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如夢初醒
    一路沉默，蘇遇覺得氣氛簡直尷尬到冰點了。
    嶽靈珊也開始察覺氣氛詭異，便三步兩步走到嶽不群身邊，挽著他的手開始說話。
    蘇遇這才鬆了一口氣。
    看著聊在一團的父女二人。
    真覺得自己是沒事找事才跟嶽靈珊出來。
    一行三人來到集市上。
    很顯然認得嶽不群的人很多，大街上，不少攤販和路人都會笑著跟他打招呼。
    嶽不群也不在意這些人販夫走卒的身份，都是麵帶微笑的點頭一一回應。
    “爹爹，我餓了，我們找個地方吃東西吧！”
    嶽靈珊挽著嶽不群的手，嗅著飄著食物香氣的空氣，開始饞了。
    “想吃什麼？”
    嶽不群依舊笑得端方，目光卻看向蘇遇。
    一路沉默的蘇遇這才反應過來，他這是在問自己。
    “對啊，小林子，你想吃什麼？”
    嶽靈珊一向是個自我中心的主，卻也轉過頭，問了蘇遇。
    可見這姑娘是真把蘇遇放在了心上。
    “但憑師父定奪，我都可以的。”
    蘇遇拱了拱手行了一禮，方才在路上綁在腦後的長發從肩上傾落下來，與身上的藍衣一呼應，整個人即帶著江湖俠士的英氣，又有著翩翩公子的溫潤。
    看著這般疏離的徒兒，讓嶽不群心中不免有些難受，甚至有些委屈。
    他總覺得徒兒對自己抱著一種敬而遠之的態度，無論自己如何努力，都不願意跟自己親近。
    “罷了，去鈴蘭客棧吧。”
    嶽不群擺了擺手，帶著兩人去往自己最常去的，也是鎮子上最大的客棧。
    古樸的青瓦白牆二層小樓，二樓邊上插著一塊搖曳的黃色旗幟，朱砂作墨，蒼勁有力的寫著兩個大字，鈴蘭。
    進了大門，發現裏麵格外寬敞，擺著十來張桌子也不顯擁擠，零星隻有三兩桌有人圍著，迎客的小二正趴在門口的桌上點著腦袋打瞌睡。
    “喲，嶽掌門怎麼來了，好久不見啊。”
    一道慵懶的男聲響起，清晰明朗富有磁性，如同上好的古琴被散漫撫動，錚錚清鳴洋洋貫耳。
    聲控蘇遇下意識的抬頭看去。
    青年眉目俊逸，輪廓深邃。
    一頭長發及膝，係著一條白色發帶。
    一身白衣清冷出塵。
    如九天之上墜入凡塵的謫仙。
    正往樓梯上下來，一步一步走的又沉又緩，不動聲色的打量著蘇遇。
    隻是那上挑的狐狸眼中，一片冷淡漠然。
    就算看著你，也感覺不到一絲暖意，涼薄的讓人心驚。
    蘇遇一恍神，居然覺得這謫仙一般的男子……有些像大師兄？
    他晃了晃腦袋，又看了那人一眼。
    發現不是錯覺，輪廓之間，還真有幾分相似。
    隻是這通身的氣息，完全是天差地別。
    大師兄爽朗豪邁，不拘小節。
    此人清冷淡漠，渾身上下沒有一絲煙火氣，真真像個遺世獨立的仙人。
    “魚老板，好久不見。”
    嶽不群看到他像是有些意外，帶著笑朝他拱了拱手。
    神色間竟然帶著些許敬意。
    “你這小徒弟，倒是個出挑的。”
    青年一彎唇，看著蘇遇笑了起來，一副頗有些興趣的模樣。
    “魚老板過譽了，小徒頑劣，入不得眼。”
    嶽不群不動聲色的擋在蘇遇麵前，笑著對上青年涼薄的目光。
    青年嗤笑一聲。
    “倒是護得挺緊。”
    便也不再看他，走到還在打盹兒的小二旁邊，伸手敲了敲桌子。
    小二茫然的抬頭，一看到是自家老板，臉都綠了。
    “老板我我我……”
    白衣青年一挑眉，指了指嶽不群三人。
    “還不去接客。”
    “是是是，小的這就去！
    ……三位客官裏麵請！”
    小二如蒙大赦，趕緊一溜煙湊到嶽不群麵前，將三人往裏迎。
    接客二字從這般仙氣十足的人嘴裏說出來，蘇遇差點笑了。
    繃著一張臉跟著師父入了坐。
    那白衣的青年打著哈欠，靠坐在圍欄後邊的竹椅上，便開始打盹兒。
    那模樣看的蘇遇都有些困了，跟著打了個哈欠。
    “爹，為啥我好幾次來鈴蘭客棧，都沒看見魚老板啊，他經常外出嗎？”
    嶽靈珊有些不解，算上這次，她也才見過鈴蘭客棧的老板三次。
    這樣好看的人，總是想多看看的。
    “據我所知……”
    嶽不群輕晃折扇，似乎饒有興趣的看了那打盹的青年一眼，故意頓了頓。
    蘇遇也有些好奇。
    這樣一個人物，怎麼就在這名不見經傳的小鎮上開起了客棧呢。
    “這魚老板，並不經常外出
    恰恰相反，他十分不愛外出……”
    嶽不群還沒說完，送茶水的小二便端著茶水過來了。
    接著他的話，八卦兮兮的小聲道：“老板他一天到晚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十天半個月也不見出門，就連一日三餐，都是我們送上樓給他呢！”
    一邊說還一邊搖頭，一副極為可惜的模樣。
    這麼好看的一個人，怎麼就這麼懶呢！
