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國篇 第三十一章 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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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不悔山山門開。
說是山門,其實是濃密的瘴氣跟白霧,隻在每月十五子時散去,然後又在亥時末重新覆蓋整座山林。
濃霧散去,竟露出一條平坦的微斜向上的山路,曲曲折折地繞過濃鬱林木,直攀山頂。到達山腰的時候,出現一座宏偉的石門,左右兩邊各有猙獰威猛的石雕怪獸,像獅子卻有鋒銳的麟角,尖牙峭立,前肢像鷹爪,後肢卻跟犀牛腿差不多。頭頂一角的,為雌,頭頂二角的,為雄。據說這是一種叫“皓”的上古聖獸,為神殿第一守衛。
同行的大祭司說必須用離魂血祭奠“皓”,方可以過此山門。
說是祭奠,其實隻要取兩滴血分別滴在兩皓額心即可。
離魂血離魂血,還不就是我這個莫名其妙魂穿到這裏的倒黴鬼的血!想起來很奇怪呢,爹他們當初聽到這個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嗯~這幫家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強悍了吧?!
我無奈地聳聳肩,把食指放進嘴裏用力咬了一下,殷紅的血珠立刻掙紮著圓潤出來,走到二皓前,剛擠下血,石門立刻轟隆大響,然後慢慢地向兩邊移動,最後空出一道容二人並排前行的空隙。
向上走了一個時辰左右,我就累得差點趴下,大哥想了想,就決定讓他們六人輪流抱我上山,哈,這麼“好康”的事我怎麼可能拒絕呢?嗬嗬~~
沒過多久又遇見石門一座,這回門口守著的是兩隻石麒麟,每隻兩滴血於額心,門開,繼續前進。
再一個時辰過去了,我看了看天色,已經過了晌午,於是招呼他們停下來休息一陣,草草休息了一下,就繼續上路了。大家都是一臉凝重,我總覺得這氣氛忒怪異了點。外公見我沒事之後就帶著烏爺爺繼續雲遊去了,爺爺臨出發時神秘兮兮的,推說他還有事就不陪我們上山了雲雲。少了老頑童爺爺跟健談的外公,登山隊伍確實非一般的安靜。
沿著小路在蔥鬱中穿梭,不一會兒居然又見石門!
我鬱悶地問大祭司究竟還有多少道石門,他捋了捋胡子,恭敬地說:“此為第三道、也是最後一道,小姐隻要……”
“隻要滴三滴血在那兩隻看門獸額心門就開了對不對?”我躺在大哥懷裏,翻了個白眼。
說起來這大祭司也太不可思議了吧,一百五十歲高齡,一連爬了兩三個時辰的山路居然還不見喘!反觀我,才走了不到一個時辰腳就起泡了,兩個時辰就到了極限,難道我未老先衰?!我不是滋味地想著。
走近一看,這回守門的是兩個人頭蛇尾的雕像,大祭司說這是“懾”,神座下的近身守衛。
開了門,我原以為會見到一座金碧輝煌的或者紫氣嫋嫋的宮殿或者廟宇,沒想到竟是一座白玉雕像!具體的就請大家自行發揮想象,看樣子應該就跟《天龍八部》中段譽在XX洞看見王語嫣她外婆的雕像差不多啦~~
——呃,好吧,我承認,我確實看不清楚那雕像上的線條啦,白花花的一堆,還反光!不過周圍的人看到時無一不倒吸出聲,想來這位雕像姐姐還是很美滴!
O_O~~我的眼力果然有別於人啊!
大祭司抖啊抖,就磕雕像麵前了,還絮絮叨叨的,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我繞過雕像,一座希臘神殿樣的建築物出現在我麵前。
仿佛受了蠱惑般,我直直地走進神殿。一開始我以為心中那種感覺是肅穆——就像我們去參拜廟宇時不禁表現出來的莊嚴一樣,可是,隨著越走越近深處,我的心跳越來越快,不安的、絞痛的、悲傷的、怨恨的……各種各樣的情緒彙成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懼,渾身上下遍起雞皮疙瘩,而且從大腦深處不斷傳來一個深切地警告:“快走!快離開這裏!快回去!”
我駭得閉上眼睛,站住了,腳在發軟,手在發抖,渾身一片冰涼。
“寶寶,站在這裏做啥?”爹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我身後,然後他握住我冰涼的手,朝偌大的方形祭台走去。
深深的恐懼攫住了我,爹的手,他的手,比我的還冰冷!!
我不斷地掙紮著,我拍著他的手,哀求道:“我不去!爹,我不去那裏,不去!我們去其他地方好不好?……”
“寶寶……”他的聲音裏夾雜著莫名的興奮跟激動,他不耐煩地看著我:“快點!別磨磨蹭蹭的!都到了這地步……”
我不安地看著他,爹,我的司晨爹爹,他從來都沒有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說話,即使在他極端生氣的時候。
我回頭看向司陽他們。
他們竟也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我們背後,神采熠熠地盯著前方,眼裏,隻有那一片暉索的棱柱跟祭台。大祭司還在白玉像前念念有語,褚風華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這詭異的情形令我狠狠地打了一個冷戰!
