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劫之將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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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離事件的源頭越來越近了。
懸壇宗衣的心裏莫名地覺得恐懼,他是來找千華的,可是現在,他們好像被什麼困在了海上,進不得也退不得。能感覺到船在航行,卻被四周的濃霧和死寂掩蓋著。
會不會他們其實就是這樣一直一直地飄蕩在海麵上呢?
他勉強穩定了心神。
被環境所形成的壓迫逼到了心底裏走不出來的區域可不是件好事,更何況,即便是借屍複生也罷他也有屬於心魔的一部分。
心魔被魔饜所困,簡直就是天底下的大笑話。
他對冰瀾擔憂的目光回以蒼白的笑容。
他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倒下的。
思琦在人魚走後就沉默了下來,他們也不知道該和他說些什麼,隻能等他主動開口了再說。馮船長也沉默著,因為他把精力都放在了航行上。九嬰好像知道了些什麼卻又沒有說出口,就隻有年錦繡沒有發現船上各人的低落情緒,猶自嘻嘻哈哈的。
懸壇宗衣很懷疑,哪一天要是這頭不知分寸的小年獸死了,一定是被他鬧得受不了的九嬰幹的。
想到這裏他打了個寒戰。
要讓九嬰知道他有這樣的想法,他一定死在年錦繡的前麵。
“快來看!”
馮船長的喊聲把他們都吸引了過去。好在冰瀾在船上布下的陣法並不需要人時時刻刻去盯著也能掌控全船的動向。
時隔了一年,他們再次看到了海眼。
這一回的情景,卻和上一回有著天壤之別。
在差不多一年前,他們見到的海眼巨大而神秘,就像一個扣在海裏的碗,透明而異樣平靜的水麵會讓看到的人產生它是靜止的錯覺。底下翻騰著的凶猛海水透過平靜無波的表麵折射著迷鬼海域裏唯一能穿透濃霧泄漏下來的陽光,若不是它的周圍是那麼地凶險,懸壇宗衣覺得那個地方真是美得沒話說了。
現在的海眼,漏鬥的形狀還在,但比上次要小了一倍左右,盤旋著向下卷的海水沸騰了一般。黑色的,他們在路上見過的破碎結界夾雜在其中,讓原本混濁的海水變得漆黑一片。可以看得出來的是,海眼的力量正在漸漸消失。
等到那海中的奇跡全都消失了,通往司幽的道路也就不存在了吧。
懸壇宗衣看著,心痛起來。
千華,你在那裏嗎?
“接下去該怎麼辦呢?”馮船長低喃著。
按照上一次的方法,該是用青鑰召喚魚龍打開司幽之路的時候了。
思琦從衣服裏把護身符拿了出來,青色的鯉魚,青色的蓮花,在眾人的目光裏,青色中好似有液體在流動一半。
他們應是很接近司幽了,青鑰很自然地產生了波動。
“能把紫痕叫出來是一定的。”思琦苦笑,“但是現在的關鍵時刻,它怕是不會帶我們去司幽的。”
確實是的。前一次就因為船上有九嬰他們幾個“危險”人物紫痕就把載著他們的歸寂號打偏了出去,如今司幽狀況不明,從海眼看情況非常不好,紫痕還能讓他們過去。
一個大大的疑問擺在了那裏。
“放心好了。”懸壇冰瀾出人意料地開口,“我和馮船長早就考慮過這一點,辦法也想好了。”
“什麼辦法?”宗衣立刻就問了。
冰瀾和馮船長相視一笑,沒有作答,反而說等到時候他們就知道了。
估計又會是什麼驚天動地的事兒了。
思琦站到了一個高位上,拿出了護身符,流動的光澤漸亮,直到蓋過了淒迷的日光。
青色的光照耀著海麵。
靠近海眼的一處海水貢了起來,當海水下落的時候,出現了紫色的巨大脊背。
司幽的守護者來得很快。
它甩動著尾巴,繞著船身打轉。
“啪!”
果然出現了和上次一樣的事件。
紫痕用力甩打著船身,試圖把他們推開。
大家都在搖晃著的船身上趴了下來,牢牢固定住自己,免得被甩動的時候撞上什麼東西。
“馮船長,好了沒?”冰瀾大聲對仍舊在操控室裏的船長叫著。
“隨時都可以了——”
他們究竟在準備什麼呢?大家都很不解。
“能讓它安靜下來嗎?”九嬰問思琦。在不斷被打擊的船上,連站起來都很困難,通過了強力加固的歸寂號不同凡響,在這樣的打擊下木料居然沒有絲毫斷裂。
“要是可以的話,我早就讓它帶我們去司幽了。”思琦回答,聲音因為持續的搖晃變得斷續。
紫痕隻和思映桓溝通。
不過它也沒有傷害他們的意思,在把歸寂號推離了海眼之後,它就停了下來。
“九嬰!宗衣!快把舷兩邊的板拉上去!”冰瀾高呼一聲,自己迅速地把船頭的翻板拉高了。
這兩個人的動作也不慢,思琦還沒來得及看明白,他們三個拉高的板就把歸寂號的上空遮蓋了。
懸壇冰瀾用扣鈕釘住了三麵的板交會處。
歸寂號就成了飄在海麵上的木質圓球。
這就是他們的計劃?
