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五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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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千景榮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了,加上荊川的生活本就是勞心的,所以他也似乎忘記了許多事,關於重生,關於使命。
但那一夜他做了一夢,一個十足的噩夢,夢裏他來到一處從未去過的府邸,伴著簾幕一樣的大雨,走過嚎哭震天的道路,黑夜裏,大雨中,深深庭院裏,砍殺聲,奔走聲,呼救聲淒厲慘絕,亂做一團。
雨幕裏他遠遠看見一個身影,黑乎乎,筆挺挺,他心中一動,想要靠近,想要看清,可是不管他怎麼加快腳步,那個人始終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不清。
他在雨中狂奔,最後的最後,隻看那身影腳下,某個人拿著長劍,摸了脖子,熱血噴薄撒地“姓淩的,我詛咒你五馬分屍不得好死!!”
“啊!!”
“杜兄?杜兄你怎麼了?”千景榮呼喊,驚動了不遠的孟紹良。
“孟……孟大人?”千景榮一頭汗水勉力睜開眼,驚魂一般的心跳,恍惚的眼神,孟紹良皺眉,手挨了挨他的額頭道“你做噩夢了。”
“隻是……夢?”
“對,隻是夢,隻是噩夢而已?”
千景榮茫然搖搖頭,喃喃“若隻是夢……就好。”
“所以到底是什麼,見鬼了一樣?”
“鬼?……有時候人比鬼可怕。”
“所以夢裏這家夥傷害過阿野?”
“阿野?”
“很奇怪?我們是朋友好久了吧,總是杜兄,杜兄的,總覺得有些見外,況你名諱是個單字,叫你小杜,或者小野又顯得輕浮,阿野就很好。”
“我可沒想這麼多,就是從沒人這樣喊我,你要覺得順口那就這樣叫吧”
“喲,那我還是第一個與杜二爺如斯親近的人羅?”
“親近?”
“難道不是,交情深淺,誌趣相投,難道杜兄還像那些人,是以時間論?”
“阿野,就算做是一個小字,隻我喊你,難道不覺得分外親近許多?”
“所以紹良覺得,這樣喊人是為了親近?”
“那不然呢?你會覺得隻是因為叫著方便吧?”
“哈哈哈……看你這忸怩小模樣,莫不是在那遙遠的京城,也有那個俏麗的小娘子,這般聲聲喊過你?”
小娘子?千景榮呐呐低語。
腦子裏亂亂的,閃過的全是那個聲音“阿榮,你好好聽講,阿榮,這是太後送的酸梅湯,阿榮,你不應該夜裏偷喝酒,胡醉了又要胡鬧。”
千景榮忽然抿唇一笑,低眉會心笑意,原來他從未察覺,阿榮二字,自他口始,也隻有他,能喊得那般理所當然。
孟紹良仔細看他,那情不自禁模樣,閃爍眼光掩藏了一絲低落,依舊打著哈哈“……看吧,看吧,我就說阿野你春心萌動,快說說是京城哪家閨秀,芳齡幾許,樣貌如何?”
“閨秀?”千景榮一笑,嗬嗬道“我若告訴你我曾有九房女人,一雙兒女,紹良是要問哪一個呢?”
“九個?”
“是啊,九個妾侍,看你這發呆模樣,嚇到了?”
“……嗬嗬嗬,人不風流枉少年,阿野好豔福,卻為何沒有正妻?”
“正妻?……有過……但後來沒了。”
“抱歉……勾起你的傷心事,節哀。”
“不是那意思……她,愛上別人了,走了。”
“怎會這樣?因為你妻妾太多?”
“不……我原本一心一意此生隻想與她偕老。”
“那我就能理解阿野你為何那麼多妾侍了。”
“哦……你覺得是為何?”
“人說情深不壽,慧極必傷,想是尊夫人傷你太深,你對女子失去信任所致。”
“哈哈哈……紹良妙解,情深不壽不假,可我卻是這世上最笨的情人,受傷不假,現在想來卻是活該得很。”
“所以何不早早放下,時過境遷。”
“那我如果永遠留在荊川,或許就是海闊天空。”
“那就留下,我陪你留。”
“……紹良不是一直想離開這裏?”-
“那是我以為天下之大自有芳草。”
“那現在呢?”
“……嗬嗬嗬,人生得一知己,一隅山水,可當天下。”
“這麼說來紹良是看上哪家姑娘,準備鴻雁安家?”
“何必一定要是姑娘?”千景榮無意間抬頭,恰好對上孟紹良那雙漆黑的眸,眸光盈盈,幾分靈動。
對望之間,孟紹良的臉漸漸靠近,漸漸放大,就在千景榮幾乎感受到他呼吸的溫熱,慌忙推開他,緊張而慌亂的看看窗外“夜深了,孟大人早些安睡吧,我,我也困了,啊……真的好困呀。”
千景榮用手捂著嘴,打嗬欠,抓起被子照頭蒙住,側身再不敢回頭。
孟紹良起身,落寞低回一聲“那你安睡,我們明朝會。”
換來的卻是他佯裝而蹩腳的鼾聲大作。
孟紹良舉步,最終轉身道“你若無心,一覺忘了便罷,你我便還是朋友,也不消小兒女一般糾結,反倒難為情。”
鼾聲停,四下針落可聞,孟紹良抬腿要走,卻隻聽見一聲嗯,輕聲似無。
孟一笑,越笑越深,搖晃著腦袋,幽幽傳來一句“你睡覺何曾打呼。”
千景榮捂了被子死死的,好一會兒臉紅,真是太丟臉了。
彼時某一鬼站在水鏡前,也跟著笑,忽身後有一人問“既然他現在很好,你又何必用那些事擾他?”
花鬼回頭,看著來人一拜道“他若要安度餘生,此間隻要下手殺了淩挽風便算得功德圓滿,我讓他看見那些慘禍,多少也能斷了他心中對那壞人些許情意是不是?”
“你這般說,那淩挽風已經修得惡貫滿盈,殺而有功?“
“雖不中亦不遠矣。”
“可我卻記得,淩挽風做這些不都是為了他?”
“可是閻君判案幾時問過因由?”
“閻君不問,那千景榮呢?”
“他要活著自然也不必問。”
“花鬼未免太無情。”
“有情之人多半坎坷受累比如淩挽風,托他的福,最近輪回井也是忙亂吧,慶城君怎麼還為他說話呢?”
“說話倒是犯不上,隻是依稀覺得這姓淩的有些不尋常,勸你切莫打錯了算盤。”
“不同尋常?還請君上指點?”
“說不好……總之氣息上,有些混雜……不似一般活人。”
“者卻怎麼說,壞人不都濁氣纏繞?”
“好似不單單濁氣。”
“那……反正時機尚早,我再去查查簿冊,再議不遲。”
彼時荊州府大雨傾盆,站在血泊裏的淩挽風,雨中舉目,飛鳥不聞,喃喃一句“這樣一夜雨,第二天便什麼痕跡也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