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天魔現萬鬼聽令，神功成百煞臣服（四）
    天佑探頭往裏望去，這岩洞深逾裏許，近處可見赭褐岩石，深處則黑黝黝的看不真切。
    西門圖道：“少俠若要深入，可記得帶上火折子，裏頭路也難走，又有惡鬼……”雙手環胸，打個冷顫，繼續道：“少俠切記保重，我先走啦。”
    天佑麵仍朝裏，右手快捷無倫地拔出長劍，反手橫在西門圖脖頸上，他偏轉過頭，低聲道：“你來帶路。”
    西門圖咚地一聲跪地，討饒道：“少俠您可行行好，那惡鬼凶神惡煞，見人就殺，我使足吃奶的勁才逃脫，再借我十個膽也不敢去挑釁啊！”
    天佑將刀刃移近半寸。西門圖頭顱隨著刀刃移動，冷汗直流，顫聲道：“我帶路，我這就帶路！”慢慢站起，撥開藤蔓，苦著臉道：“這……凶器不長眼，我也沒能耐從少俠眼皮底下逃跑，您看這……”
    天佑點點頭，收劍入鞘，趁著他口唇還未閉合，塞入一粒藥丸。西門圖驚恐地盯著他，不敢吐也不敢咽。天佑冷笑一聲，又要拔劍。西門圖連連擺手，兩眼一閉，吞下藥丸。
    說是帶路，但這岩洞隻一條路，直通地下。西門圖端著天佑塞來的夜明珠，慌裏慌張地走在前頭。天佑走在後麵，見速度慢了，便往前踹上一腳。西門圖哭喪著臉道：“我瞧過了，洞裏除了那惡鬼，沒甚麼值錢東西，少俠何必……”
    天佑道：“我找人。”
    西門圖更是欲哭無淚，轉過身來：“洞裏隻有惡鬼，哪裏有人？即便有人，也給那惡鬼殺了，不如咱們先出去，我幫少俠找人？”
    天佑看了他一眼道：“那便找鬼，快走。”
    西門圖咬咬牙，欲待再勸，忽然岩洞深處傳來一聲尖叫，他腿一軟，差些伏地而跪，顫巍巍地道：“這這這是甚麼聲音？”
    尖叫聲響了一瞬，便再無聲息。西門圖雙腳生了根似的，不肯再挪半步。天佑聽到那聲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尖叫，眉間緊蹙，沉聲問道：“還有多深？”
    西門圖滿懷希望地道：“還有五六百步，咱們現在走，那惡鬼察覺不了。”天佑一把將他推了七八步：“那就快走。”
    又走兩百步，西門圖腳下踏中一物，喀噠一聲碎了。天佑低頭看去，發現是一截骨頭。西門圖試圖勸解：“前麵更多，這裏就是惡鬼的食人窟。”
    可惜天佑不為所動。西門圖頹喪著臉往前走，隨著不斷深入，地上堆積的白骨越來越多，天佑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但那念頭去得太快，一下子沒法捕捉，正細想，前方哎呦一聲，照在腳下的光芒倏地沒了。
    原來西門圖被白骨絆倒，夜明珠壓在身下，將光遮沒了。天佑抬腳踢了一下，西門圖動也未動。此人輕功了得，滑得像條泥鰍，怎麼一摔即暈？天佑知道他在作怪，冷笑一聲，抬腳踏中對方手背。
    這一腳結結實實，將五根手指幾乎踩斷，西門圖仍是動也不動。天佑暗道：難道真摔暈了？心中懷疑，伸手在他笑穴上一點。
    西門圖不料這少年心思如此機敏，不受控製地大笑起來。天佑抓著他肩膀將人提起來，湊近道：“清醒了麼？”
    “清……清醒……哈哈哈……清醒了。”西門圖心中咒罵，卻止不住哈哈大笑。天佑點點頭，解開他的穴道。西門圖不敢再耍花招，埋頭在前帶路。
    到了這裏，骨頭已埋過腳背，這些骨頭年份不小，一踩上去，便成了骨粉，天佑看著腳下慘白一片，眉頭微微皺起。西門圖腳步慢了下來，說道：“我最深就走到這了，接著便遇上那惡鬼。”
    天佑拽過他手，托著夜明珠往前照了照，指著前方被踩成粉末的白骨道：“那這些是誰踩的？”
    西門圖連忙搖頭。天佑道：“哦？要不要脫了靴子，比對一下腳印？”
