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錨！”
    船員對老越的命令露出疑惑的表情。
    “拋錨！”馮船長重複了一遍命令。
    船員立即去執行了。
    在海眼麵前拋錨，真是大膽的行為。
    “時間倒是正好。”老越用白布小心地擦拭著掛在胸前的護身符，“就等今天晚上了。”
    這一天，是十五。
    “好奇怪……”小忘葉坐在自己的床邊，呆呆地托著腮幫子發愣。
    “什麼好奇怪？”九嬰換好了一套褐色的男式長衫，正在幫慕容千華穿上一模一樣的男子服飾。她們前麵穿著的長裙是符合她們的身份沒錯，奈何就是行動上太不方便。
    “……我……”忘葉早就在無咎的說服下穿上了船員的改小號衣服，“我覺得不太舒服，可是又說不出具體是哪裏。”
    九嬰幫千華弄妥了就把手放在忘葉額頭上，“有點熱啊。”
    三個女子中的老大皺起了眉頭，小忘葉怎麼在這個時候病了呢。船上有藥材是不假，可是臨走前為了減少乘員，馮船長沒有讓船醫跟著來。
    “我去問問姓懸壇的那兩個懂不懂。”希望不是很大。
    懸壇宗衣就是在大家充滿了懷疑和不信任的目光裏開出了方子的。
    “忘葉本來就不習慣海上的生活，這些日子都是因為太過於激烈的情緒在支撐，但她一個小姑娘，能支撐到現在已經很不錯了。最好是能盡快把她送回岸上去。”
    那就意味著他們要放棄這次機會。
    放棄了這一次，下一次的機會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我沒事的。”忘葉急忙地說話，“我也不想錯過。”
    “小姑娘，這得聽大夫的。”老越笑眯眯地安撫很想跳下床來蹦一圈以示她非常健康的忘葉。
    臨時大夫懸壇宗衣倒沒那麼緊張，“短期內隻要按我的方子服藥再好好休息也不會有多大的問題。小忘葉，你要記得每天按時吃藥，還要盡量休息，能做到嗎？”
    “恩。”忘葉用力點頭保證。
    九嬰見氣氛輕鬆了下來，笑得一臉誇張地看著宗衣，“哎呀沒相當啊，懸壇你還會醫。”
    “我跟別人學的。”懸壇宗衣的弦開始蹦緊。
    “跟誰啊？”
    “跟你不認識的人。”
    “哦～該不是你的紅顏知己吧。”
    九嬰打量著立馬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否認的宗衣和眼神一直在看著他的慕容千華。
    嗬嗬，有戲。
    迷鬼海域裏，越靠近海眼的地方霧氣越薄弱，似乎上天有意將海眼擺放在人們麵前。
    巨大呈漏鬥形的海水不可思議地光滑平整，照映出海眼上方的蒼藍天空。
    歸寂號的位置，處於快要被海眼水流卷入的底線位置。精鐵所製的大錨深深紮進了海底固定住船身之後，老越讓船員找出最粗的繩子把船栓到露出水麵的礁石上，再把錨拉了上來。又吩咐找了好幾把鋒利的鋼刀——因為攜帶的武器數量有限，又加上了從廚房找來的菜刀——守在繩索邊上，等他一下令，就把繩子砍斷。
    預備好了一切後，老越和馮船長在船上反複巡視了好幾遍，讓所有船員該修的地方修該補的地方補，努力把歸寂號打造成窮桑最堅固的船。
    晚上，就是決定他們命運的時刻了。
    等待的時候，慕容千華堵住了很想避開她的懸壇宗衣。
    “幹嗎躲我？”
    “我沒有。”
    “還說沒有。九姐姐都和我說了。”
    “啊？”九嬰湊什麼熱鬧，“她說什麼了？”
    “她說你很靦腆。”
