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多情自古傷離別  番外:緣如玉(楚浩然)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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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伸出手,隻抓到一陣風,是悔嗎……他木然回身,扶著椅背坐下,垂著疲累的眼皮,臉色愈發蒼白。所幸眼睛瞧不清楚,否則,方才那些謊言他怎能如此完美地說出來?就這樣吧,隻要他不再有任何動作,沈擎風會允許她過得安靜的,而她……會慢慢習慣,漸漸淡忘有關楚浩然的一切……
    這段情緣,從一開始就是他的妄想,是他不安份了,今生不應再有所期冀。從最初的醉生夢死到後來的心若枯井,不知不覺,已經孤寂十年……鳳華也離開十年了。閉上眼,那段過往依舊纏上心田,揮之不去。
    十年前,他二十歲,上巳節出遊,與鳳華在陌上相遇,猶如許多那個時候相遇的男女,他們動心了。如果這段感情隻停留在動心的時刻,應該是很美的。後來,他們談婚論嫁。鳳華是揚州有名的閨秀,而當時的楚浩然……雖然嶄露頭角,畢竟隻是一間小小的玉樓主人,門第自然不甚相配。不過隻要他們走到一起,年少風流,誰都不會否認這是一對完美的才子佳人。於是,沈家畢竟同意了這門婚事,其中有幾多曲折,楚浩然是全不知情的,倔強的鳳華一句都不曾透露。應該說她對他太小心了,害怕楚浩然知道後會放棄。總覺得他那樣的人,笑容飄忽得難以抓住,一個不留神,就會飛走。然而,她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婚期剛剛定下,楚浩然就欣喜地告訴她,他一直尋找的師傅已經有了下落,就在汴京。當時的他認為,成親根本不急於一時,而他苦心尋找的奇人卻是行蹤飄忽,錯過了這次,可能再也沒有機會了。所以,他的選擇自然是馬不停蹄上京去,而且……歸期不定。沈鳳華發了瘋似地不允他走,楚浩然勸不了她,無論他如何退讓,不許就是不許。他第一次領教到這位女子的固執,也不明白她的固執從何而來。
    “鳳華……一年之內,我必定回來……”
    “你根本沒有必要去拜師,你我成婚之後決不可能隻守著浩然樓的。弟弟年幼,爹爹又喜愛在外遊曆,家裏的事忙都忙不過來了……”鳳華急得口不擇言。她說的是事實,卻叫楚浩然怔住了。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浩然樓,那是父親、也是先祖留下的基業,雖然不若沈家富貴起眼,但是他喜歡這門技藝,從有記憶以來就依賴著的那種喜歡……他以為鳳華會明白。
    他們吵了一場……也不能算吵吧,因為楚浩然不會吵架,隻是他的沉默已足以傷透鳳華的心。第二日,他還是走了,留下一封簡單的書信後驅馬北上。他並不認為這是拋棄,鳳華依舊是他認定的妻。所以每隔五日,他必定寫信回揚州,跟鳳華訴說他的苦衷、分享他的進步、也提及他的相思。然而,他一封回信都沒有收到。縱然有些心焦,但他總安慰自己,怕是鳳華那小姐脾氣還沒下去……誰也不知道,他寄回的信都被沈家攔了下來,沒有一封送到鳳華手裏。他在這廂黯然神傷,她在深閨望穿秋水……
    一年後,他得以出師,快馬加鞭趕回了揚州,等待他的是一座冰冷的孤墳。在他走後半年,鳳華帶了貼身的婢女私自出府北上。從此便失去了蹤影,誰也不知道她在途中發生了什麼事,沈家人是在杭州的一家青樓找到她的,那個時候……她已被折磨得隻剩一口氣。
    誰都可以猜到一名孤身女子在青樓呆了兩個多月會經曆什麼,那麼驕傲的沈鳳華,自出生起便被捧在手心的明珠……她怎麼受得了?回到沈家後三天,確定仇人已經得到報應,她便從自己居住的鳴鳳樓頂悄然躍下,恰巧看見這一幕的沈擎風,當年隻有十二歲,之後整整兩年時間,他都不能開口說話……也許,正是這場悲劇才改了沈家的門戶之見吧,沈老夫人痛定思痛,方才徹悟,除了家宅平安,她心中已再無所求。
    楚浩然的二十歲因為摯愛的死亡而變成了七十歲、八十歲……他的心境迅速蒼老。他什麼都不說,任由沈家人唾罵,一路跪行十幾裏到鳳華的墓前,卻依舊不能好好得跟她說上一句話,因為他們說他不配……
