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買醉
    華燈星火，月上柳枝。
    天還沒有黑透，鎮上的街道卻杳無人煙，沉寂靜謐。
    鎮子上的集隻有上午，街邊的鋪子不到天黑就早早的收了攤，隻有幾家客棧還半開著門。
    一條街上，隱約有門戶亮著燈，星星點點，看著格外溫馨。
    那是別人的溫馨，與他無關。
    蘇遇步行至鈴蘭客棧。
    透過半開著的門，隱約能看見裏麵照著燈，整個客棧沒有一個客人，那迎客的小二正趴在桌上打盹。
    蘇遇推開門走了進去，挑了個位置坐下。
    “小二，上些酒來。”
    沉默了一整天的嗓子有些暗啞，沒有喚醒打著瞌睡的小二。
    “春江寒如何。”
    清冷涼薄的男聲響起。
    蘇遇抬頭。
    是今日有過一麵之緣的客棧老板魚唱晚。
    那人一手托著一壇酒，正從樓梯上下來。
    燭火照耀下，那人的白衣顏色有些暗淡。
    蘇遇有些恍惚，那一聲白衣，謫仙一般清冷的人，竟然漸漸與令狐衝藍色的身影重合了。
    “師弟，來，喝酒！”
    恍惚間，師兄笑得爽朗，眉目見具是瀟灑恣意，拿著酒朝自己走過來。
    蘇遇眼神有些迷離，輕喃了一聲：“師兄……”
    “這還沒喝呢，就醉了？”
    魚唱晚走的近了，將兩壇子酒放在蘇遇桌上。
    打盹的小二這才醒了，一睜眼又看到自己老板，嚇得猛地坐直身體。
    “老老老老板！”
    魚唱晚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你才老呢，趕緊去拿碗來！”
    小二捂著自己的嘴，麻利的往後廚溜去。
    “魚老板……”
    蘇遇回過神，勉強的勾起唇角，朝他打了個招呼。
    “笑得難看死了。”
    魚唱晚冷哼一聲，也不看他，自顧的拍開一壇封蓋。
    “你過來的時候我便看見了，瞧你這失魂落魄的模樣，怎麼，被心上人拒絕了？”
    “……倒也差的不遠。”
    蘇遇輕笑一聲，鼻尖是春江寒熟悉的酒氣，一時間仿佛又回到了與令狐衝舉杯對酌的場景。
    小二是個動作快的，不一會兒便拿了兩個土碗回來了。
    “去讓後廚備幾個下酒菜。”
    魚唱晚倒了酒遞給蘇遇，頭也不回的吩咐。
    小二應聲離開。
    蘇遇有些詫異。
    這是要陪自己喝酒嗎？
    “就當我請你。”
    魚唱晚看出他的疑惑，端著酒碗磕了一下蘇遇的碗邊，一仰頭便喝了個幹淨。
    有清亮的液體從碗邊溢出來，劃過他光潔的喉嚨，消失在繡著暗紋的衣襟裏。
    蘇遇見他如此爽快，與令狐衝更像了幾分。
    心中說不清是悲是喜，隻道是有人陪著，怎麼也比自己一個人喝悶酒來的痛快。
    也不再多言，仰頭就是一碗酒下肚。
    辛辣的液體如同刀子般劃過喉嚨，像是從喉嚨燃起火焰，一路蔓延到在胃裏燒起來。
    “咳咳咳……”
    蘇遇被嗆得一陣咳嗽，隻覺得痛快。
    魚唱晚見狀搖了搖頭，又滿上一碗道：
    “慢點喝，夜還長，咱們兩個，不醉不歸。”
    蘇遇咧開嘴笑了笑，眼底被嗆出的淚花在燭火下閃著光，麵色通紅，看上去格外的令人心疼。
    隻是他對麵坐的是個沒有心的。
    眉頭都沒動一下，端起碗徑自仰頭喝了個底朝天。
    蘇遇算是看出來了，這人怕也是心情不好。
    他不知道，這人便沒有何時心情好過。
    “不醉不歸！”
    蘇遇說著，舉著碗示意了一下，遞到唇邊大口大口的將辛辣的液體咽下去。
    這一碗下肚，蘇遇差點吞咽不了，嘴裏又苦又澀，仿佛嘴都不是自己的了。
    腦袋開始有些昏昏沉沉的了，蘇遇隻道這酒酒勁兒不小。
    平日裏他與令狐衝對飲，都是小杯細酌，卻不知道這酒大口大口的灌下去，竟然這般痛快。
    小二端了幾盤剛出鍋的小菜來，蘇遇撚起筷子吃了幾口，緩了一下勁兒。
    兩人便喝酒吃菜，你一言我一語，喝開了，也聊開了。
    燭火明滅了一下，劈啪作響。
    今日新點的蠟燭已經燃下去好大一截了，燭淚從上流到下，落在底座上定了型。
    蘇遇渾渾噩噩的喝著酒，已經分不清這是第幾壇。
    魚唱晚還在說些什麼，他有些模糊的看著眼前好幾個重影的老板，端著酒虛虛碰了一下。
    “接著喝……”
    蘇遇大著舌頭吐出一句囫圇不清的話，憑著本能將酒碗遞到自己唇邊。
    口中已經麻木沒有感覺了，撒出去的比喝進去的多，蘇遇咯咯咯的笑著，幹脆抱著酒壇子不撒手，就著酒壇子喝起來。
    夜已經深了，小二也早就下去了，燭火下，兩個傷心人囫圇不清的絮絮叨叨，別說對方在說什麼，就連自己在說什麼都弄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