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煙迷皇城  第8章:八 回 宮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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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後宮中,文浩正陪著她吃茶說笑。見我進來,一起停下看我。
    太後含笑望著我,說道:如今皇上登極已近三年,子嗣卻不多,如今也隻得了三個皇女。既然皇上喜歡你,你也要早日的為皇家開枝散葉,多為哀家添幾個皇孫才是正理。
    我聞言羞得麵紅過耳。卻又不能不應,隻得低了頭輕輕稱是。
    太後將荷風苑現有宮人全給我使喚,說人不夠時再增派。我先隻是推辭,推辭不過隻得謝恩。又陪著說笑,眼見到午睡時間,才告辭出來。
    遠遠候於一棵大槐樹背麵。眼看文浩經過之時,忙走至他麵前,深深一福。
    嗯?文浩微微皺眉道:你這是做什麼?
    我立起身,說:奴婢特意在此等候王爺,隻想當麵道謝與請罪。奴婢多謝王爺救命之恩。
    還有……,我臉一紅,說:奴婢為昨日竟敢大膽教王爺做下人規矩而請罪。奴婢不識王爺貴人,言出無狀。還請王爺見諒。
    文浩微微展顏,似乎毫不在意。他笑道:你自是認不出我麵目。認得出倒假了。我成日漂在江湖,從來不以真麵示人。若不其然,似皇兄般日日聽些假話,又有什麼趣味?
    他再看一眼我,繼續笑道:至於荷煙姑娘竟教導我做下人的道理——也確有新意。令祖柳太傅身為太子太傅,其孫女自是誨人不倦,又有什麼奇怪?
    我麵紅過耳,強笑道:王爺您盡已知荷煙身世?
    文浩點頭歎道:不錯。太傅博古通今、既有治國的滿腹經綸,又知天文地理,通曉醫術……才情無人能及。
    他看著我問:你既是柳太傅孫女,想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我臉上又是一紅,答道:回王爺,奴婢不大會撫琴歌舞。先是因為年幼,罪父怕奴婢不能理解,撫不好琴,便隻讓熟記宮商,並不大彈奏。後來家中獲罪,更無閑情操練。王爺此問,奴婢慚愧。
    文浩見我難堪,立時另尋名目。
    他笑道:令祖的三位公子個個人物。你大伯父定遠侯英勇無雙;令尊柳侍郎山水畫至今仍無人能出其右;最難得的是令叔柳三公子!想他樂界何等人才!——當年即使京城最有名的樂師,也得尊他為大,見麵時稱一聲“柳先生”,隻不想他竟沒有傳人。
    說罷,長歎道:我真再想聽令叔親手彈奏一曲《風雪雁門關》——卻是奢望罷了。
    聽他此說,我心也酸,忙笑道:罪叔素不同常人。既醉心音律,亦師從罪祖學得醫。集多藝於一身,難免特立獨行些。及至後來流配遠去漠北苦寒之地,技藝多年不用,想必也難記得。
    文浩聽我說完,又是一聲長歎。
    柳荷煙,他說:今後隻我二人時,你便不要在我麵前自稱“奴婢”,也不必稱你家人為“罪”。依我說,昨日還好好的,今天怎麼全變了?你隻須在他人麵前守著這些破規矩,於我麵前也就不必拘什麼罷。
    我聽他說“昨日還好好的,今天怎麼全變了”一語,心裏不禁有些狐疑。卻也不敢多想,也不敢就此答應。望著他那張令無數少女沉淪的臉,輕輕微笑。
    兩人閑聊片刻,也就各自散開。
    後幾日裏,我或陪太後閑話,或做些女紅,或製些小茶果子,十分自在。那些宮人們自知我已被文澤寵幸,隻待青雲直上,一時人人見我十分曲意奉承。加之這山莊裏因除了太後外,又別無其它嬪妃,我在他們嘴裏,儼然被捧成至高無上的正經主子。一時眼裏看到的都是笑臉,耳裏聽見全是好話。
    荷風苑一眾小宮人們,也被人捧上天去,個個得意起來。我暗叫不好,忙訓勸一番。又找太後討來曾給秀女們做過管教姑姑的春菱,幫我教導宮人。因我知春菱弟妹眾多,全家隻靠老父種田為生,弟妹大部分被賣出為奴,十分困苦。有心幫她,屢次厚贈金銀。及至有心與其交心,卻又怕受傷害,不肯輕易交心。
    我想,自己總該與她多接觸幾日,才能知道她是否真能為我所用。
    春菱來後十分盡責,每日悉心教給宮人規矩。又讓所有宮人稱我“小姐”。她的意思:一則無論以往的交情,現在畢竟是主仆有別,便隻在我這裏私下稱呼,若叫順口,被外人聽見難免招禍;二來我並無陪嫁過來的仆從,這樣稱呼聽著親切,也算是娘家人之意。
    我覺得主意很好,因而當春菱就此一事對我回說時,也就一笑而允。隻是心裏對這些宮人的感情,跟原來並無二致。
    思念文澤。學會相思,是我入宮以後唯一變化。成日相思——特別有雨之時。我覺得這年夏季,雨水竟充沛到無以複加。綿綿雨水,惹我對文澤相思綿綿。寫首詩,詩裏有他;畫幅畫,畫裏有他;繡朵小花,花心裏還是有他……
