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土混雜著濃重的屍血之氣，廣藿香混雜著香油的氣息彌漫在黑夜中。
    有個俊美的男人身披紅色長衣，一圈引魂香的火光在風中明滅，樹枝邊掛了盞慘白的燈籠，燭火氣息奄奄搖曳著。
    男人從身後的褡褳中取出木盒，抽出一卷紅線，紅線常年被屍油所浸，已經漚爛成了暗紅色，紅線被穿進一根暗銀長針中，細密穿鑿進慘白皮肉中，緩緩拉緊，穿縫，結扣。
    “碎得這麼七零八落，真難拚。”那個男人盤著腿坐著，不住抱怨，他身側盤了條巨大的長蛇，蛇尾翹起，正緩緩搖著一方引魂的銅鈴。
    “腳在這裏，手在這裏……頭呢……頭在這裏……怎麼肩胛骨還缺了一塊，哦，在這。”
    “糟，這裏太暗，把左手和右手縫反了！”
    夢境猶如曇花一現，瞬間般穿過腦海，方念溢出劇烈喘息，雙目大睜，從床上過電般挺了起來。
    他頭暈腦脹，拚命忍住才沒吐在床上。
    阿榕的輪廓現在床簾外，有一股濃烈的藥味滿溢在房間內，方念剛要動，阿榕便按住他，溫聲說：“才裹好傷，動了就前功盡棄了，好生躺著。”
    羅封站在床尾，看他傷得那麼重，忍不住咂舌說：“別動了，你師父說，亂動就讓我把你捆在床上，我是極不願這樣做的，不要逼我。”
    “師……師父，你沒事吧！？還有那兩個九鼎仙門的弟子……”方念一眼望到青長夜佇立在門邊，忍不住追問。
    “我沒事，那兩個弟子也送回師父身邊了。”青長夜淡淡道：“我把雲中侯擊退了，之後與孫寧長老一同將那畫壁封住，以後應當無事了。”
    方念還想多問點什麼，青長夜卻皺眉說：“方念，你記住，下次再這麼碎得破破爛爛，我便不管你了，不是每次你都有這種運氣的，如果體內陰丹被炸碎，你就完了。”
    陰丹。方念一聽這話，忍不住想起了雲中侯說過的話，師父真的吞食過很多陰丹滋補？但現在又不好問，隻能先忍著，勉強笑道：“謝謝師父，師父又救我一次，大恩無以為報……”
    “唯有以身相許。”羅封連忙接嘴。
    “隻要師父願意。”方念嘿嘿笑道。
    青長夜臉一黑，皺眉道：“還能貧嘴，看來沒事，我也不用擔心了。”他轉身就走了。
    “你看你又把你師父氣走了。”羅封搓手說：“我真不知道你這麼剛的啊？果然僵屍賊雞巴硬了！火德星君符一張就能把人炸得碎碎的了，你在身上貼了十幾張，還沒炸死！傳出去，修真界所有同期弟子們都得尊稱你一聲大哥。”
    “事情解決了就好。”方念沒精神聽他貧，連忙查看自己的腿：“師父給我腿接上了沒。”
    “接上了，好難拚的哦。”羅封說：“我看了看，就是你師父針線活兒做得不太好，但你也要體諒，熟能生巧，你師父這輩子可能也是頭一次給僵屍縫腿……”
    方念連忙掀開被子一看，看著也忍不住嚇一跳，膝蓋下方的皮肉上十分粗糙縫了兩圈蜈蚣一樣的針腳，縫得極為拙劣，歪七扭八，左倒右爬，亂麻般纏在一處，竟沒有一處針腳是對得齊的。
    “確實不怎麼好。”阿榕看見也忍不住尷尬說：“不要擔心，等長長好些，我替你拆了，再縫一圈。少主從來不幹家務……縫的時候把好幾個手指頭都戳破了，也隻能縫成這樣。”
    方念一愣，想起剛剛青長夜訓他的樣子，手上纏了個帕子，怪不得跟他們說話的時候還背著手，把手藏在後麵。
    他忽然覺得耳根有點熱，搔了搔頭發，聽著阿榕和羅封扯皮，有點不自在笑了笑。
    午後，青長夜自然去司天監忙碌，阿榕去打掃院子，隻留下羅封這個打醬油的陪著方念說話。
    羅封看四周無人，又沒什麼事做，立馬從懷裏拽了本春宮圖冊出來，說：“現在最受人矚目的環節要登場了，這可是我重金收來的孤本！圖文並茂！來，我們分享一下，寫得真是精彩。”
    “寫什麼的？”方念從手肘到手指都被紗布纏得嚴嚴實實，一條腿兒還捆著夾板，可是架不住色迷心竅，連忙湊過來看。
    “曠世畸戀，當年火沙教的談烈風和他師父阿迦羅的事兒，都聽說阿迦羅是難得的美人，雪膚長發金絲貓一般，談烈風是他師父撿回去養大的，一長大就把他師父搞到手了……”
    “……這情節這麼勁爆的嗎。”方念黑線說：“現在這兩個人去哪了？”
    “聽說是在無間沙海一同修行，之後一同飛升了。”羅封說：“你手不方便，我給你朗讀一下關鍵橋段啊……你見過我這麼好的兄弟嗎？走著……”
    他翻開那本冊子，立馬聲情並茂朗讀起來，方念靠在床上聽，聽得口幹舌燥，忍不住喝了口茶。
    “——你是我弟子，我一手把你養大，沒想到養大了一頭會反口咬人的狼！”
    “阿迦羅哭泣著，顫抖著，粉碎的禦劍躺在他的床下，談烈風猶如一頭雄獅，又猶如見了血的猛虎……”
    “師父是我此生見過最美的人，從我見師父的第一眼起，我的眼裏就裝不下其他人了……師父若恨我，要殺我，就動手吧。動手啊！”
    方念與羅封四目緊緊盯著那圖文並茂的春宮畫本，方念捧心口說：“一本春宮冊子也寫得這麼虐麼！現在修真界真是人才輩出，這體位過難過奇，沒什麼實操意義啊！”
    “看得我都餓了起來了，哎喲媽呀。”羅封說：“我去給你弄飯去？”
    “——不急，等看完再說吧，這本書如此精彩，飯有什麼可吃的。”
    “也是。”方念與羅封點了點頭，相視一笑，方念說：“對，說得沒錯！飯有什麼可吃的！現在飽著，飽暖思淫欲，還是參詳完這本奇書再說……等等，誰在說話。”
    兩人不約而同背後一寒，陽光燦爛的竹窗外，正佇立著青長夜一身青袍的身影，青長夜雙眼如冰，漠然看著他們兩個擠在一起，麵前攤著本春宮畫冊的猥瑣姿態，麵無表情。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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