    在不懂別離的時候總是輕言別離。二十歲之前,沒有人告訴他,為什麼世上有些東西特別易碎,而且……再沒機會修補。他為此過了幾年醉生夢死的日子,不斷地自我折磨以當懲罰。傷了的不止是心,還積下了一身的病根。他以為自己會死的,有一次,病了足足半年之久……
    康複以後,他忽然明白了什麼,沒有再去買醉,把自己關進了浩然樓……
    漸漸地,人們重新見到了那個溫潤如玉的浩然樓主人,浩然樓的玉器名聲越來越響亮,可誰也不知道,楚浩然已不是往日的楚浩然……
    十年來,他深居簡出,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呆在浩然樓。隻是偶爾,會應應幾位好友的邀約,外出相聚一番。沉煙……也是這樣認識的。她是位不折不扣的才女,身陷風塵卻不墮氣節,隻肯在醉霞樓唱曲表演,不陪酒,不賣笑。楚浩然起初很驚奇,像她這樣美貌動人的佳麗,如何在那龍蛇混雜之地保全自身。的
    “嗬……說起來也是多虧我這出身!”沉煙的笑裏不無諷刺。青樓女老板的私生女,有個不知姓名的父親,從出生便注定的命運……她自然可以出汙泥而不染,但是世上自詡正經清白之人又怎麼可能接納她?這樣的身世而有一顆高傲的心,並不是好事,意味著她會活得更辛苦。所以,當楚浩然用那麼明淨的眼神看她時,她便情不自禁了。母親諷刺她的天真,誰也不知道,她從十歲那年就開始流連他買醉的身影。那個人的眼睛裏,曾經灰澀得看不見任何希望……縱然如此,在她因練琴而累得偷偷哭泣時,隻有他注意到了藏在角落裏的小女孩。
    青樓是男人尋歡作之地,可他每次來卻不叫姑娘,隻要好酒。開始,還有姑娘欲湊上前去搭訕,見他絲毫不為所動,久了也就沒人再理會他了。
    很長時間,沉煙都不明白,他為何偏偏要在那種地方喝酒?知道沈鳳華的故事之後方了解……他隻是在逼自己看,心越痛越好過……
    後來,有一天,楚浩然不來醉霞樓了,而且,再也沒有踏進一步。沉煙再見他時,已經十六歲。那也是一次詩會,她會受邀是因為她寫的詞。區區一名青樓女子,憑著自己的才氣折服了這幫揚州才俊,她成了詩會的常客,得以走近楚浩然,而越走近,就陷得越深。
    時光荏苒,從十七歲走到了二十歲。楚浩然自然當她是朋友、是知己,可沉煙清楚,沒有情……她不在乎,這樣的狀況她已經很滿足了,如果一直不變的話……
    一直不變,楚浩然也以為自己的人生會如此,像枯井之水……那個叫水盈的女子出現了,而且出現得這麼特別。從千墨手裏接過詞和斷玉,他坐在案前聽著書童喋喋不休的抱怨,一向自詡精明的千墨竟被耍了一通。他覺著好笑,翻看那首詞,也不知用的是什麼調,但那句子他是看得出來的。最離奇是結句:再怕,小橋獨立,一人揾淚。一改前麵的哀怨,明明脆弱,卻要無奈逞強。也是位心性傲然、誌趣高潔的女子……
    “那位姑娘還說了什麼?”
    “她說她姓水,還說公子看了這詞和玉便能知曉她是誰。”
    目光移到斷玉上,楚浩然略一思索,很快就反應過來了。棄婦?姓水?沈家祖傳的白玉手鐲……就是不久前被休出沈家的……如此慧黠可愛的女子,才情過人,行事驚人……竟是這樣的出身。她和他一樣嗬,都是被沈家拋棄的人。想著想著,心裏對這個水盈已經起了些些憐惜之意。不管她遇上什麼難處,楚浩然知道自己都會出手相助的,可是這碎玉……他實在有心無力。
    水盈掀起珠簾的刹那,她那樣看他,他永世難忘。渾然癡望,如水的目光似是前世的太息,帶著嗔怨與欣喜,仿佛他是她在世間唯一的救贖……明明是第一次見麵,她竟像是已認識他多時。楚浩然清楚地聽到了心跳的聲音,隻是,不敢相信。除了鳳華,他還辜負過別的女子麼?
    她是棄婦,可她活得瀟灑自若,哪有半分的哀怨?沒有年少時洶湧的情動,然而,水盈成功地留住了他的目光。她的眼裏明明充滿了茫然和無措,不是針對誰,她就是像個過客一樣看著周遭的一切。明明不知所措,卻要裝得鎮定自若。她慌亂的時候,會有許多小動作,比如不敢看人、暗暗吸氣……總之,她從容抬眼望他的時候,便是勝券在握的時候。所以,在鬆鶴樓,她能狠心騙他。
    差點兒就相信了,楚浩然明白,她隻是不想與自己再有瓜葛,帶著負氣的意味……仿佛他真的曾經對不起她似的。但不是討厭,他可以輕易捕捉到那雙明眸裏的迷惑、混亂,甚至無奈。不由得錯信,他與她……究竟前世有何姻緣未了?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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