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鶴一個人在大食堂吃飯。大食堂的飯菜相比屁堂就普通很多，兩素一葷，素菜是再普通不過的蒜蓉炒生菜，酸辣土豆絲。葷菜也無非就是一盤豆角加了些許肉絲而已。但黎鶴此時吃在嘴裏，卻感覺這飯菜異常美味。比先前在屁堂吃的大魚大肉還要美味百倍。
    吃得他臉上莫名有一絲笑容偷爬了出來，他都毫無知覺。
    “幹什麼這麼開心呢？”
    程偉把他的肩膀一排。黎鶴沒有防備，差點把一口的飯整個噴出來。
    “要死啊，人嚇人嚇死人。差點嚇死我了。”
    關思冕冠冕堂皇的在他旁邊坐下。也不忘打趣他：“怎麼，你的膽子就這麼小？”
    “你們吃完了？”
    吳國強說：“吃完了。是的，成馳馭沒什麼事了吧？”
    “醫生給打了針，也給了藥。應該沒事。是的，你們準備去幹嘛？”
    “回宿舍拿手機。”
    “拿手機做什麼，晚上不軍訓了嗎？”
    “教官說晚上不訓練，拉歌！”
    “你還不快點吃。今天要提前集合。教官說要給我們加練歌曲。一會兒拉歌用。”
    聽關思冕這般說，黎鶴就三口就兩口，幾十秒鍾就解決了戰鬥。
    一行四人各自回宿舍拿了手機。再回到營地時，學生已經到了大半數。一群女生圍坐在嚴凱的周遭聽他吹牛。遠遠聽見他那一口北方話，一股濃鬱的大碴子味。
    “那必須的……”
    “你可拉倒吧……”
    “你這損色……”
    不用喊“立正”“稍息”。不用拿腔作勢的硬拗普通話，嚴凱回歸到了本我。更是放得開，那是相當得開，毫無底線。
    鄒春風則和顧龍承他們在一起，估摸又是在研究武術之類的事。
    見他們來了。班長拿來一個本子，做好了登記。
    黎鶴從他手中拿過登記本簡略看了看，成馳馭還沒有來。他心想：“估計他不會來了吧。他不是一個愛熱鬧的人，況且還有傷。”
    然而，他預料錯誤了。成馳馭往往給他以事與願違，還偶爾讓他意料之外。
    成馳馭那天晚上還是來了。雖說他是最後一個到的。但終歸是來了。
    見他來了，嚴凱簡單確認了下他的傷勢。他表示沒有大礙。然後就回歸到了他的位置上。
    “好了，人也到齊了。今天我們晚上拉歌。有誰知道拉歌麼？”
    學生都私下手機搜索過。齊聲答道：“知道。”
    “那唱什麼歌，有誰知道麼？”
    “一般唱軍歌。”
    “是的，一般唱的軍歌。大家都會麼？”
    沒人回答。估計沒幾個會的。
    “好了。大家快把手機拿出來。我說幾首歌，大家先熟悉熟悉。”
    軍訓期間，大家還是第一次這麼明目張膽的掏手機的。他們感覺掏得倍爽兒。
    “大家搜《打靶歸來》《團結就是力量》《咱當兵的人》《軍中綠花》這幾首歌。”
    嚴凱說完，故意留了些時間讓他們操作。他四下巡視。一邊哼唱起來。
    好像每一個當過兵的人，對這幾首歌都是能張口就來。
    “好了，來跟著我唱。”
    “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
    黎鶴對軍訓不排斥，不懷念。但他對那幾首軍歌，卻是出於真心的喜愛。
    嚴凱每唱一句，就讓學生們跟著學一句。
    黎鶴是會的。所以他唱得比較大聲。嚴凱顯然也是聽見了。表揚了他：“哎？你們體育委員唱得不錯。來，來。黎鶴你站起來。和我一起領唱。”
    這個階段的學生，接受能力是一生當中，最為鼎盛的時候。沒兩遍大家就學了個七七八八。不過，時間也流逝得非常快。不知不覺間，夜色已經很黑了。學校為了照顧軍訓的活動。特意把露天場地的不夜燈給打開了。天地間一片光明。
    因為班級眾多，不可能在一起拉歌。就按照先前分好了的小組，每四個班分一個單位進行活動。
    與一（13）班同在一個小單位的是14班15班16班。
    當然，這個小團體的老大是桂向陽。
    他不緊不慢的走來。表示著今夜的活動正式拉開序幕。
    嚴凱和鄒春風不肯放過最後一丁點時間。在一旁做最後的叮囑。
    “記住了。軍歌要講究嘹亮。實在不知道怎麼唱。放開嗓子吼就對了。”
    這四個班級呈十字形分坐。中間留下了片空地。
    桂向陽走到當中。
    “今天夜裏我們大家來拉歌。歌聲不要比別的班聲音低啊。大家級做到麼？”
    “能。”
    “那麼從哪個班開始呢？”
    嚴凱鄒春風還有其它班的教官可不幹了。他們也玩起了套路。
    一齊喊道：“火車要想跑得快，必須要靠車頭帶。部隊要想戰鬥強，領導必須先上場。請桂班長為我們先來個。”
    “我唱不好。”
