全超乎她的想象，她和小槳站在湖邊就像滄海邊的兩顆粟粒。因為廣淼，獵苑東南角的急瀑之水注入連冥湖後雖然激起了重重水浪，但無法波及多遠，整個湖麵仍是寂寂無聲，隨風徐回，靜得像一塊整玉。
    清爽之氣，淡淡土腥氣，樹木草葉的淡苦之氣，令柔馨短暫的失神，小槳一來大膽，二來好色，覺得說什麼不能錯過眼前的美景。柔馨貴為公主，那裏容得下別人這樣緊盯她的臉不放，又是一句大膽，說完她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這笑令人想起月色下的水晶簾，輕輕一擺，明光婆娑。柔馨見小槳還用那種毫不知道要回避的眼神正視她不放，氣得背轉過身去。隔了好一會兒，柔馨見站在她身後的小槳沒有別的動靜，心裏隱隱發起急來，側臉一看，他正癡癡呆呆盯著湖麵，眼神直得可以當成箭枝直接射出去，柔馨不解，也去看湖麵，一下看見自己的倒影，在平靜無波的湖麵上纖毫不爽的倒映。柔馨又羞又急，腳尖一動，一塊碎石夾著泥沙被踢入水中，那影一下子破散開了，小槳哎喲了一聲，一屁股蹲下去，手臂急伸，好像水中的倒影也是挽留得住的，柔馨覺得他傻得可笑，“呆子！”
    “你也太不講道理了！”小槳站起來，柔馨見小槳氣惱，喜滋滋地笑起來，總算也換他吃她的癟，豈料小槳手指一彈，柔馨感覺自己大半邊臉頰都濕了，從小到大哪有人和她開過這種玩笑，柔馨脫口又是一句，“大膽！”
    “還有更大膽的呢！”小槳覺得這個公主大膽來大膽去實在好玩，兩隻濕漉漉的手想也不想就朝她臉頰上印去。
    柔馨感覺到自己的臉被捧住，近湖的地麵微濕，柔馨腳下不知怎麼一起滑，咕咚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小槳怔怔看著忽然變空的掌心。
    柔馨抽吸呼痛，小槳這才回過神來，急忙跟著蹲下來，“屁股痛？”柔馨想點頭，又覺得不好意思，恨得捶了小槳一下。小槳不明白公主好端端幹嗎打他，不過打得不痛，他也不在乎，隻是關心地追問，“那樣摔一下會這麼痛？我成天都要跌幾跤，我不該一早就粉身碎骨？”小槳意識到自己說了一句很妙的話，不由挑唇笑起來，但唇角很快又彎下去，小槳大驚失色說，“唉喲，你別摔斷骨頭了！我幫你看看！”他說著伸手要去碰柔馨的腰，她的腰看上去細極了，像一叢很青蔥的嫩草，他手掌一合就能連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