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終歸蒼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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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人趕過來的時候發現懸壇宗衣失魂落魄的樣子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懸壇冰瀾默默地把手搭到了他兄長的肩膀上,馮船長一臉的哀傷,無咎看著光蓮散落的情景無語。
是不是所有的輝煌,所有的繁華都要像它一樣散落無聲。
思琦卻是心頭輕鬆了不少。
離開了家太久的孩子,知道了自己可以回來,誰都會開心的。
哪怕是回來的時候,早已是物是人非。
“其實。”思映桓帶著笑意麵對懸壇宗衣,“或許這不是一件壞事。如果慕容千華找不到適當的方法,即便躲過了這一次,那麼以後呢,以後你們該怎麼辦,選擇活生生地分離嗎?”
是啊,他們怎麼能忍受那般的痛苦呢。
長長地,長長地舒出口氣,懸壇宗衣身上的氣息最終平穩了下來。
在場的諸位都知道他是明白過來了。
然而,明白過來是一回事,經曆痛苦是另一回事。
輕輕地拍拍冰瀾搭在他肩上的手示意他沒有事了,懸壇宗衣把腰間佩著的劍拿了出來。
“還給你。”
思映桓有些吃驚,旋而把劍推了回去。
“已經說過了是送給你的,我不會收回的。”
宗衣也沒有再說什麼,把劍又重新掛了回去。
腳下一軟,差點沒跌到地上去。
“大哥!”冰瀾一把扶住了他。
九嬰的臉上浮出了淡淡的笑。
“怎麼了?怎麼了?”馮船長緊張地問。
思映桓倒是知道。
“在船上用力過度了吧。”到了懸壇宗衣第二次來到司幽的時候他才真正相信過去的心魔已經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我給你下的封印都沒有全部解開就亂用陣法。”
他看向在場的所有人,“各位,要是不趕時間的話就在司幽多留一陣吧,既然懸壇宗衣身上的印是我下的,那麼我也有義務去解。”
說得有理,而且眾人以為讓剛失去了慕容千華消息的宗衣稍微歇息一下也是個好主意。
司幽,他們以後都不會來了吧。
九嬰感到了傷感。
她也會有感到傷感的時候,自嘲地笑了笑,一種很久沒有過的悲傷湧上了心頭。
這是怎麼了?
她恍惚地想著,目光四下轉著。
模糊了,大家的身影,司幽的密室。
景物變得模糊了……
這裏……是司幽?還是……
九嬰發出了抽泣的聲音。
好像有誰在拚命叫她,聲音太微弱了,不能穿透九嬰過去的意識所形成的堅實水麵。
越來越模糊的景色中浮現出許許多多她曾經熟悉萬分的麵容。
古怪的黑影在四周晃動,在周圍沒有邊界的火焰中顯得更加深沉。
那是什麼?她記得自己見過那些。
那還是她的族群消失的時候出現過的。
即把她所有的親人都吞噬了的,也正是救下的她的……
劫火……
等到滄海桑田都消失的時候,我們終將回到蒼茫之中……
“回來!”
驚人的嗓音破口而出。
把看護的年錦繡嚇了一大跳。
九嬰睜開了眼睛。
帶著讓他害怕的血絲的眼睛。
“九……九小姐,你還好嗎?”他戰戰兢兢地問。
“不好。”沒好氣地回了一聲,九嬰拽過他手裏的布巾擦著額頭上的汗。
冷汗。
沒想到,居然還有噩夢能讓她出冷汗。
九嬰冷冷地笑了起來。
逝去的,就是逝去了,永遠也不會回來。
這麼明白事理的自己,居然還是會因為夢裏的族人們離去而孤單痛苦萬分。
那是那個時候的記憶,九嬰很清楚,經曆過了那麼多年之後,她的害怕已經消失,她的孤單也已經習慣了。
冷汗黏在身上的感覺,還真是不舒服呢。
身邊還有個好似她會跳起來把他吃了的年錦繡,更讓她不爽了。
“這裏哪裏能洗澡嗎?”她要把自己好好地洗一洗。
“哦,有,有。那邊——”年錦繡指指一座小山頭的那邊,“那裏有個小湖,應該可以洗。”
“那我先去洗了。”九嬰晃晃還是暈乎乎的腦袋轉了過去。
年錦繡看她過去,頓時癱在了地上。
呼——
好險!
九嬰好像沒有聽到她失去意識的時候他說過的話,要不然的話——
他打了個寒顫。
去和其他幾個人說一聲,統一一下口徑吧。
他飛奔出去,很符合他身為年獸的本事。
九嬰剛下了水想在湖裏好好地泡了泡。
水很涼,但她不在乎。
司幽的水很幹淨,碧色的湖麵仿佛一大塊透明的琉璃。
琉璃?