思琦還沒有弄明白。
透過此時唯一可以看到外麵的操控室前的透甲,他看到了紫痕躍出水麵,也看到了從歸寂號伸出兩條黑色的繩索套在了紫痕的魚尾上。
這下除非能割斷繩索,要不然,紫痕到哪裏都得帶上這麼大的尾巴了。
思琦跌跌撞撞地走進了操控室。
他真有些不敢相信他們對歸寂號的改造這麼徹底。
這樣的手藝要是傳出去,窮桑還不得炸了。
這兩條黑色的繩索也費了馮船長和冰瀾的大心思,堅韌而柔軟,不被掙斷,也不會傷到紫痕。
決出了尾巴上的異樣,紫痕努力地甩了甩,卻甩不脫。透甲前突然被海水下的景色占領了,是它又潛入了水中試圖擺脫他們。
懸壇宗衣拔劍橫在胸前,咬破了手指以血在劍上畫下了符。
猛一揮劍,劍上的血字如有生命一般一長串地飛到了天頂上,水色的光弧從血字上發出,沿著木板向下透到船底。
歸寂號進入了海底,海水也侵不進來了。
劍用尚佑,懸壇宗衣搖晃了一下,一口氣差點接不上來。
胸口好似被炸開了一般地疼。
懸壇冰瀾的手抵上他的背心。
柔和的氣息傳了過來。
加上冰瀾冷冷的關心聲音。
“知道自己狀況就別亂來,免得幫忙不成反添亂。”
九嬰在一旁忍不住笑出了聲,引得懸壇宗衣大翻白眼。
折騰了好久,紫痕突然再度躍出水麵,然後向海眼中心躍去。
船上的人們知道,他們即將進入司幽。
視野在瞬間變得清晰。
透過透甲,歸寂號上的人們看到了紫痕的樣子。或許前一次他們沒能仔細地看到魚龍的細處,但是大體上還是可以分辨的。今天的紫痕,要比前一次身形更加細長,魚鰭也更加細化,更向龍邁出了一步,紫色的鱗甲水晶般剔透,在海水中飄忽著明滅的光華。
船身驟然一空,船上的人有那麼一會兒身在半空。透甲被濃厚的白霧所遮掩,也就那麼彈指之間,他們卻覺得過了許久。
濃霧散去,被海水衝擊的感覺又回到了船身上,九嬰可以聽到船板哢吱作響。
宗衣列下的陣勢很盡職地保護著歸寂號。
列陣的媒介是尚佑劍,原就歸屬於司幽的劍正好為他們避開了陣與界的不相容。
透甲前現出了島嶼的畫麵。
“切斷繩索!”
隨著馮船長的叫聲,在底艙的年錦繡速度飛快地亮出利爪割斷了由船艙伸出的兩道黑繩。
遊動著的魚龍沒有了拖累,在水麵上躍了兩躍,甩掉尾巴上的黑繩,潛入了深水。
“打開封蓋!”
三道身影同時躍起,拉下了歸寂號的上部封蓋。
思琦眼前一片光明晃得他一時睜不開眼來。
首先感覺到的,是清新的海風,帶著鹹味的氣息撲麵而來,睜開眼,被眼前的一切震驚了。
邊角突出的島嶼邊上,停放著各式各樣的船隻。從樣式來看,一千多年前的製式到一百多年前的都有。也不見它們有落下的錨,空無一人的老船在島邊靜靜地隨波逐浪。
“寂海船墓。”
馮船長的聲音敲進了所有人耳中。
歸寂號輕輕地劃進了海上墓地,向司幽靠了過去。
翠綠的柳樹在島邊搖曳生姿,這座島仍和懸壇宗衣離開時沒有區別。
他們以前待過的地方也沒有絲毫變化,就像他們沒有離開過一樣。
“……千華……”
懸壇宗衣低聲地呼喚在每個人的心裏敲起了不祥的鍾聲。
這間屋子,就和他們離開時一模一樣,哪怕是桌椅間的位置和間距。
那就意味著,慕容千華沒有再來過這裏。
宗衣愣愣地站了好一會兒,猛地向外掠了出去。
“思映桓!思映桓!你在哪裏?”
