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煙籠寒水 第13章 庭院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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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已經疲累不堪,但是水盈很清楚,有件事再也不能拖。嫁入藍家的綺蘭是一顆不定時炸彈。藍晴自小受寵,既天真又任性。父母見她年歲漸長,開始多有約束,這讓她非常不習慣。而綺蘭進門後,為討好小姑,幾乎成了她的軍師,幫她遮掩過錯,鼓勵她順著自己的心意玩鬧。這年,適逢藍家著意替愛女選婿。當察覺到十六歲的藍晴對千墨動心後,她便鼓動藍晴向父母施壓,死活要嫁千墨。這場家庭戰爭鬧下來,藍家父母已對千墨多有怨言,奈何女兒一門心思栽了進去,二老拗不過她,隻好退讓。在千墨拒婚後,綺蘭再收買人手,將消息添油加醋散播到市井,毀盡藍晴的閨譽。事成之後,她跟在藍夫人身後屢進讒言,煽風點火,挑撥浩然樓和藍家的關係。整個過程幾乎可以說是步步為營,心機之深令人匪夷所思。幾年不見,她變得神通廣大了……
如果這是報複,水盈不得不承認,她做得太好了!綺蘭太了解她,也清楚她與楚浩然的那段情緣,甚至這幾年來也一直在關注沈家和楚家,所以她知道沉煙、千墨和她之間是怎樣的關係,知道怎樣下手,可以傷她最重。
“你會怪我嗎?”
“我並不怪你,當年……是我把她趕出了沈家。”沈擎風低下眉,語氣中難掩無奈,“不過我考慮得太少,一個姑娘家被主子趕出門去,怕是在外頭很難生活的。綺蘭變成這樣,想必經曆了不少辛酸。”
水盈神色微動,這一點她當初也沒想到:“既然如此,她報複的人也應該是我。”
“我在你身邊,她沒有機會。浩然樓那邊有狀況,你肯定無法置身事外。她畢竟跟過你,對你的性子太了解了。”沈擎風頓了頓,“況且……,我總覺得沒那麼簡單”
“我是不是做錯了?”
沈擎風伸手輕輕擁著她的肩:“隻有自己能為自己走的路負責。相信我的話,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處理吧。然後,你什麼都不用想,乖乖呆在家裏休息。嶽父大人說了,你現在的身子不宜憂慮操勞。”
“可是沉煙……”
沈擎風理智地分析著,“無論她做什麼決定,都是你無法左右的。現在形勢已經這樣了,我們不可能力挽狂瀾。要知道,沉煙呆在浩然樓始終是個隱患。她越是清高越是出色,就越是說明她不可能過普通人的生活。”
“這太不公平了!”
“你以為這幾年來旁人有少說過浩然樓的閑話嗎?隻不過沒有借題發揮的機會罷了。盈兒,別太天真了,世俗就是世俗。特別……是要付出代價的,而沉煙身上有很多特別。”
這番話說得很殘忍,卻很現實,她震驚:“你怎麼可以如此清醒?”
沈擎風苦笑:“我知道,這是我們之間最大的不同。你可以意氣用事,就算碰得頭破血流也不在乎。而我……卻舍不得你碰得頭破血流,總是忍不住阻止。”
“你說的是事實,可我並不願意相信。”水盈朝他挑了挑秀眉,“命也好,世俗也罷,總有人是不肯妥協的。”
“那——得看她付出多少代價去換取了。”
水盈也笑了,諱莫如深:“相公,事在人為。”
沉煙最後會怎麼決定,那的確不是她管得了的事情,可她卻可以盡力讓她的處境不至於太被動。
最終,在她的“威逼利誘”下,沈擎風去了一趟藍府。
沈家的介入讓情況變得更加複雜糾結。沈擎風的推斷沒錯,綺蘭如此大費周章打擊浩然樓,並不是隻為了報複,她更重要的目的是拿下浩然樓的珠寶玉石市場。由於藍家長子終年臥床,而藍晴又年幼無知,偌大的四季織一時麵臨後繼無人的尷尬。自從綺蘭入門後,現任當家藍知雄發現這個媳婦頗為聰明穩重,又能識文斷字,心中便有了主意。年歲漸長,越來越龐大的商務讓他有些吃不消,可是他為人較有野心且頑固保守,又非常不願意把重要的賬本資料泄露給外人知道……加上綺蘭平日刻意經營與公婆和小姑的關係,討得了全家人的歡心,這件事情居然就順理成章地發生了,她開始在暗中協助藍老爺處理商務。而且,她做得越來越好了,也許,她還得感謝在沈家多年的耳濡目染。無論如何,沈家是南方第一商賈世家……
“爹,是不是沈家大少爺來過了?”
藍知雄點了點頭,頗為犯難地敲著桌子:“沒想到哇……浩然樓竟跟沈家有關聯,這下如何是好?”
綺蘭勸道:“此事不足為慮。以沈家的身份,並不好直接幹涉。爹你明日盡管去跟楚千墨談論收購的事情,他若應下便罷了,如果不肯,我們有的是辦法讓浩然樓活不下去。”她素來了解藍知雄想擴大生意、入主珠寶玉器行業的心思,這項計劃不可能半途而廢。
“可是……”藍知雄有些猶豫,開始知道女兒喜歡楚千墨的時候,他便動了占有浩然樓的心思。想著自己當了浩然樓主人的嶽父,遲早是可以將其收為己用的。可沒想到千墨竟然拒婚,而且還將此事傳得沸沸揚揚,幾乎毀了晴兒的清譽。這讓他大為惱火,縱橫商場半生,最後卻栽在一個後生小子身上……從來沒有人可以拒絕藍家的親事!
