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5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9039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墜落,周圍如夜色一般黑暗,風嘯聲折磨著我的耳朵。極速墜落,仿佛沒有終點,突然隻覺得臉被什麼劃破了,緊接著是手,腿,黑暗如利刃般劃過我的全身,好痛!螣蛇呢?這兒是哪裏?!
突然,隻覺得喉嚨被割破了,血突突地流了出來,發不出聲音,我本能地捂著喉嚨,大量的鮮血。前所未有的恐懼,我要死了嗎?
隻聽到巨大的轟隆聲,有什麼在接近我。
“七月!”
心中一震,是螣蛇的聲音,他醒了!很快被他抱住。可是仍舊在下落,仿佛被吸入了黑洞,無法逃脫!
不行了,我隻覺得自己渾身都輕飄飄的,手無力地搭在螣蛇身上。此刻,卻是平靜了。
連日的焦躁與不安,全都消失了。
終於平靜了。
一聲怒吼。
隻覺得自己趴在一處冰涼的地方,速度極快,不再下落。
洞口有光,昏黃的,如夕陽一般。沒有多少意識了,我隻知道身下是熟悉的,螣蛇的鱗片。一條通體黝黑,一條與天同大的黑龍穿過了層層疊疊的天際。
螣蛇說的沒錯,他真的很大,難以形容的巨大。
最後一眼看到的,是我喜歡的草原,濕漉漉的氣息,和潔白無瑕的雲壤。
燥熱的夏天,蟬鳴聲聲。
操場上有人在踢球,烈日當空,他們不熱嗎。
飛來的足球停留在我腳邊。
懶得去撿,我穿著奶奶做的白色碎花裙,有些短。
他們在叫我把球踢過去。
沒辦法,誰叫我恰好路過呢?
低下頭,一聲滴答,緊接著又是一聲,清脆的滴答。
血一滴滴落在地上。我困惑地抹了一下鼻子,我流鼻血了?
起身時,周圍的人都消失了。
靜謐,這兒是夢嗎?
是夢,因為我又看到原音了。
白色的上衣,他正溫柔地笑。
我死了嗎?
我不會讓你死,七月。
為什麼?
來找我。
仿佛睡了很久,很久。很累,但是不痛。
有花的香味,淡淡的,難以捉摸。
溫柔的吻,熟悉的胸口。
青草如搖籃般舒適,讓人不想醒來。
“開花了。”
躺在螣蛇的臂彎下,被花海淹沒,星星點點的白色小花,在微風中蕩漾。
“我好困。”
螣蛇的手輕輕遮住我的眼睛,他說道,“睡吧,七月,安心睡吧,我在你身邊。”
再次醒來時,入眼的是有些眼熟的地圖,與初次來幻想界時,看到的一樣。發了會兒呆,頭有些暈。
那伶俐的小丫頭梟長著大大的眼睛,驚訝時的模樣有些傻得可愛,她趴到我身邊,喊道,“天啊,您總算是醒來了。”
是啊,連我自己都感覺的到,我睡了很長時間。可聽到梟說出那個數字時,我還是暗暗吃了一驚。
三十天。
可怕,我竟然睡了這麼久。
在浴池裏泡了會兒,還是覺得懨懨欲睡。趴在池子邊小憩了片刻,隻覺得背上癢癢的,肌膚比我的意識先一步感知到了來者。
“睡醒了嗎?”
“還覺得困。”
“沒事,想睡就繼續睡吧。”
躺在螣蛇懷裏,我問道,“你沒事了嗎?”
“當然。”
“你做夢了嗎?”
“嗯,深黑的池水,你見過對吧。”
“是啊,非常黑,可是並不讓人害怕。”
又想睡了,眼睛睜不開。
“休息吧,七月。”
我的生活作息一向是很規律的,至少工作前是的,從不熬夜,也絕不早起。為了早上多睡一會兒,省吃儉用都要花高昂的租金住在公司附近。可是後來慢慢地不那麼規律了,衝破自己修築的樊籬,放縱起來,真是快樂極了。原來,一向極其自律,循規蹈矩的林七月,也有這樣的一麵。
徹徹底底清醒時,耳邊有鳥鳴聲。不再是寬敞的有些離譜的居室,反而是充滿了古色古香的樸素廂房,開著的窗外有樹有花,還有水流的聲音。
入眼的女子那天生帶著笑意的眼睛清澈,明亮,仿佛有星星一樣。她輕輕地將我扶起來,說道,“我的天,你總算醒了。”
是離兌,見過一次就肯定不會忘記的絕色美女。
“我,我在哪兒?”
