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心意
    蘇遇一路往山上去，腳下生風，刻不容緩走急切。
    他聽得到嶽靈珊在喊他。
    但是他不願意停下等她。
    不耽擱自己，也莫在耽擱她。
    那怕知道她隻是擔心自己。
    嶽靈珊一路追著蘇遇，卻見他離自己越來越遠，幹脆邁開步子跑了起來。
    滿頭珠翠墜的厲害，細長的流蘇鏈子打著旋兒在她發間飛舞，一身淡黃色的長裙限製了她的速度，顯得格外累贅。
    直到再也看不見蘇遇。
    她才停下來。
    本來一對的釵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一隻，發髻淩亂，細碎的劉海被汗濕貼著額頭。
    “幹什麼嘛，跑那麼急！”
    嶽靈珊癟著嘴委屈的低哼道。
    也不知道他這樣跑出來，在爹爹麵前的形象跌到什麼地步了……
    嶽姑娘終於想起自己還有個爹，理了理發髻回頭找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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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遇一路疾行，腳下不曾停過一步。
    腦子裏一片混沌。
    來來回回轉著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連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在想什麼。
    終於到了思過崖。
    那藍衣的青年正坐在石桌前，眯著眼享受一般的吃著昨日他熬的蓮子羹。
    從山洞頂端撒下來的陽光打在他身上，整個人如同鍍上一層光。
    如畫一般的場景，安寧祥和，歲月靜好。
    蘇遇的惶惶不安的心一瞬間便定下來了。
    仿佛隻要有這個人在身邊，什麼事都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看他來了，那人對著他微微一笑，眼底仿佛藏匿著一片星空。
    蘇遇也笑了。
    這一刻，他十分清醒。
    腦子裏卻是夢裏師兄與自己相擁深吻的畫麵。
    “師兄……”
    蘇遇輕喃一聲。
    在心底擲地有聲的說出四個字：我喜歡你。
    終於明白，為何看見你與別的女子相談甚歡，心中會難受的厲害。
    終於明白，為何想對你無條件的好。
    終於明白，為何看到你便覺得親近。
    終於明白，為何夢中醒來，心中竟然隱隱約約是甜的。
    這一刻，蘇遇終於認清了自己的心。
    “師弟。”
    令狐衝笑著打了招呼，卻隻見看蘇遇隻身一人來，也沒像往常一般提著食盒。
    像是劇烈運動過，急切的換著氣，麵色發紅，兩頰滴著汗珠。
    一頭長發有些淩亂，漆黑的青絲被浸透貼在臉頰兩側，有些妖異的美。
    一雙清黑瑩潤的眼中仿佛翻湧著潑天的不安與茫然。
    對上自己的那一瞬，皆化作烏有，隻餘滿眼的脈脈溫情。
    “師弟……”
    令狐衝心中一陣恍惚，他看不懂蘇遇眼底翻湧的光影，隻覺得被他這麼看著，整顆心都有些暖呼呼的。
    臉頰被他看的有些燥熱，令狐衝不自在的移開目光，放下手中的白瓷碗。
    “師弟，我今日的早餐呢？”
    單手握拳，令狐衝清咳一聲道。
    “師兄……”
    蘇遇被喚回了思緒，一聽令狐衝的話，整個人都低落起來。
    低垂著頭，有些委屈的道：
    “今後便不是我來思過崖了，今日師父說讓我好好習武，以後還由陸師兄給你送吃食。”
    早知道，昨天就不帶嶽靈珊上思過崖了。
    令狐衝一愣，隻覺的心頭一滯，不知為何，莫名竟失落的厲害。
    他本就心疼師弟來回奔波，如今沒了這苦差事，自己該為他高興才是……
    “也好，你本該好好習武，這每日上上下下的辛苦差事，交給你陸師兄也好。”
    勉強的扯起一抹笑，令狐衝強行忽略心頭的不適。
    “我……”
    舍不得你啊……
    蘇遇張了張口，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咬了咬唇畔，把欲言又止的話咽回肚子裏。
    “呀，小師弟，你怎麼在這兒啊！”
    就在二人相對無言之際，洞口傳來陸大有驚訝的聲音。
    洞中二人齊刷刷的轉頭看過去。
    陸大有提著食盒走進來，冷哼一聲，看蘇遇的眼神那叫一個意味深長。
    “你還有臉來大師兄這兒。”
    一句話調子幾轉，笑得陰陽怪氣。
    “六猴兒！”
    不等蘇遇說話，令狐衝便忍不住了，皺著眉頭低低的叱了一聲，六猴兒這般模樣看著小師弟，莫名的令他不快。
