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神說的對，難道幾年前有人發現遊戲可以去往幻想界，所以在市場上瘋狂回購？那麼這個人手上，肯定有很多終端。為什麼，為什麼？這個人不想讓別人通過這個方式去幻想界嗎？是為了保護幻想界，還是我們這些異人？
    通過東神，我們再次聯係上了這個網友。真是巧，他就住在附近，是個大學生。
    車萬勤，大三，之前的遊戲終端是高三時舅舅送的。因為太過時，又沒法運行新的遊戲就想掛在網上出售，結果真的賣出去了。
    “你還記不記得賣給誰了？”
    “記不清了，通過郵寄賣出去的，不過和買家通過電話，是個女的。”
    東神說道，“倒是可以查到以前的郵寄記錄。”
    車萬勤有些尷尬地說道，“我那時用的不是真名，網名……”
    東神一邊按電話，一邊說，“那沒事，我有辦法，有朋友能查出來。”
    這時，我也接到了吳朗的電話，我要找的東西不見了。他憑經驗判斷，這賊的目標明確，雖然現場翻得亂七八糟，但現金沒丟，首飾也沒丟，唯獨我抽屜裏的遊戲終端不見了。思來想去，我想應該是穆習遠做的，隻有他知道我有這個東西。但是時間上他是沒發去的，應該是鴉在他的指示下拿走了遊戲終端。
    隻得叫吳朗返回。
    放下電話，東神和車萬勤那邊也有了結果。
    “什麼？地址是哪兒？啊？市內包裹？收件人呢？啥，有單據掃描件啊，哦，你給我發過來，行！人叫啥名字？”東神突然愣了一下，他掛了電話，直愣愣地，帶著怪異的眼神看著我，“我朋友說，那人叫，叫七月！”
    車萬勤也用力拍了下桌子，興奮地說道，“對對，是叫這個名字。我當時還覺得奇怪呢，哪有人叫七月的應該也是網名吧，誒，怎麼了你們？”
    突然想笑，放聲地笑。
    東神小心翼翼地把手機推過來，照片是前幾年手寫的快遞單陌生的地址下方，收件人的簽名處，是我寫的，七月二字。
    雨一直在下，車也不好打。好在有地鐵，末班車上，人卻不是特別少，畢竟加班的人還挺多。帶著疲態，麻木，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發呆。
    包括我。
    我確實失憶了，我怎麼可能在幾年前，確切地說，是大四開始收羅東方77代遊戲終端，怎麼可能！我很少玩遊戲，直到現在，手機上連最熱的全民手遊都沒有下載。
    但，那個簽名確實是我。不是什麼王七月張七月，是真真切切的林七月。
    淨山鎮62號。
    又是一處陌生的地址，收件地址為什麼在這兒？
    我請東神查詢的事情有了結果，他給我發來了信息。
    經過多方問詢，東方77代的最高一次成交價，是一百七十萬。在圈子裏問了很多人，最高價的賣主甚至炫耀般貼出了銀行轉賬記錄，上麵真真切切寫著林七月三個大字。據他說，這件事當時還是挺轟動的，價格越炒越高，高的讓人懷疑這是騙局。但買家不講價，她在這上麵可能花了有上千萬吧。
    好想笑，以前的林七月竟然這麼有錢，隨便都掏得出上百萬？
    回到朱厭的民宿，寂靜無聲。
    螣蛇仍舊沒有醒，身體溫熱，是還活著的證明嗎？
    默默躺了會兒，聽到有人輕輕敲門，是朱厭。
    “七月大人，我給你做了點吃的，吃一些吧。”
    沒有食欲，第一次感覺如此焦慮，卻一點都不想吃東西。喝了幾口稀飯，我問朱厭，“有什麼辦法去幻想界嗎？”
    “通常來說，必須有契約才行。當然，強大如螣蛇大人，是不需要的，穿行兩界對他們而言如同串門一樣很簡單。”
    怎麼辦，我去幻想界求援嗎？也不知道和霜霄的契約是否還在，萬一不在，又落到了奇怪的地方，別說求援了，自己都是死路一條。
    “對了，朱厭，你能回幻想界嗎？”
    朱厭愣了一下，說道，“抱歉，七月大人，我不能回去，我回去會落在虛無之界，會被立刻斬殺。”
    “……”
