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國篇 第三十二章 至少還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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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沒有出聲,可是我們都知道答案。
我已經分不清痛苦與麻木了,我以為自己會很歇斯底裏地尖叫呐喊,或者是慟哭求憐,可是,什麼都沒有。眼睛很幹澀,卻沒有淚。
我看著麵前那幾個所謂的“轉世神祗”,隻覺得很好笑。
如果馬克思在這裏的話,他會是什麼反應呢?承認了神祗的存在,那唯物主義從何說起?
嗬嗬,我腦袋秀逗了吧,死到臨頭還有空去想這些有的沒的的事,也許,我這樣的人注定是用來犧牲的吧!
“你,還有什麼願望嗎?我們可以為你實現……”司海很嚴肅地對我說。
似乎,我還從來沒見過這張痞痞的臉這麼正經嚴肅過呢!
我,還會有什麼願望呢?
死亡就站在我麵前。
我擁有的一切都是謊言,水月鏡花。我還有什麼期盼?
或許他們的確付出過真情,隻不過,不是給我的。
那些過往的日子越幸福,如今就越發提醒我——我隻是個濫竽充數的贗品,不,連贗品都不是,我隻是一個卑微的——容器。
我的夢、我的家、我的愛,沒有人,會在乎。
“我想,看一下我的爸爸媽媽,可以麼?”我的,遠在21世紀的親人。。。
有個人走過來,蓋住了我的雙眼,一陣暈眩,待睜開眼時,發現自己到了一個寬敞明亮的地方,多少個夜晚跟弟弟來過這裏看星空設想未來?多少個中秋之夜一家人齊聚在這葡萄架下賞月團圓?又有多少個元宵佳節一口氣衝上這頂樓隻為了看到更美更璀璨的煙花?
葡萄架跟鐵樹依舊。
我下了樓,二樓的廚房裏傳來滋滋作響的油爆聲,該是媽媽在做菜吧。
我走到她背後,想環住她的腰靠到她背上,手指卻穿過了她的身體!我喊著她,她卻像是聽不到似的,繼續哼歌炒菜。
我跑到一樓,爸爸、哥哥、弟弟都在,爸爸跟哥哥在下棋,弟弟在一旁看著。我跑過去想抱住他們,結果,手指一遍又一遍地從他們的身體裏穿過,也沒有人回應我的叫喊。
我看著媽媽招呼他們上去吃飯,我看著他們圍坐在一起其樂融融,心裏卻不能自己地發冷。
我跑到客廳,拉開抽屜,那本棕紅色的戶口本上,隻有四個成員的資料。
我跑上三樓我的房間,毛絨娃娃都不見了,觸目所見都是喬丹、約翰遜、甚至貓王的招貼畫。獎狀還是有的,隻是原來寫著我的名字的地方,換成了弟弟的名字。我從床底下摸出一本課本,是高二的數學書,打開一看,赫然寫著弟弟張揚個性的簽名。
四樓呢?是哥哥的醫書、模型……
沒有。
到處都沒有。
——我曾存在的證明。
原來,被人遺忘、被自己最愛最親的人遺忘,是這樣的痛徹心扉。
我看著他們的笑臉,很刺眼,很難過,可是,想一想,卻又覺得安心了。
這樣的話,他們就不會因為丟了一個家人而悲傷難過了吧?
真好。
我閉上眼睛,下一刻又回到祭台那裏。
我站起來,走出神殿,他們亦步亦趨地跟著。
我向左走了不到十米,原來這就是夢中那個懸崖。群山連綿起伏,東邊的楓樹林已經有紅染的跡象,微紅的葉子在蒼翠的山林中格外引人注目。我看著雲霧繚繞的山巒,看不見湛藍清澈的天空,我把雙手攤開,放在沒有陽光的天空下,沒有風,沒有鳥鳴,我,什麼都抓不住。
“來吧。”我輕輕地說。生的眷戀,死的恐懼,都化為虛無。
我沒有轉過身去,依舊看著那片墨綠。也沒有靠近懸崖,因為我發現,自己畏高的毛病並沒有因為死亡而消除。
我聽著他的腳步越來越近,心裏想,他倒是願意放下那位蒼離女神了呢!我還以為他會寸步不離守在她身邊呢!
我轉過身,看著他握著“噬魂”的手,那手上,還有據說是那次他迷亂時刻時我咬下的牙印。我從懷裏掏出一個藍花底紋的小瓶,笑道:“早晚塗抹兩次,十天後蛻皮,牙印就沒有了。”
“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嘛?”他接過小瓶子,直直地看著我的眼睛。
我卻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麵:“沒有了。”
還要問什麼?問他有沒有愛過我?問他有沒有動過心?可笑!
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呢?至少在死亡之前,還保留自己最後的尊嚴。
“真的沒有?”他的語氣裏夾著著急的意味。
嗬!他著什麼急呢?也是,我浪費他們不少時間了吧?也不知道這九星連月是不是有時辰限製的。
“來吧。”我很平靜的說,看向迷蒙的遠方。
“你,真的沒有話要對我講?”他的話裏有點顫抖的感覺。
——怎麼可能?!對我?!