下一刻,我被拉往祭台。
方形的祭台上刻著不知名的圖案,依稀可以看出是些許幽草香花之類的,更多的是排列整齊的文字樣的雕刻。中間是一個圓盤樣的凹陷,刻著天幹地支,中心是一個兩指大小的圓形突起,似是用來擺放什麼東西。
爹冰涼的手指貼在我的頸項處,輕輕一拉,娘親給我的霈玉就露了出來。他一見到霈玉,似是激動了幾分,用力一扯,把線索拉斷,晶瑩剔透的霈玉就落在他掌心。
我驚恐地看著這個陌生的父親,他卻沒移開目光,直直地將霈玉放進那個圓形突起上麵,拉起我剛剛取血的手指,用力一捏,剛凝固的傷口立刻又冒出殷紅的血珠,絲毫不理會我的掙紮求助,抓著我的手指在霈玉上描繪著,直至霈玉上沾滿了紅色的血跡。
我吸吮著手指上破裂的傷口,濃濃的血腥味充斥著整個口腔,我看著圍在祭台周圍那七個我最熟悉的陌生人,他們臉上那種狂熱的表情,令我不禁發抖起來。
這時霈玉所在的那個圓形突起邊緣散發出一圈柔和的光體,熄滅之後,以霈玉上的祥雲尾部為支點,繞著外層天幹地支轉了起來,轉了一圈之後,停在“甲子”的位置上,不一會兒,從祭台深部發出沉悶的響聲,像是機關運作的聲音,接著,隆隆聲漸響,圓盤從“甲子”邊緣近似平均地分成兩半,露出一個紫檀香木盒子。
司晨在盒子邊緣的一個突起的小方塊按了一下,木盒啪地一下,自動彈開了,露出一把一尺來長的匕首!
寒光冷徹。
紫青色的匕身刻著凶惡的蛟龍,匕柄上刻著數十個圖案,跟在祭台上見到的文字雕刻應該是同源的吧。
我看著這把匕首,沒來由一陣惡寒。
正在此時,一雙麥色的修長的手從木盒子裏握住那把匕首,我詫異地看著那雙手,左手背上有道淡白色的疤痕,右手虎口處有一個齒印!
那是——月無殤的手!!
我不敢置信地看著站在我對麵的月無殤,他沒看我,他跟他們,都一臉鄭重莊嚴地看著那把匕首。他把匕首拿起來,離開祭台,走到祭台後麵那雕刻著雙龍吐珠的牆壁前,對好位置,將匕首推進珠子中央一個鎖眼樣的凹陷。
四周晃動起來,我托著肚子靠在祭台邊上,不安地看著他們。
月無殤什麼時候來到這裏的?
為什麼爹他們對月無殤的到來並沒有感到驚訝?甚至,好像月無殤就應該出現在這裏一樣?
為什麼他們都像是變了另一個人似的?
震動大約持續了一刻鍾左右就漸漸停了下來。
接著雙龍壁發出沉悶的隆隆聲,漸漸往上升起,露出一具長方體的水晶棺材。
他們興奮地衝進去,圍在那具水晶棺材旁,一個個熱淚盈眶。月無殤還把棺材裏的人抱在懷裏,親吻著——用我從來沒見過的溫柔,從靈魂深處散發的溫柔。
心裏很不舒服,很憋悶的感覺,很想~~推開他倆。
我定定地看著他懷裏的人。
嗬~~說是天地為之動容也不為過吧!
那般精致無雙的麵容,那般晶瑩姣好的肌膚,那般黑亮溫潤的長發……
朱顏初現雲忘憂,翠螺玉舒,香腮雪貌,繾綣斂音容。帶著潔淨,帶著純真,柔柔的,款款的,閉月羞花不為過,沉魚落雁本應該。
這個,才是他心中的女神吧!不痛,我對自己苦笑了一下,不痛——那是不可能的。
直到他吻她的那一刻,才驚覺,自己原已動心!
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失戀嘛!明天就沒事了!阿Q精神不是很管用的嗎?可是我還是覺得自己想哭。
他們就圍在那個美女身邊,激動的,興奮的,欣喜的,仿佛——他們才是一家人!
我為自己這個想法感到吃驚,不管如何,我的爹爹我的哥哥都在裏麵,我才是他們的家人吧!想到這裏,失戀的痛苦似乎也沒有想象中的可怕嘛,畢竟,我還有一大幫疼我愛我的家人,不是麼?
於是我笑了,走上前去,說:“爹,我們時候下山?”我還沒有堅強到那個程度,去問候我的情敵吧?即使,我的戀情隻維持了四天。
“等她醒了就下山。”爹的聲音有點奇怪,明明是激動的,說出來的話卻是冷冷的,大概是我太敏感了吧。
“她是誰?為什麼躺在這裏?是不是……”死了?
還沒等我說完,月無殤立刻激動地吼道:“她沒死!”
“她是我的女兒,”爹站起來,麵無表情地看著我,一字一頓地說:“她叫做‘蒼離’!”
怎、怎麼可能?!