“在上善大學裏,澤甫大人正在授課。”
洗澡的時候看了眼鏡子,我脖子上有一道很淺的傷口,想起那深淵一般的地方,還是心有餘悸。不想穿裙子,我穿著鵝黃色的衣衫長褲,還有一雙舒適的布鞋,跟著離兌出去逛逛。
仿佛森之界永遠都是春天,氣候宜人,熱鬧的大學裏人流如梭。突然有些好奇,央求離兌帶我去聽一聽澤甫在講什麼。
非常大的教室。是的,類似於大學的階梯教室,坐滿了密密麻麻的人。我和離兌坐在最後麵,聽澤甫正在講我們那個世界的曆史,講改革,講治國之道。
離兌托著下巴,崇拜地看著澤甫,她小聲告訴我說,“澤甫大人遊曆遠方時,做過官呢。”
“是嗎?什麼官,現在的公務員可都得考試的。”
離兌悄悄摸摸笑了,說,“是三百多年前的官。”
那應該是晉朝了。說來晉朝曆史並不長,前後隻經曆了兩代帝王,也就六十多年。但是,開國皇帝晉元帝卻非常有名,他勤政愛民,減免稅負,行休養生息之道,終於使得經曆了幾十年戰亂的國家重新獲得了生機。隻可惜他的後代昏庸無道,之後發生了政變,晉朝匆匆滅亡。
怪不得森之界上下都充滿了晉朝的氣息,澤甫應該是非常喜歡那個時代的。
結束了授課,澤甫青衫素雅,手持一把折扇走了過來,他問,“七月,好些了嗎?”
“好多了,我沒事,就是困,多睡了幾天。”
“你可是醒了,螣蛇都等得快爆炸了,天天來問我你何時才能醒。”
說到螣蛇,他人呢?
離兌仿佛看得出我的疑惑,她說“一會兒就回來,他去朱雀大人那兒了。”
澤甫又說,“離兌,你帶七月出去吃點東西,她肯定餓了。”
在熱鬧的城裏,當我看到望重樓時,竟然有一絲恍惚,和那個望重樓一模一樣的招牌。上了樓,喝了會兒茶,首先端上來的是眼熟的桃花包子。
咬了一口,我終於明白那天螣蛇說的話了。
桃花包子外形似桃,裏麵的餡料是桃花蜜餡,香氣撲鼻。肉眼可見的新鮮花瓣,嚼起來沒有澀味,十分的好吃。比之蔡長樹的那家望重樓,簡直是雲泥之別。
一口氣吃了兩個,離兌怕我噎著,喂我喝了兩口茶。
“我媽做的桃花包也好吃,下次我帶你去吃。”
“你們家住哪裏呀?”
“城外三十裏,普竹桃林就是我的家。我的父母,兄弟姐妹們都住在那兒。”離兌想了一下,說,“對了,我大哥若是在家,你可就有口福了。”
“不是眼福嗎?”
離兌聞言捂著嘴笑道,“有口福,也有眼福,我大哥可是有五界最厲害的手藝,當然,他本人也是我們家最好看的。”
最好看?真是難以想象比離兌還好看的人究竟要美成什麼樣。
“有多好看有多好看?”
“向他求婚的姑娘多如牛毛,我們家門檻都快被踏爛了。”
“我也要去踏你們家門檻。”
這時,突然覺得脖子後麵一涼。
“你去湊什麼熱鬧?”
螣蛇黑著臉落座,說道,“離兌,你大哥回來了?”
“嗯。”
“改天我去找他喝酒。”
“你還喝酒!”我一聽,有些生氣地說,“不準喝了!”