我搖了搖頭,卻對上他哀痛欲絕的臉。
哈,這出戲已經接近尾聲了,你還真是盡職啊!嗯,可以理解,畢竟以後很難找到一個像我這樣傻這樣有趣的玩物了吧?
我掃了其他靜默的人一眼,回到他的臉上,看向他的眼睛,說:“或許,是有的。”
他興奮起來,激動地看向我。
我一字一頓地說:“如果可以,請讓我魂飛魄散吧!化為灰煙、化作塵土,都是幸福的。”
他的臉頓時青白一片。
或許他仍沉湎於戲中,而我卻累了,心累,靈魂也累了。
“請你動手吧!謝謝……”謝謝你、還有你們的傷害。我閉上了眼睛。
正在這時,一聲大吼:“不可以!”
我睜開眼睛,卻是褚風華!隻是他這一身破爛是怎麼回事?正納悶著,他已經施展輕功跑過來,拉著我的手就跑。
月無殤他們愣了一下,接著就回過神,八個人一齊攻過來。
褚風華的武藝本來就不高,這回以一敵八,更可況還有我這個累贅,他很快就遍身掛彩了!
眼見司晨一掌攻來就要打中他背心,我一急,推了他一把,腳下卻一個打滑,自己迎上了司晨那一掌。胸口煙熏火燎般地痛,喉口一甜,猩紅的血噴灑而出,而後因為那一掌的餘力,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向後飛去。
月無殤連忙拉住我的手往他懷裏一扯……
一陣悶哼,我低頭看著沒入胸膛的“噬魂”。
原來,當冰冷的匕首進入柔軟的人體是這樣的感覺。
灼熱的血源源不斷地從身體各個部分調集而來,想要溫暖這個冰冷的異物,可是,沒有效。
紅色的血在米黃色的衣裙上擴散,在地上開出朵朵血花,我隻覺得四肢冰冷,肌肉在不自覺地抽搐著。下一秒,從靈魂深處開始磨人的痛楚,是撕扯的痛,是沒有定位的痛,除了異常響亮而快速的心跳聲,我甚至聽到那種撕扯的悶響,是大腦的劇痛?還是脊髓的割痛?我已經說不出來。。。
“不!”隻聽見褚風華大喊。
然後,什麼人被推開了,我又被擁進另一個溫暖的懷抱,緊接著,穴位被點了,血好像被止住了,可是,還是覺得又痛又冷。
那個人抱著我坐下來,肩頭好像被灑了什麼液體,又濕又熱又腥。
他溫柔地對我說:“別哭、別怕,有我在這,我陪你,我會一直陪你……”
“永……永……遠……陪……嗎?”我問。
“嗯,永遠陪著你!你不用怕會孤單……因為……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就算所有人……都拋棄了我們。”他說。
“好……”我喜歡這個提議,有個人陪在身邊,也許,我就不會這麼冷了吧?
“上次,你要我唱歌給你聽,我還沒唱呢……我現在唱,好不好……就唱你教給我的那首……《至少還有你》……”
“好……好……至、少、還有……有你……”我喃喃答道。
“我怕來不及……
我要抱著你。
直到感覺你的皺紋,
有了歲月的痕跡;
直到肯定你是真的,
直到失去力氣,
為了你……我願意……
動也不能動,
也要看著你……
直到感覺你的發線,
有了……白雪……的痕跡
直到……視線……變得……模糊……
直到不能……呼吸,
讓……我……們,形影不離
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棄
至少還有你……值得……我去珍惜
而你在這裏,就是生命的奇跡……
也許……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記
隻是不願意……失去……你的消息,
你……掌心的痣,我總記得在……那裏……”
歌聲到這裏就停了,他把頭搭在我的肩膀上,紅色的液體在我的衣服上蜿蜒。
眼睛已經看不清了,我顫著手,摸上那張溫熱的麵孔,纖細的眉毛,長長的眼線,睫毛靜靜地在我指尖下驛動,我記得這雙好看的鳳眼。往下是高挺的鼻梁,已經停止了呼吸。接著是漸涼的軟軟的嘴唇——它們綻放著,於是頰邊有兩個深陷的小酒渦。臉頰摸起來手感很好的,我還記得我每次見到這個人時,總想著要去掐一掐這水嫩水嫩的芙蓉麵。
我收回手,低聲唱道:“我怕來不及,
我要抱著你……
直到……感覺……你的發線
有了、白雪的痕跡……
直到……視線……變得模糊、
直到……不能……呼吸,
讓我們、形影不離……
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棄、
至少還有你、值得我去珍惜
而你在這裏,就是生命的奇跡……
也許……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記,
隻是……不願意失去、你的、消息
你掌心的痣……我……總、記得在那裏……”
把腥甜的血咯出來,胸內的悶脹感好多了,我抱緊身邊的人,他的手還是溫的,我繼續唱著:
“我們好……不容易……
我們……身不由……己……
我怕時間太……快,
不夠……將你看……仔細。
我怕……時間……太慢,
日夜擔心……失去你……
恨不得……一夜之間……白頭,
永……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