她記得好像聽千華說起個,但不是說一件簡單的飾物。
她當時說過什麼來著。
哎呀!好像是很重要的事,當時聽著的她卻沒有在意。
該不是,和慕容千華的去向有關吧。
她該找懸壇宗衣說說——
從水裏鑽了出來,九嬰用很快的速度用從年錦繡那裏的布巾弄幹了自己——不是她不用法術,而是在司幽目前不穩定的結界中擅自運用法術接近於找死——長長的頭發還是濕的,算了,不理了。
剛轉過山腳,九嬰就看見了馮船長,手上正拿著十多根木柴。
“九姑娘,你好些了嗎?”表麵上看起來是長者的人誠懇地表達自己的慰問。
九嬰以為他是問她的身體舒服些了嗎,很自然地回答,“好多了,謝謝您。”
馮船長卻不怎麼讚同地望著她,“我知道,經曆了這些事你心裏一定很苦。其實我說啊,有時候還是哭出來的比較好啊,就像你這次一樣……”
啊?
“什……什……什麼啊?”九嬰很是一頭霧水。
“你暈過去了我們很擔心啊。”馮船長解釋,“不過年錦繡說你過去太痛苦了感情上波動一下也是有好處的……”
隨著九嬰眼中的殺意越來越盛,馮船長的聲音逐漸消失了。
他……好像是說錯話了……
兩個身影出現在了他們麵前,很不幸的事其中一個是馮船長希望現在最不要出現的一個。
“馮船長,年錦繡有事要……”冰瀾說了一半,看見九嬰可以稱得上“猙獰”的麵容以後拍了拍年錦繡的肩膀。
“保重,兄弟。”
年錦繡一聲尖叫,轉身就逃。
九嬰咬牙切除地追了過去。
“哦,小年逃跑的速度是越來越快了。”馮船長做出了評價。
“九小姐追的速度也有所增加啊。”懸壇冰瀾表示了自己的意見。
再怎麼憤怒,九嬰關心著千華的事遠比找年錦繡算賬來得重要。
所以當她揪住年錦繡的時候,她問了一個問題,而不是伸出拳頭揍他一頓。
“宗衣呢?”
“啊?”雙手護頭的年錦繡沒聽明白。
九嬰不耐煩了,揪住某腦子少根筋的年獸左右搖晃,“我問你,懸壇宗衣呢?”
“他……他被思映桓帶出去了,說是要幫他解開封印。”
“在哪裏?”
“茅草屋裏。”
丟飛年錦繡,九嬰沿著小路走到了茅草屋前麵。
思琦和無咎都在那裏。
看到她,兩個人的表情都有點奇怪。
八成是知道,年錦繡那統一口徑的事沒有做到家吧。
也不是太奇怪,反正,年錦繡那年獸的腦袋似乎從來就沒有把統一口徑隱瞞他做下的會被九嬰揍的事完成過。
“宗衣在裏麵?”九嬰指了指被黑色布料嚴嚴實實遮住所有窗戶的茅草屋。
“嗯。”思琦點頭,“思映桓說直到他們出來之前都不能有任何打擾,要不然他們兩個都有危險。”
這……九嬰咬了咬嘴唇,看來沒辦法立刻告訴宗衣她的發現了。
希望在他出來的時候,他們還能來得及。
思映桓也是真心想幫助他們的,至少,他就把光蓮的守護之力放到了千華身上,要不然,要不然在她們實施計劃設計懸壇宗衣的時候她就該因為雙方實力的差異魂飛魄散了。現在千華還沒有死,可也離死不遠了。
司幽的主人在將光蓮的守護力放到毫不知情的千華身上之後,作為一個沒有被預料到的結果,光蓮的生命力也和千華連在了一起,蓮瓣掉落也就意味著千華的生命力也在逐漸消散,那美麗的花朵凝結出來生命將在光蓮最後一片花瓣的光芒消失的時候從世界上徹底離開。
為什麼?為什麼世界上總是有這些讓人傷心的事呢?
九嬰憤憤地想著,夢裏的一個聲音竄進了她的思想裏。
等到滄海桑田都消失的時候,我們終將回到蒼茫之中……
到底,是誰說的,她一想到這句話腦袋就嗡嗡地痛。
“你剛剛……說什麼?”思琦看著她。
“什麼什麼?”九嬰一怔,想起自己剛才好像把心裏想的那一句話不知不覺地念出來了。
“那個啊。”她也很不解,“突然想起來的,也不記得是誰說的。”
“是嗎?”思琦的表情不怎麼自然。
這句話,和思映桓曾告訴他的一樣。
“我……”要和九嬰說說嗎?還是,這隻是他們思家的秘密?
