濂昇猝不及防的溫存讓他恃寵而驕，他一邊解著扣子一邊對那個卑微的自己說：看吧，我就知道阿卿是愛我的。
    扣子解完，他那具幹癟的身體又曝露在白色的光線中。難怪昨夜濂昇不碰他了，他看見鏡子裏的人癱坐在地上，一雙幹巴巴的腿又細又長，卻形狀怪異，像是多餘的累贅，顯得他肢體極不協調。幹癟的上身，一根根可以肉眼數出來的肋骨，凹陷下去的腹部，凸起的胸腔一條難看猙獰的疤痕……
    他慌亂又狼狽地把衣服往身上裹，比不過，他連那個肮髒的紅燈區濃妝豔抹、噴著廉價香水的女人都比不過。
    換上自己的衣服洗漱好，他路過樓道時又朝上看了一眼，掙紮著爬下去找到他的輪椅。在茶幾上放置一夜的番茄已經變質了，他又推著輪椅去屋簷下了。
    出門的時候看了牆壁上的掛鍾，今日比往昔都晚了，那輛白色的梅賽德斯不可能等在路邊了。
    果然，屋外空蕩蕩，沒有一個戴眼鏡的男人。
    竟然有些失落，他把口袋的糖摸出來，擰開糖紙將糖果放入嘴裏，一口氣吃了三顆，他想獎勵自己。
    做得很好韓瑞陽。他對自己說。
    雖然他並不知道自己做對了什麼，但是他沒有惹濂昇生氣，他就是做得好。
    白色的梅賽德斯開到山腳下，停了下來，白嗣希把車窗打開，坐在車裏抽煙。他看著副駕駛那個手工編織的木條籃子，強忍住想要返回去敲那個殘疾男人的門。
    本來他也沒有打算再去找那個男人，他想裝作沒看見他，從那個廢棄莊園路過時一腳油門踩到底就那樣飛奔過去，可車子行駛到莊園門口時他還是不自覺地放慢了速度，可那個男人竟然沒有一大早守在門口。
    他氣鼓鼓地一拳打在方向盤上，長長的嘟的一聲鳴笛聲讓他如夢方醒。自己這是在幹嘛，這又是在跟誰生氣呢，跟那個叫韓瑞陽的男人？
    當他意識到自己在與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生悶氣時，不禁覺得好笑。
    “白嗣希啊白嗣希，獻愛心哪有把自己獻出去的道理，人家恩愛得很，哪需要你的憐憫。”他一邊彈著煙灰一邊自言自語，那個吻痕那麼紮眼，讓他感覺不舒服，甚至讓他嫉妒。
    是的，是嫉妒。嫉妒那個素未謀麵，卻老是被那個眼尾有淚痣的溫柔男人不斷提起名字的阿卿。
    他憤憤地扔掉煙蒂，重新發動汽車，油門踩得排氣管發震。
    去到醫院換上白大褂，扣上扣子，從寬大的領口露出裏麵的襯衣和領帶，一副窄邊眼鏡顯得他沉熟穩重又專業。
    “今天來得這麼早白醫生，預約的第一個病人還有二十分鍾才到。”張覓把長發盤在腦後，穿著修身的護士裙進來，把咖啡放在白嗣希的辦公桌上，拿起沙發上的西裝外套抖了抖，掛在衣架上。
    咖啡冒著熱氣，把屋子裏熏得香氣四溢，白嗣希喝了一口，口感苦澀：“濃縮的？”
    張覓把預約複診的病人檔案從文件夾裏抽出來放到白嗣希跟前，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啊，在茶水間泡的。”
    她又想起自己頭天才收了白嗣希那麼貴重的燕窩，作為助理，雖說兩人都是剛認識沒幾天，還在磨合期，但這個富家少爺待人有禮，沒有架子，閑時跟自己有說有笑的。那燕窩她拿回去當晚就給自己燉了一盅，味道確實跟外麵那些便宜貨不一樣，一喝就知道用料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