    “……”什麼跟什麼，“你不用去聽她的猜測。”勉強擺出笑容來對應。
    “可是青非姐姐也和我這樣說。”
    宗衣的笑容真的變成是擠出來的了，這兩個女人真是他的克星。
    “恩，你笑成這樣，九姐姐說那就表示我說對了。”
    唉——
    宗衣挫敗極了。
    “你不去看看忘葉嗎？她剛才還和我嚷嚷說很無聊，你去看看她也免得她老想跑到外麵來。”
    “呀！忘葉妹妹！”
    看著她匆忙往船艙裏過去，宗衣稍微鬆了口氣。
    你那個時候還是個小女孩吧，所以不知道我以前都做過些什麼，事實上，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以前的事了。模糊的記憶給不了自己任何的幫助。清醒之後麵對的是那個人好意的幫助。可是宗衣明白，失去了很多的自己不能不對以前的荒謬負責，他對慕容家和那個人的傷害已經成為了事實。
    要是你知道你姐姐的的死和我脫不了關係，你還會和我這麼親近嗎？
    我就是害怕，害怕你以後會對我露出仇恨的目光，才必須要和你拉開距離。
    可是你知曉嗎，每一次看見你，我就能看見那個緋色的身影。
    那麼難忘，那麼輝煌。
    有那麼一天，你也會走上同樣的道路嗎？
    宗衣的眼神茫茫然地盯著旋渦狀的海麵，冰瀾靠近到了一步之內方才發現。
    “有事嗎？”他一般都是盡量避免和這個同他有同樣的姓和來曆的少年的主動的，這次，為了掩飾心情的起伏，他主動詢問了。
    “你剛才的樣子。”懸壇冰瀾的眼中難得地沒有嘲諷的影子，“和我以前認識的懸壇宗衣很像。”
    以前的自己，為什麼他們都會這麼想比較他和以前的區別。
    宗衣惱火起來，“我去老越那裏看看。”
    冰瀾拉住了他，“你真的全忘了嗎？”
    宗衣回頭，臉上盡是怒容，“忘了！全忘了！以前的那個懸壇宗衣死了，現在站在這裏的不過是個借屍而生的妖怪！”
    冰瀾沒想到他對這問題這麼反感，下意識地鬆了手。
    宗衣拂袖而去。所以沒有聽見冰瀾刻意壓低的笑聲和自言自語。
    “死了嗎？真是太好了……”
    十五的晚上，高空的雲層在海眼上方時隱時現。
    “這麻煩的鬼天氣。”老越很不滿意地抱怨老天。
    他抱怨歸抱怨，雲層還是照樣飄過。
    宗衣和冰瀾幫忙把老越先前準備好的大鏡子綁到桅杆上，他們兩個在上麵忙活，老越這家夥在甲板上還拚命嚷嚷往那邊一點，往下麵一點。被他煩得有點火的宗衣看見冰瀾也是要不是等會兒要靠這個家夥找到司幽現在就下去揍他一頓的眼神。
    要是找不到要他們這麼忙的理由，那麼老越你就等著嚐嚐懸壇家的厲害吧。
    冰瀾瞪了這個這麼被人指使還笑得出來的宗衣，很不能理解這個人為什麼和以前有那麼大的差別，依他現有的觀察，幾乎就是兩個極端了。
    宗衣回了他一個自以為寬厚的笑容，他先前才衝冰瀾發過火，想想覺得有些抱歉，因為自己心情不好，反而把氣出在冰瀾身上了。
    不想和笑得那麼傻的家夥待在一起，冰瀾一完成老越的指令就跳了下去。
    老越在船的前甲板上試了試鏡子的位置，讓眾人都找個絕對安全不會掉到海裏的位置，照他所說，等會兒會有極大的風浪顛簸。
    等到蒙朧的月光從海眼上的開口處照射進來時，歸寂號上的人心裏的亂猜亂想都能編成神怪異誌了。
    飄忽的雲朵時不時地遮住月光，讓老越越來越焦急。他舉著他的護身符在甲板上試了又試，一點反應也沒有。