“娘不是隻生了我一個女兒嗎?她,怎、怎麼可能是爹的女兒,那、那我呢?”我緊緊地握住雙拳,身體瑟瑟發抖,心髒在狂跳,蒼、蒼離!那、那不是、褚風華說的那個女神麼?
下一秒,爹的話把我打進冰獄。
他說:“你,是修複蒼離最後一抹魂魄的宿體,而現在,隻要把蒼離最後的魂魄從你體內抽離出來,你的使命就完成了。”
“太荒謬了!這不是真的!爹你在跟我開玩笑是吧?”我咬著下唇,不敢相信我剛聽到的話,“大哥?二哥?三哥?四哥?”我跑到他們麵前,搖晃著,“五哥?六哥?這不是真的對不對?你們是不是嫌我太會闖禍了,才合計演這麼一出戲的是不是?我保證我以後不再到處亂跑了,不再闖禍,我乖乖的,我們回去好不好?”
我跌坐在地上,任眼淚肆虐。“為什麼?為什麼啊?”
司陽開口了:“五千年前蒼離為‘噬魂’所傷,加上神力盡毀,幾乎魂飛魄散,唯宙大人與冀婭夫人雖然在最後一刻趕到收齊蒼離的魂魄,怎奈蒼離實在傷重。後來蒼離勉強回複神誌,告訴我們把她將要潰散的三魂六魄分別寄宿在九個純淨的魂體裏麵,就能靠天地人三氣慢慢恢複。然而純淨的魂體很少見,於是我們隻好收集了那些有缺陷的靈魂,再把蒼離的魂魄放進去。”
“有缺陷的靈魂?”我閉上眼睛,手卡進泥土裏,告訴自己:別哭、別哭。
“嗯,就是那些智力很差的人,他們的魂體雖然缺失,卻是相對純淨的。這樣人很多,可是跟蒼離的魂魄不排斥的魂體卻很少,我們找了幾千年,才收集了八個,而這最後一個……”司月的聲音。
“就是我。”我慘然一笑,接了下去。
“是的,”司風說道,“你的魂體很特殊。明明隻有‘體力’與‘力量’兩魄,沒想到在母體裏麵居然由這兩魄生養出其他五魄兩魂——反應、智力、精神力、魅力、潛力與記憶、思想,而出生後,最後的一魂——情感也在開始發展……”
“情感一魂,掌管七情六欲,你的情感之魂並不完整,所以……”我還記得那個為我做甜品的哥哥,如今這聲音卻讓我打由心底——發寒。
“所以,我有情感缺陷。”嗬,多諷刺啊~~原來我是有缺陷的靈魂呢!嗬嗬~~原來,我的寡情淡漠是因為我最後一魂沒發育完全,嗬,多可笑啊!
“我明明不是生活在這個時空的,為什麼我會來到這裏?”我抹掉臉上那因為笑而迸發出來的眼淚,靜靜地問道。
“你的魂魄以很快的速度完善著,如果你是一個完整的靈魂,那麼蒼離的魂魄就會被迫離開你的身體,潰散。所以,我們隻好施法將你送到這裏。可是這其中發生了一點錯亂,我們竟把附著蒼離魂魄的你的靈魂送到這裏,而身體卻留在原來的時空,所以隻好給你找個新的身體。而當時,轉世冀婭夫人正懷著孕,所以我們就把你的魂魄送進了她的胎兒裏麵。於是,你就成了司天下。”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們安排的?”我顫聲問道,手指已經沒有感覺了,嘴唇火辣辣地痛,口裏盡是苦澀的血腥味。
“我們原本以為,隻要你的靈魂完整了,就能把蒼離的魂魄逼出來,這樣我們就可以及時截獲這抹魂魄,然後把蒼離喚醒。於是,我們設計了你可能遇到的七情六欲……”
“也包括他,”我指著抱著蒼離的那個男人,“他是瀛歌吧?”淚眼朦朧。
“是的,月無殤的確是轉世瀛歌。”司海答道。
“那,它呢?也是你們設計好的嗎?”我摸著我的肚子,裏麵的小住客踢了我一腳。
“不是,它是個意外。”司晨接道。“可是,不久之後,我們發現,蒼離的魂魄竟然跟你的融合在一起,即使你的靈魂完整了,她還是不會出來。”
“唯一的辦法就是,”司雷說道,“用‘噬魂’從你的心口取血,把蒼離的魂魄吸引出來。”
“那麼,我會死吧?”我已經沒有力氣了,連呼吸都是痛苦的,我的人生,我的情感,我的親人,我所有的一切,原來隻是一場被設定好的悲劇。這,叫我情何以堪啊!
沒有人說話。
“我的死期,就是今天吧?”哈,真好笑,是不?我竟然還這麼迫不及待地跑來找死,這天下沒有像我怎麼蠢的吧?嗬嗬~~
“不可以再等四個月,讓我的孩子降生之後再進行嗎?”我木訥地問道。
“九星連月一千年一次,錯過今天,我們就要再等上一千年。”我已經分不清是誰說的話了,是誰說的又有什麼區別呢?
“所以,即使我沒提出來要上舟宇神殿,你們也會找機會把我引上來的吧?所以,我注定要在今天死去的,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