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思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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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思厭,思慮的思,厭倦的厭。”司幽的主人這樣介紹著自己,“我在這裏待了很長時間了,你們還是我第一次見到除了本家以外的人。”
沒有任何束縛的長發披散在身後,俊秀的麵容帶著天生的貴氣和滲入了骨髓的倦,就似是他已厭倦了塵世,厭倦了時光,甚至厭倦了自己。古典的長袍和繁複的花紋提示了他不同尋常的出身。
在看到他瞳的時候,千華的心裏打了個突,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和九嬰那帶著剔透的紫色不一樣,他雙眼的紫色就是最深沉的無底深潭,能從那裏感覺到世事的無償和命數不可抗拒的規則,經曆過了萬千的事物之後,由它們沉澱而成的,就是眼前的這一雙瞳。
“你能……幫幫我們嗎?”慕容千華喃喃地求助,卻沒有信心可以得到回複。
懸壇宗衣在昏睡中被她和突然出現的思厭搬到了遠離海水的地方。千華對術法毫無研究,對宗衣的情況一籌莫展,她唯一的求助對象又是全然陌生的一個人。慕容千華的心一下子亂了套。
“你要我幫他?”思厭略帶倦怠的眼神很飄忽地閃過躺在地上的人,“為什麼呢?”
“為什麼……”千華一頓,目光閃爍,“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思厭的神情表明千華在他麵前說的是不是實話他可以很輕易地分辨出來。
“……他是我姐夫的朋友……”
“哦。”
不輕不重地應了一聲,思厭右手一展,寒冷的光芒閃過,一柄造型古樸的長劍握在了他手中。
刺得人皮膚發寒的劍光讓千華稍稍避開了些。
紫瞳中的寒光一凜,長劍向沒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懸壇宗衣斬落。
“你要做什麼!”
千華幾乎是尖叫了出來,趕在長劍滑落之前,撲到了宗衣身上。
“讓開!”思厭一揮左手,揚起的氣勁把千華推了出去。
“不要!”眼看著長劍又要落下,千華不及起身就上前拉住了思厭握劍的右手,“你別殺他,我求你!我求你!”
思厭歎了一聲,握劍的手垂了下來。千華順勢坐到了地上。
“你為什麼不讓我殺他?”思厭的聲音淡淡的,沒有半點殺意,連他那紫色的瞳也浮現出溫柔的光芒。
還是為什麼嗎?千華張了張嘴,什麼也答不出來。
“你知道他是誰嗎?”對著無言的千華,思厭的神情溫柔了起來。
“……懸壇宗衣……”
“是。魔屬懸壇家的人。”思厭帶著倦意的笑容在千華眼前擴大了,“心魔宗衣。”
慕容千華覺得,思厭的聲音仿佛是從非常遙遠的地方傳過來的。
“噬心之魔,專以吞噬人心為樂,被他所折磨,因他而痛苦的人有多少你知道嗎。被他害得永生沉淪苦海的人有多少你又知道嗎。現在有這麼一個機會,可以拯救千萬人脫離生不如死的境地,你覺得你還想阻止我嗎?”
救?不救?
慕容千華的視野搖擺起來。她不相信思厭描述的那個就是她認識的懸壇宗衣,可是他話裏的語調莫名地讓她相信他說的是真話。
你真的是他說的心魔嗎?
你真的曾讓無數的人陷入痛苦的地獄嗎?
懸壇宗衣,你能回答我嗎?