    就在他快要放棄的時候，月光的角度和強度都達到了標準。照射到鏡子上的月光被這麵事先精心磨製的凹麵鏡彙聚到成了一道明亮的光路。
    老越歡呼了一聲，把護身符對準了那道光。
    刹那，青色的護身符上蕩出了一片明紫的光華，船上的人都沐浴在了紫色的光海中。
    眾人心中大喜，以為馬上就會出現什麼了。
    半刻過去了，光路一閃而過，護身符老越也收了起來，海麵上依然是平靜的旋渦，什麼動靜也沒有。
    老越收好了護身符，如臨大敵的樣子。
    “快，把自己固定住。千萬綁牢！”他飛快地用準備好的繩子把自己栓在桅杆邊，催促大家照辦。
    他這麼緊張，大家當然跟著做。等到全都把自己綁上了，離他最近的宗衣不解地問出了大家都很想知道的問題。
    “我們這是要等什麼呢？”
    船上凡是能動的全綁上了，歸寂號隻能任由大海的擺布了。
    老越滿是胡須縱橫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來。
    “魚龍？”
    “魚龍？！”
    海中之魚可化龍，形巨而力大無窮，化龍之前漸脫魚形，似魚非魚似龍非龍，是為魚龍。
    “而且不是一般的魚龍。”老越狠狠地盯著海麵，“是司幽的守護神。”
    歸寂船身猛地一抖，繼恢複了平靜。
    “是魚龍嗎？”
    宗衣的疑問卻得到了老越看向自己沒什麼變化的護身符的疑惑目光。
    “不像啊。”
    就在他思考需不需要解開自己去看看時，歸寂又是一陣劇烈的顫動。
    “底艙傳過來的！”
    宗衣確定了方位，用力一掙，拇指粗細的繩索斷裂開來。
    老越看他的眼珠子瞪得快掉下來了。
    當心在艙內的慕容千華他們，宗衣顧不上老越的警告就躍進了艙門。
    歸寂號附近的海麵像是沸騰了一樣冒出無數的泡沫。
    老越手中的青色魚狀護身符發出了淡淡的紫色光芒。
    “來了！抓緊！”
    他大吼一聲。
    海水中出現的，是巨大的紫色背鰭。
    看那露出海麵的部分就和歸寂好一樣寬了。
    那是一條多大的魚啊。
    還沒等眾人從驚歎中回過神來，海麵嘩啦一聲，大魚就潛了下去。
    比剛剛更加劇烈的撞擊從船底部傳了上來。
    這下明白為什麼老越堅持要眾人都把自己綁結實了。這麼劇烈的撞擊下，要不把自己綁牢了，不是跌到海裏就是撞個頭破血流。
    隨著船底被猛烈地掀起，歸寂號被海中大魚拋到了半空中成了名副其實的“飛船”。
    落下的位置，正是海眼那沒有辦法看見的中央。
    緊跟著他們，大魚也完全躍出了海麵，映入甲板上的人眼中的，是比歸寂號要整整大上五倍的一條魚。
    修長的魚身，在頭部上方有兩個硬質的突起，尾鰭明顯要比魚類的尖利延長。
    魚龍的傳說正活生生地擺在他們麵前。
    渾身紫色的細巧鱗片讓它看起來渾身晶瑩剔透，要是有人曾仔細打量過老越的護身符就能發現兩者有多麼地相似。
    老越說的不錯，那就是紫鯉，司幽的海上守護神。
    歸寂號向海眼中落去，一眨眼就能看見周圍的海水向上升去，視覺上的衝擊讓眾人雙腿發軟。
    “啪——”
    巨大的聲響是由於紫鯉在下落的過程中突然甩尾拍打了船身。
    因這用力一擊，歸寂號船身向下落的方向立刻發生了改變，歪歪地向一邊的海眼傾斜平麵靠了過去。
    “怎麼回事啊！怎麼歪了，完了完了，這下死定了！”
    聽到老越的吼叫，眾人的心底都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