    “我是罪犯。我曾背叛了饕餮一族。”
    “因為孫琳琳嗎？”
    “是的，她是我收養的孩子，她還是嬰兒時，無意間掉落在了我家門口。當時若非螣蛇大人網開一麵，我和孫琳琳都會死在虛無之界。我年輕時殺過很多人，無論男女老少都殺死了很多，但是那一刻，我想救這個孩子。”
    雨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
    澤甫曾說，饕餮是一個很難理解的種群，他們很殘忍，同時又很虔誠。這有什麼難理解的呢，若人性本善，也會冒出絕對的惡，那若人性本惡呢？滿是鮮血的雙手就不可以懷抱一個柔弱的嬰兒嗎？當然會，朱厭就是這樣。
    睡不著，頭疼的要命，可就是睡不著，大腦好像被塞滿一樣難受。次日，吳朗回來了，他又一次向我描述了現場，確實沒有終端的蹤跡。叫他送艾辰回家後，我們便向位於m市西邊的淨山鎮出發。
    雨越下越凶猛，m市從來沒有在春天下過這麼大，這麼久的雨，廣播裏不斷重複著道路狀況。
    氣溫驟降，穿著運動服都有些冷。
    淨山鎮不大，有不少自建廠房，原先是小作坊的聚集地，後來嚴查環保，大多的小廠房都關了門。一路問，一路來到了目的地。
    陌生的大鐵門。
    吳朗下車敲了半天，無人應答，他在後備箱翻出撬棍，正準備破門而入時，門卻開了條縫隙。
    一個老大爺探出頭來。
    “找誰？”
    老大爺視力不好，耳朵也背。但是我一開腔，他連忙把門打開，叫我們把車開進去。裏麵是一個不大的廠房，並沒有什麼生產設備和材料，很幹淨。大爺姓楊，他說，是我雇傭他看門的。雖然這些年眼睛不行了，但一聽聲音就知道，是我。
    在他的小門房裏喝了杯熱茶，我問楊大爺還記不記得什麼時候雇傭他的，他說的時間大概是我大一下半年三四月份的時候，還差幾個月十九歲。那個時候他眼睛就不好了，是村裏的困難戶，不知道我為什麼偏偏要雇傭他。這些年又是誰在給他發工資呢？楊大爺說，是一次性給了十年的。
    怪不得，空置了很久，還有人在守著這裏。
    很久了，都沒有一個人來過。
    我又問，我來的時候是一個人還是三個人？
    楊大爺說，有時候是我一個人來，有時候是兩個，還有一個男孩子。
    打著手電筒，我和吳朗推開了塵封的，鏽跡斑斑的大門。灰塵撲鼻，裏麵是空的。上了二樓，仍舊什麼都沒有。這時，吳朗在一樓叫我，他說還有個地下室。
    不是普通的鎖，竟然是指紋鎖，門的大小也是定做的。常年沒有用，竟然還有電。按了指紋，隻有一人寬的洞口開了。下麵一片漆黑。吳朗照了照，說，“大姐，我先下去，萬一有危險……”
    “沒事。”
    吳朗先跳下去，然後將我接了下去。試著開了燈，還通電。
    地下室不大，五六十平的樣子，很幹淨，擺放著簡單的家具，沙發，水杯，還有洗手台。
    吳朗四處看著，他翻開茶幾，下麵可以儲物，裏麵裝著一個木頭箱子。箱子重的抬不起來，吳朗隻能就地撬開鎖。
    打開的瞬間，我們兩個都愣了。
    一大箱，滿滿一箱的寶石翡翠。
    除此以外，什麼都沒有了。
    吳朗嚇得說話都不利索，他不斷地抓起那些寶石看，他說，“天啊大姐，你以前做什麼的啊！這些貨品質都超極好的。”
    “這不是我的，可能是螣蛇的吧。”
    吳朗點點頭，說，“這倒是。”
    “你以前是幹嘛的？”
    吳朗搔搔腦袋，說道，“我以前是小偷，但我不偷窮人……我改過自新了，你約我車的時候，真的。”
    “……那車是你的嗎？”
    吳朗尷尬地說道，“不是，不過我後來把車錢還回去了，畢竟不是什麼好車，主人家也不富裕。”
    “這些你能搬動嗎？”
    “我想想辦法。”
    “好。”
    回到地麵上，吳朗開始在後備箱裏找各種工具。我在廠裏又逛了一圈，仍舊沒有遊戲終端的影子。
    我唯一知道的事情是我丟失了很大一塊記憶，所有的，但凡涉及到幻想界的所有記憶。