    “大師兄，你知不知道這陣子這小子趁你不在，跟小師妹走的多近！”
    陸大有被吼了一聲，那叫一個委屈。
    氣急的嚷了一嗓子，把食盒往桌上一擱，撇開腦袋不看蘇遇。
    “師兄……我沒有……”
    蘇遇一擰眉，很沒有氣勢的否認。
    一想到令狐衝喜歡的是嶽靈珊，甚至還會因為嶽靈珊……記恨自己疏遠自己。
    一顆心就跟針刺似的，密密麻麻陣陣刺痛停不下來。
    “你沒有？”
    陸大有不屑的哼哼一聲。
    “也不知道小師妹天天往弟子居跑，是去看誰！
    某些人整日整日的纏著小師妹，也不見去演武場練練功夫。”
    他和一眾師弟早看不慣這小子，就等著他來演武場，借著切磋的機會好好教訓教訓他，那想得到這小子根本就不來！
    平日裏有小師妹在，不好說他什麼，今天他逮著機會，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挖人牆角的小白臉，也順道讓被蒙蔽的大師兄看看清楚，這小白臉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她自己每日來非要找我，我還能拿繩子綁著她不讓她來嗎？”
    蘇遇也冷了臉，一雙清黑的眼眸裏隱隱冒著火。
    “你的意思是小師妹死皮賴臉賴著你了？”
    陸大有也火了，身形不夠蘇遇高，便跳起來夠，一雙猴兒眼睜的老大瞪著蘇遇。
    “夠了！”
    令狐衝低喝一聲，瞪了眼看就要打起來的倆人一眼。
    “像什麼樣子！”
    一聽到小師妹日日往蘇遇那兒跑，令狐衝也就有一股無名火，起的莫名其妙不知出處，卻燒的他整個人煩躁的厲害。
    因而出口的聲音不小，語氣也算重。
    蘇遇被吼的一愣一愣的，這還是令狐衝第一次衝他發火，為了啥？
    為了嶽靈珊。
    心中一陣委屈，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陸師兄還是注意些，了解清楚情況再來說話，莫要憑白汙了師姐的名聲。”
    蘇遇冷冷的看了陸大有一眼，便又回過頭看向令狐衝。
    “師兄，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對師姐絕無半點非分之想。”
    特麼老子看上的是你。
    說罷，也不等令狐衝回應，轉過身便拂袖而去。
    徒留那消瘦的背影，看在令狐衝眼中，隻覺得說不出的孤寂單薄。
    “師弟……”
    令狐衝心下一軟，頓覺愧疚不已。
    師弟對他的好曆曆在目，師弟的為人品行他也明明白白，即便真的喜歡小師妹，師弟也不會真的乘人之危。
    而且師弟自打到了華山，大部分時間都與自己待在一起，練功打坐都在思過崖，哪裏來的時間纏著小師妹！
    怎麼能因為六猴兒零星幾句話，自己便懷疑起他來。
    “大師兄，吃飯吧。”
    陸大有被蘇遇懟的偃旗息鼓，雖然不屑信他對小師妹沒有非分之想的話，但是那句不可汙了小師妹名聲的話，他還是聽進去了的。
    令狐衝看著漸行漸遠的蘇遇，心中一陣悵然若失。
    突然想起來，今後他不回來給自己送飯了。
    也就是說，麵壁這段時間，他很難再見師弟。
    握了握拳頭，心中有些莫名慌亂。
    “小師弟，我想喝春江寒了。”
    揚聲喊了一句，也不去想自己剛才還凶了人家，厚著臉就問人家討酒喝。
    隻是不想這次見麵，就這麼不歡而散。
    下次，不知還要等到何時。
    蘇遇身形一震，停住腳步。
    “好。”
    頓了半響，終究隻出口一個好字。
    師兄，好在我醒悟的早，隻要以後離你遠遠的，不去打擾你和你的小師妹，總會忘了你的。
    沒有林平之的摻和，你跟嶽靈珊好好的。
    留在這華山之巔，娶了華山大小姐，眾望所歸接了華山掌門，老老實實發展華山派吧。
    別去摻和那勞什子魔教的事情了，也別再去跟那魔教聖姑你儂我儂了。
    跟師姐生個大胖小子，教他獨孤九劍，在華山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吧。
    你看，沒了林平之，你可以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你的一生少了諸多磨難，隻餘安康幸福。
    想著想著，蘇遇覺得眼眶有些熱。
    這一條下山的路，他走過很多遍。
    隻是這一次，走的心境有些不同。
    他急切的認證，看清楚了自己的心。
    也迅速的熄滅了心中的希冀。
    不由得笑了一聲，自嘲道。
    “人生還真是大起大落啊。”
    笑意很輕，有濕熱透明的水滴劃過臉頰，劃過他帶笑的嘴角，最終打在石階上，滲入塵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