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水院中照樣是安靜的，難得停了雪，阿榕便把被子書箱都抱出來曬，在院子裏忙忙碌碌。
    羅封正在房內溫習功課，正準備元宵節後的靈霄派大考，靈霄派慣例一年兩次大考，從藥理考到禦劍術，理論實踐內容皆有，冬季夏季各一次。日前掌教真人通情達理，一次大考後有第二次補考機會，但兩次不過，也是會被踹出靈霄派的。
    這件事讓青長夜有些慍怒，他倚在窗前看著天空，想著方念在這種需要溫習的時候又是四處亂跑，身為他的徒兒，考試考不過可怎麼好。
    他直覺方念藏著什麼秘密，這徒兒對學習可不算上心。功課做得湊湊合合，不優秀又挑不出什麼毛病，修行也是散漫得很，打坐也不好好打坐，坐半天就偷跑了。
    最可氣的是，這徒兒太過聰明，所有偷懶都控製在正正好的那個度上。又不能揪他錯說他不學習不修行，他確實學習了，隻是青長夜一瞧就看得出他沒有盡全心，但就是找不到那個點能處罰他抽他。
    實在可恨。青長夜麵無表情的想。
    他在書房轉了一圈，把禦劍吞天打磨擦拭了一遍，心裏總覺得怎麼著都不爽，好像少了點什麼。
    “方念呢？”他踱到庭院裏，對正拍打棉被的阿榕說。
    “還沒回來呢，您不是看著他出去的。”阿榕詫異說。
    “出去這麼老天了，還沒回來。”
    “……該，該很快就回來了吧。”這剛出去半柱香的時間還沒有呢。阿榕黑線。
    青長夜走出止水院的時候是傍晚，很快該到用晚膳的時間了。他倒是非常好奇，方念在這個時候又跑去什麼地方了，皇宮雖富麗堂皇，但方念看上去並不像對建築風光很有興趣的人。
    他心裏不悅，漫無目的在禦花園散步，無視身邊掠過的宮人侍女，他一向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那是青長老，靈霄派的！”有個郡主進宮來參見太後，一眼就看到他穿過禦花園，忍不住激動說。
    “他俊氣是俊氣，聽說是個怪人。”領她們進宮的嬤嬤笑道：“長得跟畫上的郎君一樣，跟他說話卻不愛搭理，傲氣得很，遠處看看還好，郡主還是需找個知冷知熱的人成親更好些。”
    “嬤嬤怎麼知道他不知冷知熱呢。”郡主說：“碰到喜歡的人，他說不定也體貼起來了。”
    “也得看是誰能融化這大冰坨子了。”她丫鬟伶牙俐齒說：“性格聽說確是孤僻，不然堂堂九王的獨子，怎到現在都沒定親呢？”
    好吵。青長夜默想，穿過禦花園幽靜的長廊，拐過假山，麵前卻有一方寂靜鋪滿細雪的庭院，很是寂寥，剛好足夠安靜。
    庭院裏麵植物瘋長，樹杈猶如枯手伸到天邊，亂草叢生，正是一看就覺得生人勿近的肅殺詭異之地，然而青長夜豈是普通人，他猶豫都不猶豫就踏進去了。
    庭院裏卻已經有了個人，是個瘦小蒼白的女人，看起來瘋瘋癲癲，蹲在牆角瑟瑟發抖，手裏握了三根殘香，麵前的空盤子裏堆了隻不知道哪裏撿來的髒饅頭。
    “別過來！”他剛想往前一步，那女人卻厲聲說。
    青長夜站住了，他低沉問：“你在做什麼？”
    “我怕太子餓了。”那女人嘻嘻笑說，把那饅頭當寶貝一樣在手裏拍拍，又放進麵前盤子裏：“他在禦書房看完書，就愛吃些點心，金絲糕，芝麻片，你看，這都有。”
    青長夜掃了一眼她麵前堆著的魚骨和腐爛樹葉，開始自覺慢慢有些詭異，便皺眉說：“當今的太子還沒出生，怎會去禦書房看書。”
    “太子今年已經十六歲了。”那女人笑說：“最愛看書，我看著他長大呀，天天纏著我問世上是不是真有那些神靈，女媧，伏羲……”
    青長夜微微一僵，他皺緊了眉有意開口：“太子什麼時候會來吃飯？”
    “他馬上就來了。”那女人神秘說，把手指豎在嘴唇前：“馬上就來了……”
    她突然一下像是想起了什麼，爆發出一陣尖銳的慘叫聲，不知哪裏來的瘋勁，向前幾步一把狠狠扯住青長夜的衣襟，雙目驚恐滿是血絲，渾身顫抖說：“我忘了，我忘了，太子再不會回來了……他……他……”
    “冷靜些。”青長夜扶住她的肩胛：“怎麼回事？”
    “到處都是血啊！”那女子幾乎是對著青長夜慘嚎出聲，全身猛烈顫抖：“肉和骨頭都分開了，支離破碎！太子腿都沒有了，怎麼走回宮呢？！”
    她大哭失聲，緊緊揪著亂草裏一隻草人，努力把一隻斷裂的凳腿往草人的肩胛上拚，那凳腿不過片刻又掉了下來，那女人近乎瘋狂，拚命把凳腿塞進稻草中，鍥而不舍。
    “你在做什麼。”青長夜皺眉說。
    “我……我隻告訴你一個人。”那女人抬起瘋魔雙眼，神秘說：“現在他四分五裂，我總是拚不好……活生生被五馬分屍，太痛啦，我半夜總聽見他慘叫……但是，但是，等我把太子拚起來，他就會複活了……”
    青長夜如遭雷擊，他怔怔盯著那女人懷裏的草人，平生頭一次覺得一股森寒直接從背脊爬了上來。他好像瞬間明白了什麼。
    “青長老，真好的雅興，您怎麼走到這兒來了？”
    一個聲音從庭院入口傳來，青長夜側過眼，金吾衛副將申羽正佇立在那裏，手掌懶散扳著劍柄，森冷盯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