螣蛇看了眼離兌,離兌非常懂事地先走了。
默默地喝了杯茶,螣蛇歎了口氣,說,“別生氣,七月,上次是我疏忽了。”
“……”
“其實我沒事,雖然酒是毒,但我再睡兩天就好了。”
“什麼沒事,那天你都涼了!”
“七月,涼了才說明沒事了。我們龍是冷血動物,你看?”
說著螣蛇將我的手拉過去貼在他臉上,確實體溫要低些。
“你又不說,害我們操心。”
螣蛇笑了起來,他靠近我,親了一下我的眉頭,“對不起,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
“那就好我真的很害怕,怕你不會再醒了。”
“……對不起。”
吃了點東西,螣蛇帶我在街上走走,活動一下,一口氣睡了那麼多天,四肢都感覺僵硬了。不得不感歎,森之界的人真多啊,猶如我們的中心步行街,每天人都多的不得了。
“澤甫鼓勵臣民生孩子,而且他們出生率高。”
“那你們呢?”
“龍很稀少的,而且能熬過成年的龍也不多。”
怪不得山之界總感覺空蕩蕩的。
“什麼叫熬過成年的龍也不多?”
螣蛇看了眼我脖子上的傷,說道,“記得那天墜落的地方嗎?”
“就那個黑洞一樣的地方?”
“那是荒通往虛無之境的深淵之眼,龍在成年之時經過的最後一次考驗,就是穿越那裏。”
“幹嘛給自己找不痛快,快快樂樂成年不好嗎?”
螣蛇哈哈笑道,“傻瓜,你有沒有發現王悔的鱗片和我的不一樣?”
回想起來,王悔的鱗確實是軟軟的,螣蛇的則不同,堅硬如鐵,就連子彈都無法穿透。
“不經過曆練,就不能擁有刀槍不入的鱗甲。這是龍必須經過的考驗,快樂當然好,可成長注定要伴隨傷痛。”
好久沒有見到霜霄了,很明顯他還記得我,抱著他的腦袋,盯著他黑亮的眼睛,心情愉悅。
並沒有飛天,隻是慢悠悠出了城,一路風景如畫。
“對了,你知道朱厭是饕餮嗎?”
“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饕餮不是很可怕的嗎?”
螣蛇歪著腦袋,說,“他們在戰場上確實可怕,因為瘋狂,不要命。可是正常狀態下,也就那樣吧,說著說著,毫無準備就捅你一刀,或者上一秒投降了,下一秒就要撲上來咬斷你的脖子。”
“……”天啊,原來朱厭這麼可怕嗎??
“放心,朱厭不一樣了。”螣蛇笑道,“你們人間也並不都是壞處,他在那裏反而變得有人性了。饕餮希望自己單純的善或者單純的惡,但他們又做不到,也接受不了這樣的自己。去了人間,反而釋然了。因為人類都是複雜的,並且坦然地接受了這種複雜。”
“……這裏的人們不複雜嗎?”
螣蛇說道,“怎麼可能不,這裏的壞人,惡人,死變態也同樣多。所以饕餮對我們充滿敵意。”
“不太懂。”
“不需要懂,最好離得遠遠的。”
一邊散步,一邊來到了叢林深處,入眼是一片竹林,與螣蛇下馬前行,走了會兒,隻見一條溪流,有一穿著灰色麻布衫,帶著鬥笠的人正在垂釣。翛翛木葉下,很是幽靜。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巽己。驚為天人來形容他一點都不過。與想象中不太一樣,雖然很美,卻不像鴉一樣帶著陰柔之氣,巽已隻回頭看了一眼螣蛇,他說道“來喝酒?”
“路過,散散步。”
巽己的身高和螣蛇差不多,他起身走了過來,看了看我,說道,“離兌呢?”
“她還沒下班吧。”
“……”
螣蛇摟著我大笑,過了三秒本來一臉嚴肅的巽己也跟著笑了。
“你別裝模作樣了,我們七月膽子很小的。”
隻見巽己突然變了個人一樣,笑眯眯地要跟我握手,“不裝清高,怎麼拒絕來求親的人啊!”
