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瑪緊緊盯著陰蠱，微微躬身，嚴陣以待。
    手心早已汗水漣漓，甚至連匕首都握不住，他強忍心中的悸動不安，奮力一搏。這裏已是人煙稀少，零星的路人甲乙，也察覺兩人的騰騰煞氣，擇道而行。在這裏決一死戰再好不過，隻是。。。不曉得等他死後，官府幾時趕來收屍，可不要等到屍體高度腐爛，連唯一看點——皮相都毀了才好。自嘲地勾起嘴角，死到臨頭，反倒胡思亂想起來了呢。
    似乎是自己若有若無的嘲諷激怒了陰蠱，她發出尖嘯，一掌打過來。
    曉瑪知道厲害，側身躲避，努力回憶蕭晉遠教過的逃命步法，左退三步，右掠一米，堪堪擦過她揮來的骨杖。
    看見陰蠱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癲狂表情，他不由欣喜，暗暗感激蕭晉遠的英明神武。一直以來，他都認為這三腳貓功夫派不上用場，不想僅僅簡單幾招，他這樣無內力無根基的外行也能如魚得水。唉，現在想來，蕭晉遠是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如此懶人才會不辭辛苦教會他這些罷。
    他信心大增，竟大著膽子，反守為攻，揮著匕首殺過去。
    但是近距離麵對陰蠱的刹那，曉瑪便已後悔。打架鬥毆向來不是自己的專長，尤其忘了：陰蠱再怎麼不濟，兩人武功差距仍舊懸殊。
    他果真撲了個空，連陰蠱的衣角都沒沾上，就結結實實挨了一杖，曉瑪急怒，連忙點足後退。左肋生疼，疼得腿腳發抖，想必。。。肋骨是斷了吧。
    艱難移步，心裏驀地絕望了，天不遂人願，竟在他打定主意好好生活下去後，狠狠折磨一番。看來，隻有死亡才最適合他趙曉瑪呢。
    他垂下眼簾，低下頭，仔細看來肩膀微微聳動。微笑輕笑冷笑狂笑最後暴笑，淒厲尖銳，莫名其妙。
    曉瑪抬了眼，竟是血紅的，猙獰了原本俊秀俏人的麵目。咧開嘴，嗜血舔舔嘴唇，夢囈般地喃喃道：“誰也不能左右我的生命，除了——趙、曉、瑪。”
    雙眼精光大射，陰蠱一時也被他的凶狠表情駭住。
    出手果斷迅速，比任何時候都快，他將匕首高高舉過頭頂，狠狠沒入胸口。
    結束了，他笑，笑得殘忍。
    隻聽見“叮”的一聲，曉瑪頓覺虎口發麻，一柄匕首竟被飛來的硬物擊飛。驚慌四顧，遠處傳來馬嘯聲，循聲望去，一襲豔藍立於驕陽之下。
    曉瑪眯起眼，此人站在背對著太陽，目光也灼熱得驚人。隻看見朦朧隱約的輪廓，是誰，他還真不知道。
    轉瞬即怒。是誰，是哪個龜孫子看了這麼長時間的好戲還TNND不出手相助？！
    陰蠱也反應過來，冷哼一聲，雙手成爪徑直抓向他的脖頸，因那神秘人的出現，大腦短暫迷茫的他隻得再次施展身法四下逃竄。眼見那人並不出手，曉瑪氣鬱，腳步一滯，險險躲開霸道無比的爪力。右臉一痛，伸手摸摸，滿手不明液體，這是幹什麼？染紅領巾麼？！
    怒了，竟然毀壞我傾國傾城美豔無雙的臉，讓老子以後靠什麼吃飯？！曉瑪叫囂著衝上去，亂砍亂揮，陰蠱冷笑，一腳踢飛。
    天外飛仙，曉瑪同誌眼睜睜看著自己手腳不聽使喚地撞到樹上，脊椎骨斷了一般劇痛。低頭看地，發現有什麼陰影正罩著自己，他飛快抬起頭，卻看見絕望的一幕——陰蠱眉飛色舞，高高舉起骨杖，意欲活活戳死他。