“仔細想想,很有道理啊。”九嬰大咧咧地笑著,“等到了什麼都消失的時候,大概連我們自己也要歸到虛無裏去了。”
思琦也笑了,“這大概就是從哪裏來的,回哪裏去吧。”
九嬰看著他,聲音變得輕柔了許多。
“那麼你呢?思琦要回哪裏去呢?”
窮桑的王看著遠處不怎麼真實的海麵,他的回答卻是那麼地真實。
“海。”
思家既然是從海中而來,那就必定要回到海中……
即使是在他們死去,長眠在墓地之後。
為什麼思家的墓地從來都是那麼簡單,為什麼思家的墓地從來不能被再次打開。
因為他們知道,他們還沒有回到真正的“家”,他們還沒有得到真正的“安息”。在真正的寧靜還沒有到來之前,他們不想被打擾。
在久遠久遠的以前,在所有的神靈還在這片名為司幽的土地上的時候,思家最早的祖先思士與思女就是從那深深的海水中來到了這片陸地,他們身來就能在海中與陸上安全地生活,他們的思想誕生了思氏一脈。可是在陸上長大的思家後人在久長的歲月裏忘了自己的身世,望了自己的祖先,甚至忘了他們生活在水中的本領,剩下的,就隻有一些本能而已。
思家自他們不再返回水中開始,就已經名存實亡了,那兩位水陸兩生的祖先神靈,也安眠在了他們看不見的墓地中。
那也是思家最後的墓地,不在陸上,而在海中。
在曾經孕育了司幽的海中。
在明白了思映桓的意思之後,思琦知道他之前的猜測是正確的了。
他可以安心地離開司幽了。
而他特意在離開窮桑之前留給思越的東西,還不知道思越明白了沒有。
在離開之前,那些還隻是猜測,在他回去的時候,他可以告訴思越那些都是真實的。
思家的墓地,將在所有思家的人進入之後消失到大海中去。
思琦覺得,眼前的女子不用他說,也懂得了他的意思。
所以他微笑,沒有說話。
無咎不明白這兩個人在打什麼啞謎,正想問問,茅草屋那不怎麼結實的門就被推了開來。
先出來的,是思映桓。
如果這個時候慕容千華在的話一定會吃驚的。
形容憔悴的思映桓和她在島上見過的那一個思厭幾乎判若兩人。
九嬰和思琦卻知道原因。
光蓮的守護之力消失,思映桓不得不讓自己同司幽化為一體以便讓司幽繼續保持完整。花上了全部力量的他為懸壇宗衣解開封印實在是太吃力了。
司幽必須離開這個即將麵臨“劫”的世界,原因或許不單是因為他不想再讓窮桑在庇護之中得不到進取,也是因為他對此已無能為力,除了讓司幽和自己離開這個世界之外,他無法再保證他們能渡過這次的“劫”。
九晉之劫,能避過的又有幾何?
情愛之劫,能超脫的又有多少?
九嬰皺起了眉頭,“懸壇宗衣怎麼樣了?”
“沒事了。”思映桓露出了倦意,“你自己進去看看吧,我要去休息了。”
他向思琦點點頭,從小路離開了。
思琦知道他是要去他妻子的墓地,也跟了上去。
無咎看看這邊,再看看那邊,決定去找找懸壇冰瀾和老船長他們。
踏進了屋裏,九嬰就聽到了懸壇宗衣平穩的呼吸聲。
有些可笑,對嗎,既然都是化成了人類的樣子,不管原形是怎麼樣的,外觀上,就是個不折不扣的人類。
“你的封印解開了?”
“嗯。”懸壇宗衣似乎也很累,靠在牆邊閉著眼睛。
“你……”斟酌了一下,九嬰還是選擇了直接的問法,“記不記得千華提到過‘琉璃’?”
睜開了眼睛,宗衣很驚訝,“那是她姐夫曾經的名字,她也跟你說過?”
“沒有。”九嬰搖頭。
她想起來的,其實是那次商量的時候她問千華這麼做是不是妥當時她回答的話。
她笑著說,放心吧,“琉璃”會幫她的。
當時的九嬰,還以為她說的是琉璃質地的護身符之類的呢,她見過千華寶貝得舍不得帶的透藍色琉璃護身符。
現在想起來,千華的話應該不是她理解的意思。
“我想……”九嬰誠實地說出了自己聽到的和自己的想法,“千華她……該是向她姐夫救助去了。”
宗衣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忽地從地上站了起來,“該死的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在他之前,千華的姐夫一直是她最信任的朋友。
這麼說,千花留下的信是為了故意讓他們找錯方向羅。
九嬰苦澀地了解到自己的朋友很不想讓他們看到萬一她的計劃是被後消失的心情。
走得太急的懸壇宗衣,被椅子一絆,失去了絕大部分力氣的他差點摔倒。
九嬰扶住了他。
剛解開封印的懸壇宗衣,脫力得很哪。
兩個人都在焦急。
他們必須盡快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