還以為是個出塵的仙人,沒想到是螣蛇的損友。
順著溪流又走了會兒,終於豁然開朗,溪流變成了瀑布,那山穀中,開滿了桃花,放眼望去,如雲霞一般壯觀。一臉癡呆地跟著螣蛇下了山穀,置身桃林中,飛花悠然,遍地皆花。這哪裏是世外桃源,桃源亦有俗音,這裏則有仙氣,不是一般人居住的地方。
幾間茅草屋,桃花樹下擺了桌子,三盅桃花酒。
一口喝幹飲盡,總覺得自己快成仙了。真是名副其實唇齒留香回味無窮。巽己又給我滿了一盅,說,“你別急,我這兒的酒夠多。”
螣蛇摸我頭發,說道,“她不懂品酒,當水在喝,不管她。”
莫名其妙,這酒是好喝,可也不一定非要品啊,覺得好,多喝幾大碗以表敬意不也挺好嗎?
“那天你化龍,可是五界都知曉了,天宮如何說?”
“有什麼說的,他們也管不著。”
“你收斂些,現在情勢複雜,還是注意一下。你去人間多,要小心他們。”
我不是聾子,雖然聽了,卻沒插嘴問。
“……你見過穆習遠沒?”
心中一顫。
“嗯,不是簡單的人,他與原音相識,那日他們聊了挺久。”
見我站起身,螣蛇看看我,說,“幹嘛?”
“我也要見原音!”
巽己愣了下,說“他可不是你想見就能見的,除非被召見。不然你還沒走到珠璣塔下,就會被蒼龍殺死。”
“……原音身份這麼厲害?”
“同時與朱雀蒼龍,白虎,玄武,天際締結契約的人當然厲害,他可謂是幻想界的霸主了。”
說實話,我確實驚呆了。
“螣蛇,你沒告訴她啊。”
見螣蛇埋著頭喝酒,巽己接著說,“幻想界十二君主,路無,鴉,赤鱬,澤甫,朱雀,螣蛇,蒼龍,白虎,玄武,天際,原音。”
“這才十一個啊?”
巽己笑了一下,說,“還差我一個。”
巽己說要去準備晚飯時,我坐在樹下發呆。原音這麼厲害嗎?想來,他以及與他締結了契約的人占了十二君主一半,算是名副其實的大股東了,不僅僅是大股東,他還是董事長。
“想什麼呢?”
“螣蛇,原音是怎麼樣的人?”
“……侵略性極強。”
“我不知道,在我印象裏他就是個安靜地能在圖書館看一整天書不分神的人。”
螣蛇歎了口氣,將我拉到懷裏,“這樣的人,不可怕嗎?”
“我並不覺得他可怕。”
“七月,現在的原音和你認識的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那我呢,我和從前的林七月,是一個人嗎?”
螣蛇的吻帶著桃花酒味,隻聽他說,“無論別人如何認為,七月,你就是你。”
Chapter25
晚上在巽己這兒吃了烤魚,酒足飯飽跟著螣蛇回到了山界。
坐在平台上吹吹夜風,雖是夜晚,卻沒有月亮和星星,隻是單純的夜而已。
螣蛇洗了澡,隻胯間圍了一條紗布,一路滴著水,走了過來。
“你也體諒一下梟,打掃衛生很辛苦的。”
“好好好,我叫她多找幾個同胞來幫忙。我不喜歡人多,所以這裏人少,清淨。”
“你也學學澤甫,鼓勵臣民多生多養,人丁興旺才有發展前途嘛。”
“……你以為是母雞下蛋啊,說生就生。龍的孕育期很長的。”
“誒,如果說你和離兌要是生孩子,孩子是龍還是狐狸?”
螣蛇用力捏了捏我的臉,一把將我撲倒,“你說什麼呢!我怎麼可能和離兌有關係。”
“我打個比方而已。”
“說不準,可能是狐狸,也可能是龍。”
這也太隨便了,完全是隨機的嗎?
“七月,你覺得人和龍會生出什麼寶寶?是人還是龍?”