    給原音的黃律師去了電話，果不其然，就連這偏遠的，不起眼的廠房所有人名字，也是原音。
    在回去的路上，我跟吳朗說，“你挑你喜歡的，剩下的和朱厭一起處理一下。”
    “好嘞。”吳朗突然笑了一下。
    “怎麼了？”
    “沒有沒有，就是突然覺得你的語氣有一點像大哥。”
    無奈地露出一絲苦笑。
    “大哥他會好起來吧。”
    “嗯，一定會的。”
    線索斷了，又該從何處去找東方77代呢？再次給東神打去電話，仍舊沒有進展。車萬勤問了他舅舅，也在留心幫我找尋。雖然相識不久，他們卻如此認真地幫助著我。
    沒有直接回朱厭那兒，而是去了黃律師辦公室，再次仔細地查看了原音名下的不動產，除去紫薇園的別墅，黃金時代，淨山鎮，還有一兩處別墅，都在室內。另外，還有兩處位於紐約的高端公寓。
    怎麼辦，還是再去找找看吧。我知道憑以前的我是不可能有那個能耐高價回收東方77代的，多半是在協助原音。如果原音經常去幻想界，常住地方興許會有多餘的終端。現在也隻能碰碰運氣了。
    可是國內的地方好辦，紐約呢？該怎麼去？現在辦簽證來不及了。突然，我想起王平雨說要去美國出差，立馬撥通了她的電話，沒人接。繼續，直到第三個，終於有人接了。
    “你幹嘛林七月，我正開會簽合同呢！幾千萬的合同，出了差錯你負責啊！！”
    “王平雨，王平雨，求你一定要幫我一個忙！”
    “幹嘛？我可沒空代購，我忙的很。”
    “求你，去幫我取一樣東西。”
    可能是我的語氣聽上去快哭了，王平雨答應我開了會幫我去看看。我立刻叫黃律師做一份授權委托書，過一會兒發傳真給公寓管理處，不然王平雨是沒法進入的。
    吳朗此時也去往原音其他幾處別墅，而我還有一個地方要去。
    夏至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按照黃律師給的地址，在原來我上班地附近，找到了這家公司。
    一直沒太在意，這家原音的公司目前由他的大姐代為管理，同時，她也是大股東之一，持股數僅次於原音。
    雖然希望渺茫，我還是要去原音的辦公室看看，萬一有東方77代呢？在前台登記了姓名，我想起了第一次去紫薇園被毆打的事情，心裏還是有點難受。不知道這一次會不會和原音的姐姐起衝突。
    不，我不要，為了救螣蛇，為了立刻回幻想界，我會低聲下氣，隻要讓我查找一下，讓我確認到底有沒有東方77代。
    來接待我的是原音以前的秘書，一個長得相當漂亮的，說話細聲細氣的女人，名叫萬婷。
    原音的公司規模不小，聽萬婷說效益也很不錯，現在想進公司，起碼得有重點大學碩士學位。辦公室門口並沒有懸掛標識，進了門，我一眼就認出了正在窗邊看雨的女人是原音的姐姐。
    長得很像。
    “初次見麵，你好，林七月。”
    握了手，和平地坐在沙發上。互相在觀察。上一次打我的人裏沒有她，因為她表現得很沉著，一看就是相當幹練，能幹的女性。
    “我是原音的大姐，叫原圖，你叫我原姐吧。”
    “你好，打攪了。”
    原圖笑了一下，說道，“這公司有你的一大半，全公司上下都在等著新董事長上任。”
    “雖然想多和您聊聊此事，但我時間不多了，我隻是來原音的辦公室找些東西。”
    一陣沉默，原圖說道，“突然明白我的妹妹那天為什麼要打你了。”
    “……”
    “那麼多的錢，你卻看上去不在乎。連不在乎都稱不上，是壓根沒看見一樣，棄如敝履。”
    “你說的沒錯，無論是12億，還是一塊錢，原音留給我的錢，我是不會拿的。”
    “為什麼？”
    “我若是想要，就不會等到現在了。”
    頭有些痛，我揉了揉太陽穴，現在沒有心情和原圖談這些。
    “萬婷！”
    聽到原圖叫，萬婷進了門。
    “你帶林小姐去吧。”