焦急的聲音在司幽回蕩,得到的卻僅有風聲。
九嬰示意其他人慢慢走,拉著思琦展開身形跟了上去。
飛縱的身形在美麗卻沒有人跡的司幽上掠過,思琦很有雲裏霧裏的感受。
到底,他是平凡的人類啊~~
昔日的宮殿在歲月的侵蝕下化為了難行的廢墟。
循著舊路,懸壇宗衣到了那個他們見到司幽“國寶”的地方。
依舊是那一間小小的宮殿,依舊是白色的柱子,唯一不同的是,曾經盛開的光蓮已掉落了一半的花瓣。落下的瓣依舊亮著柔和的光,在地上頑強地支持著,直到光華漸滅最終連形體也消失。
前所未有的恐懼襲上了懸壇宗衣的心頭。
千華……
“不!”他的聲音接近扭曲。
九嬰在這一刹那感覺到了空氣中讓人窒息的粒子,她身邊的思琦更是臉色蒼白。
宗衣的精神正處在崩潰的邊緣。
要是這種時候不加以阻止的話,發了狂的心魔即便隻有原先的三分之一力量,也很難應付,再加上他們身在結界極其不穩定的司幽,萬一出現大範圍的禁忌咒吞噬,她能否自保還是個問題,何況還有其他這幾個需要“照顧”的人類。
所幸,她擔心的狀況並沒有出現。
空中傳來了帶著倦怠的聲音,就像是從司幽的水霧中凝聚出來一般。
那個聲音說,“你回來了。”
沒有驚訝,沒有激動,隻有淡淡的,沉澱了千百年的倦。
從無到有,從淡到濃,思映桓就像是他早就站在那裏一樣從透明的空氣中出現了。
九嬰突然覺得這個人的力量的強,因為他未出現時和他出現時司幽都沒有任何的變化,那意味著,思映桓已經和司幽化為一體了,或許到了現在,他真的實現了自己的目標吧。
你回來了。
簡單的問候,就像看到了預定的結局一樣。
懸壇宗衣站在那裏,看著他的眼神裏透出了絕望。
思映桓居然也很難受,“我也不希望你們變成這樣,可是這根本就無法改變。”
“為什麼?”那雙絕望的眼盯在了光蓮上,可悲的是,他隻能看著。
“她愛上了你,就得有代價。”思映桓的瞳清亮無比,“其實,任何人都得為愛付出代價。她的執著其實和清雅很像。我雖然看出來了,但是不能告訴你。”
即使告訴了你,那個女子也會另想辦法的吧。
我所能做的,就隻有沉默了。
千年之前的悲劇,就在今天重新上演了。
而他,不再是主角。
思映桓看著懸壇宗衣,眼神裏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感情。
這個人不需要同情,他需要的是堅強,以及等待。
他在千年之前就已體會過了。
“愛對每一個愛上的人來說就是劫。”他訴說著千年來的心事,對著外來者露出了微笑,“在劫中痛苦,在劫中受難,到了最後,不是在劫中毀滅,就是在劫中重生。這就是愛上的人的宿命!”
宗衣的表情帶著茫然,目光卻漸漸褪去了痛苦,“無人可幫……”
“無人可幫!”思映桓的話不知是對他說還是對過去的自己說。
宗衣握劍的手下意識地握緊了,閉上眼睛,緊緊蹙起了雙眉。
思琦小心地接近了殘敗的光蓮。
對麵他的祖上始終帶著看破的笑意看著他。
對思家的人,思映桓心存著最後一點歉意,思琦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他就知道了,最後一次見麵的時候到了。
他們的時間都不多了。
又一片花瓣離開了花朵,在慘白的地麵上維持著柔和的光芒,但不久之後,這光將永遠地消失。
思琦抬起了頭,“避不開了嗎?”
思映桓搖頭,“該來的終要來。每過一劫,這天地就換了新顏,無論是司幽還是窮桑都落後太久了。即使你再想留住過去,也抵擋不了歲月的步伐。”
他說得一點也沒有錯。司幽為窮桑擋下的,不止是各國不懷好意的行動,還有千年之劫。窮桑國自四宇紀始,已曆四宇、六合兩次大劫均安然無恙。可以說是曆史保留最完整的國家,任何一個國家,在曆劫之後都不可能保有過去的全部,隻有窮桑是個例外。
這一切,都是因為有了司幽。
他們的出生之地。
“你不用擔心。”世上唯一的司幽王笑了,“思家自司幽而出,必歸於司幽。”
思琦的眼睛一亮,想到了什麼脫口而出,“你是說——”
思映桓豎手指在唇前,“不可說。”
思琦也笑了,“這是我們最好的歸宿了。”
千年歲月,回歸始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