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霄派第三十七條教規說的什麼？”
    “——參閱及私下攜帶違風亂紀的書籍，畫本，禍亂派內風氣者，麵壁思過，並賞二十戒鞭。”
    方念縮著脖子說，和羅封肩並肩跪在止水院院落裏，一臉吞了黃連的表情，不過他腿不好，隻能僵直坐在地上罷了。
    “是賞三十戒鞭！”青長夜厲聲說：“還敢搞小動作，方念！？”
    方念十分膽怯的看著青長夜手上那柄白玉富貴雞毛撣子，和羅封交換了一下視線，兩人都縮著脖子，把皮繃緊，眼睛閉好了。
    那雞毛撣子極為結實，一揮下去就打得兩人鬼哭狼嚎，方念忍不住慘叫說：“痛啊！師父！”
    “還叫痛？！”青長夜手下得更狠。
    “舒服，舒服，用力打，師父用力打！”羅封連忙對方念擠眼睛，一邊挨抽一邊戳他。
    “……打得……打得舒服，我該打，師父用力打我吧！”方念連忙勉強吭嘰說。
    那白玉雞毛撣子打人極痛，兩人慘叫此起彼伏，哭爹喊娘，滾成一團。
    “少主，少主，這就算了吧，年輕人對這些東西好奇也很正常。”阿榕連忙來勸：“方公子身上還有傷，不好打的！”
    青長夜餘怒未消，拿著那雞毛撣子就走了。
    “我們得想辦法把你師父那個雞毛撣子扔了。”羅封怨念對方念說：“真雞兒結實，當時看他買這個雞毛撣子我就有不好的預感……”
    方念揉著背，還好靈霄派的戒律不過四十條，是修真界中戒律最少的一派，否則戒條背不上來，估計又是被師父一通好打。
    據說當年靈霄派有泱泱三百條戒律，十分嚴厲，現在這一任掌教真人上任後嫌戒律太多，大刀闊斧砍掉了一百五十條，其中包括不許吃零嘴，修行不許喧嘩，不可與外人交遊等等，然後就隻剩下一百五十條戒律。
    之後掌教真人自己也背不完一百五十條戒律，就把比較長的戒律又砍掉了五十條，剩下一百條在靈霄派掛了幾年，把老舊繁縟，不利於全麵開放改革發展的戒律又慢慢刪去了數十條，最後被掌教真人一錘定音，隻刪得剩下四十條，可謂讓所有修真弟子都狂喜亂舞，頭頂青天。
    之後，羅封珍藏的畫本全被收走，方念被關在止水院裏臥床。
    臥床三天，他閑得沒事，前幾天下了一場初雪，他把窗戶推開，看見外麵白茫茫一片，十分漂亮，在屋裏待不住，就裹了件厚重披風，一瘸一拐穿到禦花園側院去看雪。
    細雪當空落下，方念看得十分入神，往前拐了幾步，走過一座假山，不遠處一方秀麗梅樹開得正好，寒香襲人，他剛想走上前去，卻一眼看到一個高挑身影從疊廊上走來，連忙一壓身躲在假山後。
    他幾乎在那瞬間停住了呼吸，因為來人是風弘。
    風弘一身明黃龍袍，身上披了織造盤龍的帝麾，雪花落滿肩頭，他還是眉目清朗，雙目若遠星，身後的侍衛為他撐著傘，他攏著大袖，踱到了那棵梅樹前，伸手緩緩撫摸花枝。
    梅樹上係的一方紅線在寒風中飛舞，灼得方念心裏一跳，他記起來了。
    這棵梅樹，正是當年他從靈霄派第一次被接回宮後，風弘與他一起栽下的。他在枝頭係了紅線，兩人一起打了同心結，那年冬天，梅樹紅纓如火。
    方念覺得喉嚨有些生澀，風弘卻似乎渾然不覺周圍還有他人，久久凝視那棵梅樹，指尖小心觸碰紅梅，一言不發。
    一股殺意一下順著脊背傳導全身，手忍不住按上劍鞘，方念拚命呼吸了幾次才把殺意按了下去。
    就這樣殺了他，太簡單了。現在動手連累靈霄派不說，他要讓風弘失去一切，陷入最深的絕望，把他的野望在他麵前砸成粉碎，然後再一點點折磨他到死……
    方念雙目陰冷，轉身就走，心裏一股沒來由的煩悶。
    他穿過禦花園，一方雪屑飄飛在麵前，他百無聊賴把那雪屑一吹，雙指一擦捏出一方法印，那雪屑瞬間舒展開來，在掌心化作一朵冰晶剔透的小花。
    這是最簡單的一方水係法咒，名飛雪流花，風弘是個風雅的人，喜歡花，原本剛剛回宮時方念為了哄風弘開心，自己摸索出來的，風弘喜歡得很，自從被謀害後，他再也沒用過這招。
    他把那朵小花在手裏捏了捏，仍然煩悶，皺眉把它往旁邊水池裏一拋，揚長而去。
    禦花園中初雪猶如鋪天蓋地的柳絮飛舞，風弘凝視著麵前的美景，心中卻無來由一股心悸。他看向麵前開得正豔的梅樹，唇角繃得猶如弓弦。
    “陛下要是不歡喜這棵樹，明兒屬下就讓人砍了去。”旁邊陪著的夏公公連忙討好說。
    “不用。”風弘久久凝視著那棵繁盛的梅樹，淡淡說：“留著吧，樹挺好的。”
    幾個侍衛簇擁著他穿過禦花園被白雪覆蓋的小道，想到貴妃白如雪腹中的皇嗣已有七月，風弘便想著穿近道去金玉宮看看她。幾人穿過假山前的一方水平如鏡的水池，風弘忽然站住了，視線定定望向池水。
    跟在身後的夏公公十分納悶，初春也還沒來，池上什麼都沒有，他順著皇帝的視線四處尋找，終究看到在水麵上，正浸了朵半化的冰花，花瓣玲瓏剔透，半個巴掌大，十分透徹可愛。
    “這花是誰丟在這兒的。”夏公公笑道：“真精致，不知是哪個娘娘用冰匣模子扣出來的，您看這一朵朵兒的花瓣，多細致愛人哪！”
    他說的冰匣，是宮中最近風行的一種遊戲，用質地堅硬的木板刻出各式模子，放在匣子裏，有小鳥小貓，花草蟲魚等的樣子，匣子裏頭盛滿清水，數九寒天放在外麵一凍，就能磕出憨態可掬的冰雕小玩意兒來。
    風弘的表情卻逐漸陰沉下去，他怔怔盯著那朵冰花，出神良久，低沉說：“給朕去查。”
    “查什麼？”夏公公愕然問：“恕咱家愚鈍，陛下您的意思是……”
    “把宮中新入的這些嬪妃的妝箱底子都查一遍，看誰宮裏有這種式樣的冰匣。”風弘森冷道：“朕定要知道，到底是誰將這花做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