    常於雨天斜倚木欄,手握荷包,呆望著煙水迷離的荷塘出神,間者又自己微笑。春菱與小蘿兩個見我如此,不知勸了多少回,也不見效。再後來也自知勸說無濟於事,相對苦笑。
    她們都說:小姐如此癡情,皇上回來後,可還不知如何心疼,如何寵愛小姐才好。
    聞言微笑。我心中憧憬滿懷,又甜蜜無限。
    轉眼至七月下旬,盛夏漸去。那一日,德仁太後說對我們說,因要臨近中秋,要大家回宮過節。
    及至回去宮中,他們將我暫時安排住進一處臨水的院落----聽雨軒。
    不知文澤會給我什麼名號,太後授意賢淑的懿孝皇後按貴人位份,給我再添兩名小太監並一名宮女,共八人服侍。聽雨軒的宮人們按入宮先後時間,太監依次是:楊長安、鄭栓兒、林柱子、胡大剛;宮女們為:春菱、小蘿、香蕙、蓮蓬。
    這些人除楊長安、鄭栓兒兩個外,均為以前服侍太後的宮人。
    太監楊長安長得眉目清秀,入宮已有兩年時間。我聽說,他來聽雨軒前一直在禦書房打雜,因而心下對他十分中意。於是命楊長安出任聽雨軒首領太監,宮女們的管理自是仍交給春菱。
    又拿了些個財物給他們當見麵禮兒,楊長安與春菱尤厚。
    次日,我按製到皇後宮中請安並謝恩,迎麵看見滿屋子妃嬪,衣香鬢影,言笑晏晏。嬪妃們見我是文澤新寵,目光之中十分好奇。但我知道,我不能太出風頭。於是每日例行請安,也不化妝打扮,也不輕易開口——隨她們認為我是名頗有姿色,幸運的平凡宮女。
    那日歇過午覺,發現窗外正飄雨。想念文澤,隻感渾身酸懶,百無聊奈。我喚過小蘿,讓她幫我梳一個新流行的發式。小蘿笑咪咪地拿起白玉梳兒,先將我的頭發攏結於頭頂,然後用絲繩係結分股、彎曲成鬟,並托以支柱,聳立在兩側,不多時便做好了一個雙垂結鬟的發式。
    挑選一支小小的“孔雀開屏”金步搖,親手斜插入滿頭烏雲之中。
    對著鏡子,穿上件雪色雙絲雪紡繡粉紅梅花長裙,再向長裙外套上一件同色芙蓉長紗。
    小蘿也不說話,隻看了我不停的笑。我被笑得心裏發怵,不由也望了她詫笑道:好好的笑什麼?莫不是我臉上有花?小蘿笑道:也沒什麼,隻不知道眼裏的小姐是真人呢,還是那畫上走下來仙人。
    我聞言一笑,也覺得有了些精神。轉頭看見窗外風駐雨歇,一時興起想起去禦花園裏走走。因小蘿要煎藥,便讓春菱陪了去。
    屋外的空氣特別新鮮。有微風吹來,迎麵帶著些甜絲絲的水味。花草樹木經過才剛那番微雨,正是紅的更紅,綠的更綠。渾象是一幅原本淡彩的水墨畫,經雨水改成濃墨重彩。腳下五彩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也好似上了層薄釉般,發出溫潤的光芒。偶有樹葉上的雨水滴落下來,或有一兩點掉進地下低處的水畦裏,隻輕輕一聲,便融入其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天氣並不十分炎熱,我一路慢慢走,一路欣賞。突然一對玉色蝴蝶飛過,在半空中飛舞盤旋,雙雙棲身於一朵雪色芙蓉花上,微微輕抖動翅膀。我定睛一看,好美的一對蝶兒!竟有拳頭般大小,白玉色的身子,翅膀上還帶著紅、黃、藍三色的斑花兒。
    我看得歡喜,起了捕它們的念頭,於是悄悄對身後的春菱作個手勢,拿了宮扇貓著腰兒,輕輕走過去。眼瞅著距離那對蝶兒越來越近,隻差一點就要捕著了,突然其中一隻騰身而起,另一隻隨後也跟著飛起來,兩隻蝴蝶高高低低,雙雙飛離我能捕到的範圍,一路西去。
    我見狀也起了小孩心性,暫時丟開去禦花園之念,尾隨追去。春菱緊隨我身後過來。我跟著那對小東西,有時小跑,有時駐足,一路上幾次眼看要捕著了,偏又沒捕到。最終追至一處湖邊,還是眼見得它倆遠遠地飛過水麵,去了對岸。
    我停下來。
    這才覺得有些熱了,舉起手中團扇,輕輕扇風。
    有風吹過湖麵,碧綠色湖水微起波瀾。微風將一陣香味送入我鼻中,那香來自對岸,或濃或淡,且非單純花香。
    春菱姐姐,我笑道:你可曾聞見什麼香味麼?
    春菱用鼻子深吸口氣。片刻,她搖頭道:奴婢什麼也沒聞見。
    我細辨一會兒,再說:這種香味很特別,是花香裏混合著乳香,乳香裏又渾合著檀香,檀香裏再混著些沉香……並不隻是一種味道。也難怪那對蝶兒會飛過對岸,原是衝著這香味而去。
    春菱一言不發。她好似想起來什麼,臉色大變。
    風起得更大。
    風愈大,香氣愈濃。遠遠近近,那奇異的香味纏纏繞繞,綿綿不絕。我迎風站立不動,深深呼吸,不知天上人間。一時風駐香停。我回過神來,四處張望。遠遠看見對岸有處紅色小樓,最西麵有一座通往對岸小樓石橋。
    水那邊是何去處?我問。我一麵張望一麵問道:現隔得遠也看不大清楚,是棟三層樓的房子罷?怎麼宮中會有這樣的房子,倒跟個戲台似的。現有哪個妃嬪住在樓裏麼?
    春菱不語,麵色更加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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