千華的聲音傳不到昏睡的宗衣耳中,單在她自己的腦中轟鳴。
“救他……”她微弱的聲音勉強傳到了思厭那裏,經曆了海中掙紮和太過激烈的情緒之後,慕容千華失去了意識倒在了宗衣身上。
思厭看著昏迷的兩人,在他相當長久的生命中,難得的好奇光芒在他深紫色的瞳中閃現。
“真是個有趣的小姑娘。”
由這裏望出去,天空仍是如此澄澈。
一如千年之前。
千年一劫,每一劫都令這個世界脫胎換骨,每一劫都是地獄變相。
人之一生百年,遇劫之人不過十輩中之一輩。劫的慘烈與輝煌大多數人終其一生僅能從流傳的文字和故事中獲知一二。
八野紀·公元4722年,生活在這個時候的人們,注定能夠平穩一生。
思厭曆過兩次劫。
若他是凡人,則不可能如此長壽;若他是類神,卻又沒有在劫中死去或沉睡。
兩千年之前,他妄圖超越人的界限。
兩千年之後,他連自己究竟是什麼也無法知曉。
歲月的長久對他和司幽沒有了意義,他兩千年來容顏未老。
這究竟是他勝了天勝了神祗還是對他的懲罰。
他已不想去分辨了。
就如有時候,他覺得在這除了他之外了無人蹤的司幽島上為自己建的小竹屋完全沒有存在的必要。
不過現在看來,有了這個小竹屋,他至少能有地方把兩個昏迷不醒的客人安置妥當。
這回先醒過來的,是懸壇宗衣。
“比我預想的要早。”思厭帶著笑意的眼和他手中的長劍寒光很不相稱。
側眼看到他身邊睡著的慕容千華,發覺她是因為累極而睡去,宗衣不著痕跡地阻擋住了思厭的視線。
“不用那麼緊張。”司幽的主人隨手將利劍扔到了一邊以示他沒有惡意,“女孩子累了需要休息。你也需要休息。”
“你是誰?”宗衣覺察不出這人的氣息,他多年以來能夠準確判斷來者屬於什麼來曆的感覺告訴了他眼前這個人不存在的荒謬信息。
“我叫思厭。”他挪動椅子坐到床邊,讓宗衣戒心大作。
想要運氣,冷不防一陣劇痛從丹田竄起,讓宗衣的臉色一陣青白。
“都說了你不用緊張。”思厭狀似很難過地看著他,“你怎麼就不相信我呢。”
懸壇宗衣沒有理會他,血氣上湧之下他不禁悶咳了幾聲。
伴著他的咳聲,大團的紫紅色血塊湧出了唇角。
這是——
“你一定在奇怪為什麼你會傷得那麼重。”
宗衣對笑得神秘的思厭怒目相向。
“那是因為你在這裏是不受歡迎的客人。其實——”思厭伸手撫過宗衣左頰上消失了一半的傷口,被宗衣側臉躲開。
沒有關係,他已經確定了宗衣自身正在緩慢地恢複。
“就憑你心魔的名號,你在哪裏都是不受歡迎的。”
懸壇宗衣轉開的視線沒有轉回來,而是淡淡地語調在陳述事實。
“心魔已死。”
“哦?”思厭拖長了懷疑的音調,“那你是誰?”
“懸壇宗衣。”他閉上眼,為了讓自己和對方更好地確認似地重複著,“我是懸壇宗衣。”
“你說你這話說出來相信的人有多少。”
宗衣睜開眼睛,苦笑,“沒多少。”
思厭擺出了深思的表情。
良久,他做出了決定。
“原先,我要殺你的。”
他慢慢的說,觀察著宗衣的表情。
“但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多謝。”宗衣的話裏沒多少感謝的成分。
“不用說這麼違心的話吧。”
一語中的,宗衣躲開了他含笑的目光。
“你們先在這裏休息休息,等恢複一點再告訴我為什麼要來司幽吧。”
說完也不管宗衣是不是肯答應他的安排人就輕飄飄地走出了竹屋。
宗衣在他走後覺得和慕容千華躺在一張床上和不妥當——盡管這張竹床其實很大,足夠四個人一字排開——他小心地挪到了思厭坐過的椅子上,並趕在千華醒過來之前,從衣角撕下一塊把那些血跡都擦幹淨。
身體沒有疼得原先那麼厲害,稍微運一下氣脈應該沒問題吧。
抓著染滿血的布的右手握了一個手訣,火光一閃,他手中的布料連同血跡都燒得一幹二淨。
丹田的寒氣竄了上來,讓宗衣幹咳了幾下。
還好沒有再吐血,要不然他就前功盡棄了。
在海眼裏受的傷是不少,不過現在他的氣脈明顯是被人用外力給封了,幸好這軀體有自己恢複的能力,用不著擔心傷口無法恢複。
大概這就是這軀體給他的好處了。
他慘笑。
“恩——”
皺緊了眉頭,慕容千華從黑暗中清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