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司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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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之西南,有島諱曰司幽,傳有司幽之國,春有句芒,夏有祝融,秋有蓐收……岸有綠砂,青華襯天,陸有蓮荷,蘊光隱隱,海有紫鯉,護佑海國。碧柳結寒霜,翠玉暖生煙……人行於水中,迅若蛟魚……”
——《皇鑒·司幽書》
海水冰涼的感覺比它的苦澀更早進入懸壇宗衣的意識裏。
搖晃著腦袋從水裏站起來,宗衣模糊的視野裏映出了綠色的沙礫和藍色的海水。
距離他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個半沉浮的黑色影子。
那是——
他顧不上自己的耳朵還在嗡嗡作響,費力地走到那個影子前把人連拖帶抱地弄到了岸上。
昏迷不醒的,果然是慕容千華。
在歸寂號船上的時候,宗衣跳下艙門進了底艙,一個巨大的怪異身影向他伸出了銳利的爪子,他匆忙地避開,船飛離水麵的慣性讓他跌倒在地,眼角的光看見了慕容千華來不及抓住能夠固定的物體被甩出了底艙被破開的大洞。
宗衣的神誌回到軀體裏的那一刻,他已經跟在千華後麵跳出了歸寂號。
抓住了少女的手臂,擔心她是否受傷,宗衣來不及進一步檢查,他們就被海眼卷了起來。激烈的水流不停地將兩個人推向海底深處,宗衣唯一能做的,隻有把少女緊緊摟在懷裏讓她免受傷害。
看似平靜的水麵底下暗藏著飛一般旋轉的水流,宗衣用避水訣護住了懷裏的千華,自己則盡力避開水中夾雜的碎石,支撐到了最後,他隻記得眼中一個小島的黑影越來越大,還沒看上一眼,一塊拳頭大的碎礁石在他分神的片刻砸到了他腦袋上,頓時讓他陷入了黑暗之中。
好在,他沒有被水流推離得太遠。
要是慕容家的小小姐出了什麼事的話……
先不要說是那兩個會把他碎屍萬段的可怕人物,他自己都會砍了自己。
把千華抱到岸邊的樹木下,仔細地搭搭脈搏,懸壇宗衣一恍惚,坐倒在了地上。
脈象虛弱,但沒有大礙。
“恩……”
一聲淡淡的呻吟後,千華張開了眼睛。
“怎麼樣?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宗衣焦急地詢問。
“沒、沒有。”千華被宗衣的樣子嚇得馬上清醒了,“是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吧。”
“啊?”精神太過集中的懸壇家公子還沒有會意過來。在海眼裏掙紮了半天,他渾身的衣服都被猛烈的水流衝得七零八落了不說,大大小小的碎礁石能避開的有七成,剩下的三成也足夠在他身上拉上十幾道口子了。最後砸暈他的那塊石頭不客氣地在他左太陽穴到下顎之間撕開了長長的一道傷痕,在海水的浸泡下血跡被衝刷得幹淨,傷口外翻猙獰不已。
千華摸摸自己身上,濕透了的褐色衣服上沒有任何被劃開了跡象,想起迷蒙間感到有人擁自己入懷,眼眶一熱,淚水幾乎湧出。
她顫抖著手撫上宗衣的左頰傷口,“疼嗎?”
宗衣抬手一摸,原來那塊石頭給他破了這麼大的相。
“不疼。”他避開了千華的手,“幸好不是你被撞到,否則我會被你大哥念死。女孩子破了相可就嫁不出去了。”
就因為怕她大哥嗎?
千華沉默。
宗衣從地上站了起來,對自己身上的大小傷口沒有感覺似地興致勃勃觀察著周圍的地形,“你先休息一下我們再去周圍轉轉。要是我沒有料錯的話,我們到司幽了。”
不同於尋常的綠色沙灘,沿岸成排的柳樹,和古傳說中的描述相似了九成。
懸壇宗衣迅速地處理了自己的傷口,在千華略帶詫異的目光裏,他的心情變得惡劣無比,連找到司幽的興奮也被掩蓋了過去。
千華默默地跟在他身後走在司幽綠色的沙灘上。
她認識這個人,哪怕是從別人的記述中。
懸壇宗衣,無害,安全,好欺負。
別人的描述比不上自己的認識。千華聽過姐夫對宗衣的默然無言。以前年幼的自己不明白兄長難看的表情代表著什麼,現在長大了的自己隱約猜得到宗衣對姐姐的心思。
那是仿佛海上泡沫般的愛慕,在尚未來得及變幻出絢爛的色彩之前就消失無蹤了。
更何況,落花有益而流水無情。
姐姐那麼深愛姐夫,是一點心思都不會分給別人的。
宗衣何嚐不清楚這一點,那個美麗的女子對自己笑,對自己關心,全然是因為他是她丈夫的朋友,是她丈夫的患者。
他尊敬那個不計前嫌幫助他的醫者,也尊敬他美麗的夫人,明知道不應該生出這樣的情素,可惜,人之七情六欲壓根不可能受自身所控。
“懸壇大哥……”
“怎麼了?哪裏不舒服?”
“不是……”千華搖搖頭,她被宗衣保護得連根頭發也沒掉,怎麼會有哪裏不舒服,“我覺得奇怪,這裏的沙子為什麼是綠色的?”她不想看到他壓抑的樣子。
司幽的海岸,和古書的紀錄一致,和人們的常識卻不同。宗衣見過金色的沙子和白色的沙子,倒也沒有見過司幽這樣的綠色沙子,在陽光照耀下,綠意昂然。
等等,陽光?
宗衣腦袋一蒙,急速的抬頭扯到了左頰的傷口,有牽拉的感覺,沒有疼痛的感受,再怎麼相似,自己也不會是完整的“人”吧。他自嘲地笑笑,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頭上有藍天白雲,太陽光照,腳下有碧綠的沙灘,沙灘上的岸邊有隨風搖擺的垂柳,海水是清澈見底的藍,沒有半點人的蹤跡,向海上望去,二十丈開外的地方一片濃霧,霧氣上升與天色交融,就像屏障一般阻隔了這個世界和外麵的世界。
懸壇宗衣從懷裏找了張沒有被泡糊的紙符,用力咬了咬手指,用血畫了個潦草的字符,順手一拋,紙符沿著直線向濃霧中飛去。
濃霧中藍色光霧一閃,撕裂般的疼痛在體內爆發出來,宗衣跪倒在地。
慕容千華上前扶住他,著急的神情很是無措。
“你怎麼了?”
“被符咒反噬了。”
千華半跪在地上抬起頭,逆著光的身影就站在她麵前。
她敢保證,剛才他們周圍絕對沒有人。
黑色發絲在逆光的背景下接近半透明,千華搖晃的視線中,直覺地覺得那個人在微笑。
“你是誰?”她沙啞的聲音連自己的聽覺也無法確認。
“司幽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