    終於。。。還是躲不過麼？下意識閉上眼睛，意料之中的疼痛沒有出現，反倒是有或清脆或沉重的撞擊聲音。
    好吵，有誰在他旁邊大吵大嚷的，冥界就這麼吵麼？
    終於不耐煩了，他睜開眼睛，卻看見——天還是藍藍的，雲還是一團團的，還是那麼幾個人在眼前晃來晃去，靠，死了都纏著不放麼？
    眼看大仇得報，半路卻殺出那個並不陌生的“程咬金”，陰蠱抓狂至極，嘶吼著一掌打去。
    流嵐皺了皺眉，與其對掌，力道不輕，陰蠱踉蹌後退，木簪束著的枯朽鶴發散開，遮掩猙獰瘋狂的麵目，更顯得恐怖。
    曉瑪呆呆坐在地上，楞楞看兩人對招，失去思考能力。
    “曉瑪，你有沒有什麼事？傷著哪裏了？”接著聽見熟悉輕快的女聲，似乎有人拉著胳膊，扶他起來。
    一下子清醒了，是闌珊。他急急轉過頭，問道：“你。。。你怎麼來了？”
    闌珊俏皮地眨眨眼，笑道：“曉瑪，看我及時趕到，又救了你的命喲。”
    邊說邊拉著曉瑪，帶他躲到流嵐身後，斂了笑臉，對流嵐低聲說道：“哥哥，上次就是這個死老太打傷我的，幫我狠狠教訓她。”
    流嵐沉吟片刻，朗聲說道：“陰蠱婆婆，請不要再糾纏曉瑪，此事。。。到此作罷。”
    “哥哥。”闌珊跺跺腳，不滿地叫道。
    陰蠱抹去嘴角溢出的血跡，頹然鬆手，骨杖隨之落地。佝僂著身子，在曉瑪看來，那陰蠱形如枯木，那老骨頭似乎隨時會散架。
    “那麼，好吧。”她嘶啞著嗓音道，目光暗淡無光。聽到這麼一句，曉瑪鬆了口氣，心中雀躍不已。
    “太好了。”闌珊笑著拍拍手，跳開幾步，優雅地旋幾圈，幾乎要手舞足蹈起來。曉瑪莞爾，也嗬嗬傻笑應和著。
    “我說。。。”陰蠱緩緩抬頭，眼睛裏布滿血絲，他倆停下來，仔細聽著。
    “才怪！”凶光大盛，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飛掠而出，雙手成鉤直取他的心口。事發突然，所有人都楞住了。
    曉瑪喟歎一口，不慌不忙拉著闌珊躲開。陰蠱真不知好歹，就連他都看出來，這老太婆經過接連幾次的重大打擊，功力大損，已經再興不起什麼風浪，可她自己還無所察覺。
    流嵐猶豫片刻，再次出掌將她打飛。陰蠱婆婆狼狽跌倒，噴出好大一口黑血，仍舊不甘怨毒地瞪著曉瑪。
    “曉瑪，就這樣算了吧，她再不能對你構成什麼威脅了。”似乎看出他一閃而逝的陰狠，流嵐輕輕勸道。
    就這樣算了，她會放過我趙曉瑪？可能，除非。。。她死！曉瑪冷笑。慢慢踱步向前，亮出手中的匕首。
    “流嵐公子，我想，”他緩緩道，聲音溫柔得可以掐出水來，“我和她之間，隻有死亡才能解決一切。”蹲下身子，無視陰蠱驚恐的目光，他笑得甜膩，手起匕首落，陰蠱悶哼一聲，渾濁無神的眼睛終究磕上，此刻靜謐得不可思議。
    曉瑪和陰蠱之間隻有一個能活下去，所以，隻有她死。這便是結論。
    他轉過身子，風輕雲淡地陳述道：“好了，全部結束了。”
    闌珊不可置信地捂住嘴，甚至看來有些恐懼。曉瑪無奈地摸摸臉，揩去沾染上的腥氣液體。剛才太興奮，用力過猛，破壞形象了，失敗。
    “萬分感謝流嵐公子與闌珊姑娘的及時搭救，大恩大德，恐曉瑪今世難報。”他略略拱手作揖，恭敬道，刻意拉開彼此的距離。這樣你該滿意了吧，南宮流嵐。
    說完不等兩人有任何反應，疾步離開。
    幾乎是逃似的離開那個是非之地，等他匆匆抬頭止步，已經看見一人一馬立於不遠處，，一身豔藍長袍襯得愈發妖邪魅惑。