這我就沒法回答了,既然狐狸和龍能生孩子,人和龍按道理應該也可以吧。至於寶寶是不是龍,就和性別一樣完全是天意了吧。
思索間,衣服都被螣蛇解開了。我連忙拉住他的手,說,“別在這兒,大庭廣眾之下,不害臊嗎?”
“怕什麼,正常的繁殖活動,又不丟人,不是你叫我鼓勵多生多養嗎?總得做個表率吧。”
“誰要和你繁殖,瞎說。”
螣蛇愣了一下,說“七月,你不願意嗎?”
這還用問嗎,我當然不願意,萬一有生殖隔離,生的孩子沒有繁殖能力,豈不是害了他。
美好的氣氛毀於一旦。
氣鼓鼓地回到床上,螣蛇直愣愣看著天花板上的地圖。我慢騰騰走過去,拉了一下他的手。
“我的心意你不明白嗎?”
“……”
“算了,睡覺吧。”
“螣蛇,我……”
背過身去,螣蛇發脾氣的時候還真的像個小孩子。默默躺了會,靠過去抱住螣蛇的胳膊,他還是即刻扭了過來,越抱越緊。
“螣蛇,上次我說我愛穆習遠,可才多久就這樣結束了。我怕自己是個對感情很隨便的人,所以,你可以給我一些時間嗎,至少讓我在感情上,不會傷害你。”
“好,我等你的答案。”
次日醒來時螣蛇並不在,我問梟,我睡了多久,答曰,五天。
怎麼回事,正常睡覺而已。怎麼又是五天過去了?
肚子不餓,隻隨便吃了兩口,衝了個澡,換了一套衣服。
正覺得無聊,想叫梟帶我去山下的城裏逛逛,突然,一向冷清的大殿傳來了密集的腳步聲。
梟仿佛知道來者是誰,連忙跪伏在地上。隻見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身後還跟著幾個侍衛。男人自帶威嚴,他穿著白色的長袍,腰間係著掛墜,走路時腳下生風。
“跟我走。”
梟連忙抬起頭,說道“蒼龍大人,這位客人不能隨意離開。”
隻是被瞄了一眼,梟立刻被嚇得瑟瑟發抖。這個人是蒼龍?
“請說明來意。”
“你膽子還不小,不知天高地厚的異人!”
梟幾乎是壯著膽子一般一邊顫抖,一邊再次說道,“您不能帶走她!”
不等我反應,蒼龍隻是揮揮衣袖,便將梟甩了出去。我連忙撲上去,將撞得頭破血流的小丫頭扶好,“欺負弱小,你算什麼十二君!”
蒼龍冷笑著將我拽起來,說道,“你是什麼東西,也敢妄自評斷我?!”
我說道“隻一言一行足矣,無論你是誰!”
那雙冰冷的眼中流露出殺意。
“若不是原音大人召見,你此刻已經是死人了。”
蒼龍鬆開手,示意侍衛將我鉗製。我看了一眼梟,衝她搖頭,別跟上來。
飛馬馳騁,極速朝上層飛去,穿過山界的雲層,來到了天宮界。即使擁有豐富的想象力,我仍舊被此刻的景象所驚呆了。這裏竟然如未來都市一般,於天空中建造著一座現代都市,遍布天空的花園,懸浮著的湖水河流,透明的道路將造型各異的建築物聯通。位於最高處是一座極其高的型如蘭花的塔。飛馬降落在塔中端的停接台上,若不是此刻沒有電梯,我幾乎要認為這裏是隻屬於想象的未來城市了。
不知道是什麼原理,腳下的平台是可以上升的,也不太像是升降機。
很快到最頂樓到了。一扇寬大的門緩緩開啟,展現在眼前的是一段晶石做成的階梯。蒼龍命令手下放開我,他一把將我推進去,逐漸門閉合了。
拾階而上,窗外的景色簡直令人驚歎。走了大概有五分鍾,來到一間極其寬敞的房間。陳設是黑白基調的簡約風格,與人間的裝飾一樣。沙發,吊燈,甚至有音響,此刻響起的音樂,是巴赫的彌撒曲。
“七月,好久不見了。”
聽到聲音我還是顫抖一下,回過頭去,剛洗了澡的男人穿著浴袍,正在擦頭發。
笑起來有酒窩,帶著些天真。
是原音,是他!