    蘇遇算是明白了。
    他這是遇到個古代宅男。
    比上輩子有空調wifi電腦手機的他都能宅，佩服佩服。
    “平之，看看想吃點什麼。”
    嶽不群指了指牆上掛著的一排木牌道。
    蘇遇掃了一眼。
    點了兩個包子一碗粥。
    早餐標配。
    嶽靈珊還在壓著聲音跟店小二八卦，嶽不群就自行幫她點了清粥小菜。
    店小二才退了下去，嶽靈珊便興衝衝的湊到蘇遇身邊。
    “小林子，你可知我剛才問出了什麼！”
    嶽靈珊故作神秘的眨了眨眼，一臉我知道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的模樣。
    蘇遇雖有些好奇，但也沒有當著人見麵八卦人家的習慣。
    雖說摸不清那人的底細，但看嶽不群的模樣，也知道，不是個簡單的。
    “不知道。”
    蘇遇神色淡然的搖搖頭，一副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模樣。
    隻是方才嶽不群方才護著他的舉動，頗有些耐人尋味。
    莫非，那人也對林家的辟邪劍譜有想法？
    要不然嶽不群看這麼緊做甚。
    且不說嶽掌門有多冤枉，就嶽靈珊也是憋屈的緊。
    自己想分享一件有意思的事，想分享的對象卻一點興趣也沒有的樣子，能不憋屈嗎。
    “那小二說什麼了？”
    嶽不群摸了摸閨女委屈低垂的小腦袋，出聲問道。
    “他說魚老板是在等他的心上人呢！”
    說罷，嶽靈珊一雙芊芊玉手作西子捧心狀，神色迷幻滿眼星光。
    “也不知道是哪家姑娘有這個福氣，讓這麼好看的人惦記三年，等了三年。”
    蘇遇看的明白，那眼裏的光，是羨慕和向往。
    對愛情的羨慕和向往。
    蘇遇突然覺得壓力倍增，心中有些難受。
    他配不得這姑娘的一往情深。
    她羨豔的那種感情，隻是略一思索，他就十分肯定，自己是給不了她的。
    “這客棧的老板，叫魚唱晚，三年前來華山定居的。他確實在等人，隻是不止三年。”
    嶽掌門跟自己女兒討論起八卦來，倒半點沒覺得不合身份。
    “是啊，十三年了，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遠處悠悠傳青年的歎惋，也不知道聽到了多少。
    “咳……吃飯吃飯……”
    嶽靈珊麵色一紅，恰巧此時小二送了吃食過來，趕緊出聲轉移幾人的注意力。
    蘇遇拿了個包子咬了一口，心下沉吟。
    看這人還年輕，卻一等就是十幾年。
    現在又是在華山。
    莫非，是嶽不群的私生子？
    看年紀還真對的上，這魚老板二十出頭的模樣，嶽不群今年三十有四，按照古人的年紀，十來歲生子一點不顯得奇怪！
    想著，看嶽不群的目光又幽怨了幾分。
    嶽不群被徒弟詭異的眼神看的有些心虛，便出聲引開話題。
    “珊兒，過會兒吃完飯，準備去哪裏玩？”
    “想去吃陸記的燒餅！還想去看蘭香閣的胭脂，秋水居的新衣裳……”
    嶽靈珊一聽說去玩兒，頓時眼睛都亮了，開始如數家珍挨個報出自己想去的地方。
    “師父，吃過飯弟子便要回山上給大師兄送吃食了，怕是不能陪著師姐同去了。”
    蘇遇見勢不對，趕緊出言打斷她。
    “這你不用擔心，今日出發前，為師便將此事交托給六猴兒了，以後也繼續由他為衝兒送吃食，你安心習武便是。”
    嶽不群微微一笑，狀似不經意出口的話，卻令蘇遇整個人為之一怔。
    如一道驚雷，轟的一聲，便炸的他神形俱震。
    心頭一緊，莫名一陣心痛，伴隨著挖空心髒一般的悵然若失。
    一想到不能日日與師兄相見，心頭如同梗了一塊石頭一般，悶的十分厲害。
    “小林子，你怎麼了？”
    見蘇遇恍惚的模樣，嶽靈珊有些擔心。
    蘇遇恍惚搖搖頭。
    腦子裏隱隱約約閃過些東西，他心下一沉，如夢初醒，隻覺得有些東西需要確認，一刻也不能再耽擱。
    “師父，徒兒有些不適，想來是清早洗了頭，山間風涼吹得頭疼，便先回去了。”
    蘇遇不吃東西了，站起身來有些茫然的看了嶽靈珊一眼，朝著嶽不群賠禮鞠了一躬就起身離開，腳步淩亂，走的失魂落魄。
    “唉！小林子，你等等我！”
    嶽靈珊也顧不上自家老爹了，喊了一聲便追了出去。
    徒留嶽不群一人對著一張擺滿食物的桌子。
    斯文的麵容一片沉黑，緊緊攥著一雙筷子。
    晚了，還是晚了。
    明明早該發現的。
    一雙漆黑的眼中閃著幽暗的光，看著麵前的粥，嘴角扯起一絲冷然的笑意。
    不重要了。
    他總會留在自己身邊的。
    無聲看完一場鬧劇的魚唱晚再度合上雙眼，低歎一聲。
    “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