    這家夥。。。就一直站那裏看好戲？！怒了，抬手直指付天琊，看見後者挑眉輕笑。
    “你。。。你這個。。。”他咬牙。
    他優雅地跳下馬，落地無聲，揚聲道：“隻是殺個陰蠱婆婆，曉瑪就弄得如此狼狽，讓我好生失望呢。”
    隻是，殺個陰蠱？！老大，你也說得太輕鬆了吧。他別開臉，道：“我第一次殺人，技術不過關。”盡管不希望有第二次，鮮血灑在臉上的感覺，真的很惡心。
    “萬事開頭難，殺人亦是如此，多練習就好，熟能生巧。”聲線沒有任何起伏，他說得輕鬆愉悅，內容卻殘忍無比。
    “才不要，我又不是職業殺手。”他飛快答道，斷然拒絕。
    “那可不一定。”付天琊露出詭秘的神情，立刻感覺陰風陣陣，曉瑪警覺，不安問道：“什麼意思？”
    “曉瑪還記得答應我的兩個要求麼？”
    “恩。”狐疑地點點頭，隱隱覺得有什麼陰謀，該不會他想。。。
    “那現在可要用掉一個，”他嘴角勾勒妖嬈的淺笑，道，“我要曉瑪跟著我。”
    “跟了你？”他滿臉黑線，該不會是要做他的二奶三奶吧？真要這樣的話，我。。。我。。。我也要做大房！
    他嗔怪瞥了曉瑪一眼，道：“曉瑪想到哪裏去了，人家隻是要你，陪在我身邊罷了。”
    額，一個男人長得比女人還好看，還露出這樣我見猶憐的表情，他腦海裏仿佛有個聲音在不斷回蕩：“把他撲倒”“把他撲倒”……
    他清清嗓子，繃臉嚴肅道：“那。。。”
    “那。。。包不包夥食住宿，有沒工錢拿的？”這才是最重要的，他可不是免費勞動力，總要討回一點好處吧。
    “有啊，”見曉瑪上套，笑容愈發明媚，“包吃包住，工錢和未雲一樣。”
    和彥侍衛一樣麼。。。看來不低。“好吧。”邊說邊攤手，裝做無可奈何的樣子。
    “那麼現在就走吧。”
    “恩，好。”心不在焉應道。等拿到工錢，要去好好玩樂一番，熊掌猴腦魚翅鮑魚，這些個還沒嚐過，賭坊也沒去過，最重要的是——古代特色青樓也沒進去過。對了，貌似付天琊說過要帶自己去的，真好，還不用花他的錢，美滋滋地盤算著。（昭：曉瑪，你就是古代滿腦肥腸大壞人的典範）
    “唉——曉瑪——等等！”尋找聲音的主人，看見闌珊氣喘噓噓跑過來，後麵跟著哥哥流嵐，氣定神閑，麵沉如水。
    感覺到付天琊拉著他胳膊的手緊了緊，他不解回頭看看，發現他眯起眼，意義不明。
    “不好意思，他是我的人，請回吧。”他再次揚起嘴角，故意說得曖昧。曉瑪撇撇嘴，卻沒有解釋什麼。
    闌珊見曉瑪沉默，知道他是默認了，一時間有些無措，恍然後，把矛頭指向付天琊，怒道：“曉瑪是我的，不許你搶走他。”
    付天琊挑釁似地往曉瑪身邊靠靠，噙著笑意道：“來不及了。”說完拉著他上馬，像抱洋娃娃似的環他在馬上，一雙桃花眼中的笑意濃得化不開。
    闌珊氣結，一鞭子抽過去，還未沾及衣角，馬上被突然斜閃而出的暗衛打飛鞭子。來者退後幾步，站到一側。
    “闌珊姑娘，”一直不語的曉瑪終於開口，澀然道，“承蒙錯愛，但曉瑪不值得你。。。你上心於此，請放棄吧。”
    目光遊曆至流嵐身上，看見他的些許動搖不忍，曉瑪搖搖頭。流嵐公子總是這樣。。。心軟呢，也難怪，他總是保護不了身邊的人。
    “告辭。”付天琊一勒韁繩，與呆呆立著的兩人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