“你沒有死?”
“應該說,我又活了。”原音走到吧台,“要喝酒嗎?”
搖搖頭,隻見原音倒了一杯酒,走到了窗邊。確切地說,不是窗,而是透明的玻璃牆。這裏四麵透明,毫無遮攔。
“我不懂,我去了你的葬禮,你確實……”
“七月,眼見未必是真。”
“那我麵前的人,是原音嗎?”
聞言笑了,原音走到我麵前,他說道,“當然,當然是我,七月,真的很高興再見到你。”
“但是我忘了很多事情,我甚至不能確定那到底是不是我的記憶。”
“是你的,可也不是你的。”
“……”
原音拍拍我的肩,“等我幾分鍾,我帶你去個地方。”
趁原音去換衣服,我嚐了一口他倒的酒,是伏特加。
很快,原音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和牛仔褲,走了過來。
一起下了樓,在停接台上,上了一匹天馬,朝城市的更上層飛去,穿過雲層,便停了下來。原音下馬,徑直站在雲上。
“別怕,雖然看不見,但其實是有地麵的。”
我試了一下,能站穩。雲層中央是一個巨大的水池,池中無水,卻也不是空的,無法形容裏麵是什麼,五彩斑斕,似有似無。
“七月,這就是幻想界的生命源頭,煬池。所有的生靈死亡後都會經由這裏進入輪回,再次重生。”原音說道,“對這裏的人來說,沒有真正意義的死亡,因為經過輪回,死去的人又會回到這個世界。雖然相貌一樣,可並不能說,經過了輪回,還是同一個人。”
“我不明白。”
“拿遊戲做比喻吧。煬池相當於重生點,重生的人本身會帶有隨機的屬性,例如聰慧,或者愚鈍,經曆新的人生,成為一個完完全全嶄新的生命,雖然他與前一世,再前一世的人起始點是一樣的。懂了嗎,這樣的不停輪回,你不能認為是重生。”
這下我徹底明白了,比如一隻鳥死去,進去輪回,再次誕生為一隻看上去一模一樣或者有些像的鳥,並不能就此認為這隻鳥兒重生了。
這是幻想界的生死觀,死亡不是終結,而是新的開始。
原音接著說道,“可是,生命卻不能跳出固有的框架,就像螣蛇,即使輪回無數次,他都是螣蛇,而不會成為澤甫。但是每一個螣蛇都會不一樣,現在的他愛你,或許輪回過後,他就不會愛你了。”
“……”
原音見我不說話,走近,說道,“你和他的事情我是知道的,他是個不錯的人,龍族天生便強大,而螣蛇又是最為強大的一個。”
“原音,我不記得有些事情,是因為我也進去了煬池?”
說到這裏,原音的笑容暗淡了,“七月,你曾經幾乎快死了。為了救你,是我將你送去煬池的,並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從來沒有人進去過。你確實好了,但不再是從前的林七月了。”
腦中震蕩,原音是什麼意思??我曾經快死了??
“並不是重新誕生,你經曆輪回後,直接從斷點處,開始了新的,名為林七月的人生。性格變了,習慣變了。所以我說,你是林七月,也不是。”
“……可我不覺得自己變了。”
“你是相信自己所知曉的自己呢,還是相信別人所熟知的你?”
“原音,那你呢?”
“我和你一樣,不過還是略有區別。”原音的聲音毫無波瀾,“我在死前保留了所有記憶,所以現在的我,從蘇醒的那一刻,又重新經曆了那些記憶,你懂我的意思嗎?我在短短一天內,再一次經曆了我的人生,從出生,到死的前一刻。所以我還是以前的原音。因為走同一條路,隻能成為同一個人。”
“……”
不能接受,我不再是從前那個林七月了。
原音望著煬池,聲音還是那樣平淡,“從前的你堅毅,勇敢,熱情,開朗,自律,自持,無論走到哪裏都會讓人不由自主追隨,如太陽一般。現在呢?還覺得自己和從前一樣嗎?”