    我起身，說道，“謝謝你，原姐。雖然覺得有些多餘，我想還是和您說明一下比較好，我並不是原音的女朋友，他的女朋友另有其人，但你放心，我想她和我一樣，對這些錢都是沒什麼想法的。再見。”
    沒有多說話，原圖隻是背對著我沉默不語。
    萬婷帶我去了原音之前的辦公室。敞亮，幹淨，據說這裏的一品一物都沒有挪動過。提起原音，萬婷顯得很悲傷。她說，原音曾是公司所有女人的夢中情人，溫柔，果敢，從來不發火，永遠都神采奕奕，可是後來卻變了，變得沉默寡言，變得急躁不安，甚至，會一個人在辦公室裏流淚。
    原音的辦公桌上隻有一個空著的相框，我掏出那張一直隨身攜帶的照片，試了一下，尺寸真是合適，或許，這才是照片最初的歸屬地吧。原音會在這裏去幻想界嗎？
    翻找了一下，並沒有。或許這裏不夠私密，從他回收終端的行為看來，應該是不想讓人知道幻想界存在的。
    默默地在轉椅上坐了片刻，背後是寬大的落地窗，因為樓層很高，這裏的視野相當寬廣。遠處的烏雲在飄動，雨仍舊下個不停。心突突跳個不停，因為缺乏睡眠，隻覺得腦袋灌了鉛，晃一晃，都有響聲似的。
    可我不能睡啊，萬一我又做了螣蛇的夢呢？天啊，快讓他醒過來吧。
    突然間很想哭，眼淚就這樣流了出來。
    看著那張照片上笑得像小孩子一樣的原音，我內心在怒吼，原音啊原音，給我一點希望吧。
    萬婷送我離開時，吳朗打來了電話，原音購置的那幾處別墅是沒有裝修的清水房。
    打車回到了民宿，孫琳琳正在照看螣蛇。此時，天已經黑了。
    吃不下東西，也不敢睡覺，我一口氣喝了很多紅牛。絕望中，王平雨來了電話。
    找到了，有一個。
    我大聲地哭了出來，“求你一定要好好的帶回來。”
    “……你怎麼了林七月？你的變化我真是看不懂了。”
    “關乎性命，真的很重要。”
    “可我飛回來得十幾個小時呢。”
    “我等！”
    “……好吧，到時候見。”
    從未覺得時間過得如此慢。心無法靜下來。坐在正廳的門檻上，屋簷落下來的水彙成了水流。螣蛇是怎麼度過漫長的等待呢？他在想什麼呢？山界廣闊無垠的天空，帶著寒氣的風，冰涼的水，還有那壯觀的，一望無際的的草原。每一分鍾都無限地長，每一次呼吸都覺得疼痛。
    迫不及待地與吳朗驅車去機場，淹沒在人群中，我仍舊能聽到時鍾滴滴答答的聲音。喝了很多咖啡，我的心一直在狂跳。
    就在王平雨出現的那一刻，我狂奔向她，話都說不出啦，幾乎是顫抖著看她翻出東方77代。
    “你沒事兒吧，你多久沒睡了？？”
    一個擁抱，欣喜若狂，無法自持！
    “這個是好的嗎？是嗎？”
    “是啊，我插著電試了下，能用。這什麼東西啊，瞧你激動的！”
    “謝謝你！”
    “林七月，你這段時間過了來找我，我公司正招人，你還是做份穩當職業，光靠男人是沒用的。”
    “謝謝你，王平雨！”
    “哎，小事兒。畢竟同學一場。”
    抱住王平雨，在她臉上狠狠親了一口，旋即與吳朗飛奔離開。
    等我啊，螣蛇，等我回去！
    車在飛馳，就在此時，連日的大雨卻停了。孫琳琳打來電話，她哭的很厲害，她說，“李騰哥哥，他涼了。”
    不知道是怎麼跑進屋的，孫琳琳爬在朱厭懷裏哭的很傷心。螣蛇渾身冰涼，一絲氣息都沒有了。
    “七月，大人，他恐怕……”
    “你們出去。”
    “林姐姐，還是去醫院吧！”
    “你們出去吧。”我的聲音也在顫動，“我想和他單獨呆著。”
    出去前，朱厭說，千萬不要墜落在虛無之境。
    終於安靜了。
    運行了東方77代，仍舊是原音的登錄信息。
    在按下確認鍵時，我緊緊抱住了螣蛇。
    沒事的，王悔曾經也是這樣沒了氣息，沒事的，龍不會就這麼簡單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