“難道爹想停手嗎?”
藍知雄冷冷一笑:“就這樣放過那姓楚的小子?辦不到!就算拿不到浩然樓,我也不會讓他們好過。”
“楚浩然不在,楚千墨雖說有些潛力,畢竟年紀尚輕根基未穩,浩然樓現在的影響力大不如前了。這個時候下手最合適不過,爹不是已經等了好些年了麼?”
“萬一楚千墨不肯合作,那……”
綺蘭繼續推波助瀾:“雖說這雕刻的功夫別人學不來,可也不是毫無辦法。想必爹也查得很清楚了,浩然樓在這個行業享譽多年,資源非常豐富,比如說,哪裏產的玉石最好價格最公道,哪個貨商、客戶的情況如何,貨品流通的渠道有哪些,甚至於珠寶玉石的雕刻技術……您覺得浩然樓裏會沒有記錄嗎?它可以讓您事半功倍。至於手藝師傅,隻要我們手裏有了這些,花些時間培養一兩個並不困難,誰說非要楚千墨不可?除了他,浩然樓還有十幾個學徒,可以把他們先籠絡過來。”
這一番話說得藍知雄不住的地點頭微笑:“不錯不錯……,綺蘭,你學得很快。”
綺蘭連忙低眉謙虛道:“那是爹教得好!”
“不過……”藍知雄眼中精光一閃,立刻換了話題,“你也要花多一些心思在曄兒身上,他行動不便,你多陪陪他。”
她的背脊僵了一下,很快便又用平靜的語調掩飾了:“是。”
是的,藍家給了她很多權力,但……那是她用自己的青春和自由換來的。
走在華麗的回廊裏,她的步伐依舊端莊優雅,在幾年以前,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過這樣的生活。如果不是被趕出了沈府,她還是那個隻盼著少爺多看一眼的傻姑娘,她不會經曆那麼多的痛苦和無奈,不會守著一個既懦弱又病殘的丈夫……
“你和曄兒成親也快三年了,可要抓緊啊,我們兩老都盼著好消息呢。”
當婆婆強忍著不滿說出這句話時,她同樣隻能低眉順眼地應“是”。藍曄因先天不足,身體特別差,年幼時大病一場後雙腿也失去了知覺。成親之前,藍夫人特別請了大夫來檢查,據說是可能有子嗣的。如今一去三年,她的肚子卻沒有任何狀況,這道坎……遲早都邁不過去。其實除了新婚那幾天,他們基本沒有再親近過,因為每次……都必須由女方主動,兩人都不免尷尬。她厭惡這種接觸,可新婚伊始,為了取信藍家,為了讓自己以後的日子好過,她必須犧牲。就當是報恩吧,當年,在她走投無路饑寒交迫的時候,是藍家人救了她,還給了她報仇雪恥的機會……現在她和水盈是平等的了,她不用再那麼卑微由她使喚、任她驅逐。她應該感到高興的,為什麼還是如此心酸?
回到居住的沁園,藍曄難得不在房裏。今天的陽光很好,他正半躺在院子裏的躺椅上,左手和右手正下著棋。身上千年不變的白色長衫陽光下襯得皮膚更為蒼白,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抹幽魂似的。
“回來了。”察覺到有人走近,藍曄抬眉看了一眼,繼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藍知雄其實想過讓兒子處理商務,無奈藍曄對賬本之類的東西毫無興趣,而且他的身體一直不好,幾乎終年躺在床上,也沒什麼精力去應付商務。
綺蘭覺得他的性格安靜得令人發瘋,她也常常忽略這個人的情緒,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喜怒哀樂。養病,是他生活中唯一要做的事情。
“母親說,希望有個孩子。”語氣中難掩疲憊,進了這個園子,她似乎輕鬆不少。
藍曄停下動作,明白她的意思:“知道了,我會跟母親稟明。”
“稟明?如何稟明?”
“你不必擔憂……”
綺蘭突然覺得自己可笑:“沒什麼好擔憂的,我不會反對納妾。”
藍曄低下眉,沒再說話,一隻一隻地撿著棋盤上的棋子。少頃,綺蘭微歎了口氣,從他手裏拿過棋盒:“回房吧,曬久了會頭暈。”
“沒有別人。”
綺蘭驚訝:“什麼?”
藍曄的聲音依舊低低的,卻有一絲固執在裏麵:“不會納妾。”
綺蘭怔了怔:“你大可不必……我自問的確有愧於你。”
“你對我一直很細心……”藍曄的聲音很輕,“況且,以我這樣的殘廢身子……”
綺蘭黯然垂下眼簾:“我本來就是下女出身,伺候人的本事總是有的。”
下嫁藍曄,雖說有著半脅迫的意味,可她仍是願意一輩子照顧他的,因為他是恩人之子……但,也僅僅是“照顧”而已。同時,利用藍家少奶奶的身份不斷讓自己變強,然而到現在,她忽然不知道這一連串的陰謀策劃是為了什麼。開始隻是咽不下那口氣,那個人憑什麼在傷害那麼多人後還可以如此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