從前的我是那樣的嗎?聽上去有些陌生,仿佛是另外一個人。
“曾經與朱雀,白虎,還有蒼龍締結契約的你,是幻想界的傳說。你覺得,現在的林七月,還能做到嗎?”
原音走近我,哀傷地說,“雖然長得一模一樣,可你,真的不是林七月了。”
這世間,還有什麼比被從前的自己打敗更令人沮喪的事情呢。
這時,隻聽見虛空中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原音大人,朱雀來了。”
對話就此結束,原音又在池邊站了會兒,上了馬,“走吧,七月。”
再次回到停接平台,隻見一個火紅色的身影飛奔而來,撲到了原音懷中。
“你去哪兒了?!”
這個女子卷發披肩,臉上洋溢著笑容。
是她,那照片上的人,朱雀。
理都懶得理我,完全是陌生人。原音寵溺地摸摸朱雀的頭發,說,“沒事,走吧。螣蛇也來了?”
走了幾步,便看到螣蛇正與蒼龍麵對麵站著,隻見螣蛇一臉憤怒地拽起蒼龍的領子,說道,“別以為你是我叔叔,我就不敢打你!”
蒼龍不為所動,反而冷笑了一聲,“我是奉命行事,不把你支走,能把那異人帶出來?”
此時,朱雀上前用力朝螣蛇背後拍了一巴掌,爽朗地笑道,“別生氣啦,我找你去確實有事嘛。”
螣蛇看到我,連忙走上前來有些戒備地擋在我身前,原音隻是淡淡笑了下,轉身便走了。
“七月,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隻是說了會兒話。”
“那我們走,我不喜歡天宮。”
剛要上馬,我又折返回去,快步走向原音。
“原音!”
蒼龍伸手擋住了我,隻需要原音一個眼神,他便退到了一邊。朱雀依偎著原音,這才打量了我一番。
“我知道你現在說話是很有分量的。”我停在原音麵前,說道,“可不可以放了王悔?”
見原音微怔,朱雀亦愣了一下,她小聲道,“就是那隻白龍。”
原音沉默著,半晌,他突然上前一步,在我耳邊說道,“可以。算是給故友一個送別禮吧。七月,再見。”
這是真正的告別,我終於可以將原音放下了。不需要再困惑於那個夏日的重逢和消失,也不再糾結於他留給我的巨額遺產。往事可以塵封起來了,他還是原音,可我不再是他認為的那個林七月了。
突然間有些明白原音的消失,看著從前那樣完美如太陽般耀眼的朋友失去所有光芒,變成了一個庸碌的,平凡的人,是會憤怒的,一如在那最後的晚餐時再也無法控製的憤怒,最終變成了絕望。連再見都不需要說,對於他而言,我隻是個毫無關聯的陌生人了。
在虹柱山頂的水池裏呆了很久,望著那遙遠的天空,心裏突然覺得空蕩蕩的。螣蛇可能察覺到了什麼,他選擇讓我一個人好好地靜一靜。最終還是不能忍耐,他慢慢地靠近我,將我抱在懷裏。
“你喜歡的應該也是以前的林七月吧。怪不得你一直叫我少吃零食,之前她應該是相當自律的人。不像我,身材都沒法管理好。”
螣蛇默不作聲,他隻是抱著我。
“她真的那麼耀眼嗎?”
“嗯,像一束光。”
“這感覺真是奇怪,我竟然有些嫉妒從前的自己。”
螣蛇搖搖頭,他的手指沿著我的臉摸到喉嚨上的傷,他為什麼看上去這麼傷心呢。
“七月,無論別人怎麼說,怎麼看,你就是你,從前是,現在也是。”
“別安慰我了,其實我不太難過,隻是有些沮喪。”
“七月……”
“我想我應該離開幻想界了。”
“不!”
“見到了原音,終於了卻了我心裏的一樁事。雖然還想和朱雀聊聊往事,可似乎沒那個必要了。”
“別走,七月!”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螣蛇流淚。還好我這一次沒有倉促地回應他的情感,不然我真的要唾棄自己了。
既然愛上的是那束如太陽一般的光芒,我這隻手電筒是時候離開了。
最後一個吻,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