    嚴凱大聲說道：“班長不要謙虛了。你的歌喉我們是知道的。同學們躁起來，12345，我們等得好辛苦，1234567，我們等得好著急……”
    在大家夥的躁動下，熱情上湧。黎鶴竟然覺得桂向陽沒有平日裏那般討厭了。
    軍人們大都點到為止，氣氛起來了，桂向陽也就不扭捏了。
    “那我給大家唱個《拉歌歌》吧。也算是拋磚引玉。就先獻醜了。”
    說完大家安安靜靜聽他唱歌。他唱得還真不錯。
    一曲作罷，他微笑的說：“那麼現在歸哪個班唱啊。唱歌跟打仗，跟訓練一樣，要積極，要當排頭兵。”
    嚴凱大聲說：“我們班排第一。我們班先來。”
    說著，和鄒春風走了出來。麵對大家：“我們給大家來個《團結就是力量》吧。123，預備起……”
    大家就拚命扯開嗓子躁。他們班唱完了。就開始喊拉歌口號了。
    “東風吹，戰鼓擂，要拉歌，誰怕誰，十三班最強，十三班最棒，打得其它三個班不敢唱。”
    其它三個班的教官也教過他們套路的。於是又用拉歌口號回了回來。
    一（14）班唱完。教官就帶著大家喊他們最棒。依此類推。一輪下來，教官們就要求桂向陽來個評比。哪個班唱得最好，就去懲罰唱得最差的班。
    當晚的活動就這樣，一輪接一輪。大家都玩得很開心。
    但是，一（13）班和一（15）班杠上了。原來幾輪下來，他們兩個班得到的第一名相同。軍人就是要比個一二三來。絕不允許並列冠軍情況的出現。
    “合唱也比過好多輪了，大家水平相差不大。要不你們各自推選一個唱得最好的。來個獨唱。一局定輸贏。”
    兩個班的教官猜硬幣，決定先後順序。嚴凱贏了，他決定一（13）班後唱。
    一（15）班出來的是個胖胖的男生。按照賽製，大家都比《軍中綠花》這首歌。
    他的聲音洪亮，像是專業歌手一樣，一首歌曲下來，唱得大氣磅礴。
    嚴凱有些擔心：“想不到那個小胖子這麼厲害。你們有誰覺得能夠戰勝他的，自己報上名來。”
    論唱歌跳舞，黎鶴也是好手。不過，他剛剛聽完那個同學的演唱，覺得相比下來，自己可能會輸。就在他還在猶豫要不要站出來的時候。費長菊說了一聲：“讓成馳馭唱吧。他挺會唱的。”
    成馳馭？黎鶴在心底笑了一笑。他哪敢去這樣的場麵？他上去肯定是不知所措，搞不好，還會臨陣脫逃。當個逃兵也說不定。
    但是，成馳馭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並沒有像黎鶴設定的那樣，他並沒有扭扭捏捏的拒絕，他雖然不是從容的上戰場。但也是波瀾不驚的站了起來。
    全體人員屏氣凝神。
    他的位置在一盞路燈下，那似是昏黃，似是夢幻的燈光投射在他的麵龐上，讓他無比迷人。
    他輕啟朱唇：“寒風飄飄落葉，軍隊是一朵綠花……”
    他的演唱沒有之前那位同學的洪亮，但貴在情感濃鬱。特別是第二遍歌詞重複到“親愛的戰友，你不要想家，不要想媽媽”。真像是杜鵑啼血般，一股荒涼悠然而生。
    在那一刻，黎鶴都有點深陷進去了。他覺得他要好好感謝費長菊，如果沒有她的推薦，他就沒有耳福，聽這麼好聽的歌。
    成馳馭唱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桂向陽也和黎鶴一樣意猶未盡。不管是誰，不管他在哪個位置上，不管他的品性如何……離家的孩子，思家思鄉，就遠都是心底裏最柔軟的存在。
    “大家說誰唱得好啊。”
    一（15）班也有不少人認為成馳馭贏了。但為了班級的榮譽，他們不得不違心一把。
    “我們班唱得好。”
    “我們班唱得多洪亮啊。”
    ……
    先前一（13）班許多人同黎鶴一樣，很討厭桂向陽。然而桂向陽接下來的一番話，讓大家對他的印象改觀不少。
    他說：“《軍中綠花》這首歌，最主要的是情感，是內涵。一（13）班的這個同學，他把這首歌的味道給唱出來了。我想他肯定也是經曆過什麼的吧。不然不會有這樣的理解。哈哈，不過，你們這個年紀。也沒經曆過什麼。估計是碰巧吧。不過，不管怎麼說，還是一（13）班贏了……”
    之於他之後說了什麼，黎鶴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看著成馳馭，成馳馭一如既往的安靜躲在一邊。仿佛剛剛的一切與他毫不相幹。
    不過，黎鶴想對他說：“你歌裏唱出來的東西，我懂。誰說像我們這樣大的人，就沒有經曆一些東西了。我的故事都能拍成一部電視劇了。”
    但他終究不敢造次。隻敢將這一切都埋在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