    西門圖暗罵：他媽的，哪裏來的小狐狸！天佑拿劍柄抵著他後背，一字一頓地道：“你說得沒錯，反正隻有一條道，有沒有人帶路，區別不大，不如我現在殺了你，好過你不時的給我耍花招。”
    冰涼的劍柄戳得西門圖心驚肉跳，他跳起來道：“不，不，別看這隻有一條路，前麵還有一個岔口，其餘都是死路，隻有我認得方向！”
    天佑不置可否，站在原地不動。西門圖不等他回答，連忙往前走去。空中飄著粉塵，在石壁上結得厚厚一層，天佑拿手指刮了一點，在指頭上撚了撚，發現竟是骨粉。
    西門圖將夜明珠咬在嘴裏，取出雙刀，嚴陣以待。天佑仰頭看著猶如鋪著厚厚雪粒的地道，神色恍然。雨聲早就遠去，地道中甚是靜謐，兩雙靴子踏在淩亂的碎骨之上，發出刺耳的咯吱、咯吱聲。
    天佑忽然停步。西門圖轉過身來，拿眼神詢問道：怎麼？
    “有人來了。”天佑指指通道深處。西門圖嚇得一跳，忙回過身來，雙刀交叉護在身前。左顧右探，過得半晌，又僵硬地轉頭道：“人呢？”
    天佑道：“拐了個彎，又走遠了。”
    西門圖舒了口氣，心卻提著，在前帶路，不時到了先前說的岔路口。他毫不猶豫，往最左邊那條走去。岔路共有四條，入口大同小異，不過最左這條，入口處有一個刀刻的小小圓圈，另外幾條刻的則是”乂”。
    這記號倒是一目了然。天佑也不怕西門圖使詐，落後對方一步，隨之走入最左的通道。西門圖弓著背，渾身肌肉緊繃，比方才更要小心翼翼。
    這通道不到百步即已到底。入目是一間碩大石洞，呈橢圓狀，底下不知多深，對岸最近處也有三四十丈，似乎將山底整個掏空了。天佑驚奇之下，往前走了兩步，向下俯瞰。
    西門圖摸出火折，丟了下去。光點閃了一下，隨即湮滅。雖隻瞬間，天佑卻已看清了下方情形。縱然見慣血腥場麵，他仍是倒吸一口涼氣。
    那火折照亮了一隅，卻是慘白堆砌的屍骸，照此推斷，腳下一大片，竟是屍山骨海？
    西門圖突然怪叫一聲，手朝上指。天佑仰頭看去，隻見一條長繩從黑暗中垂下，末端係著屍體。見過屍山一角，這吊死的屍體便沒甚麼驚悚了，天佑道：“你亂叫甚麼？”
    西門圖磕磕巴巴地道：“這，這人是看護杜門的妖女月蓮兒，她也死了……”
    天佑皺了皺眉，他曾聽趙褆提過月蓮兒的事，她被稱為妖女，除了惡事做盡被江湖人痛斥妖人之外，還有她鬼魅般來去自如的本事，既有本事，怎麼說死就死？
    由於隔得太遠，光線又暗，天佑看不清她身上的傷痕，便也無從斷定她的死因。西門圖渾身抖如篩糠，哆嗦著往外爬去。天佑提住他衣領道：“你敢吃李霸天的肉，卻怕屍體？”
    西門圖道：“李霸天又不是我殺的，我也就是撿撿便宜，反正不吃，也要爛了，這，這月蓮兒是咱們八人中最狠最毒的，連她也死在這裏……”
    天佑心道：你們八人中最狠最毒的，怕是溫王趙褆。將西門圖拽了回來，一指月蓮兒屍體道：“你輕功了得，去將屍體帶過來。”
    西門圖登時腿便軟了，跪下來求饒：“少俠饒命啊，那惡鬼將月蓮兒吊起來，定是要瀝幹了血開吃的，我哪敢壞它好事。”
    天佑心念電轉，問道：“你說是惡鬼將她吊在這裏？”
    西門圖道：“除了惡鬼，還能有誰？少俠，求您了少俠，小人上有老下有小……看在小人不曾添麻煩的份上，便放小人一條活路啊少俠！”
    天佑點頭道：“你去將月蓮兒的屍體帶過來，這事做好了，我便放行。”
    西門圖臉上扭曲，心中一陣天人交戰，想著既然自己能從惡鬼手中逃得一次，便能逃走第二次，隻是出去後，定是有多遠走多遠，再不靠近這些家夥！
    “還有解藥！”
    “一言為定。”
    西門圖妥協了，緊緊腰帶，瞄準月蓮兒頭頂的長繩，一躍而起。
    在他躍起的同時，天佑的目光在四周來回掃蕩，見無異樣，心中有些失望。
    西門圖輕功確不一般，披風一展，飛鼠也似，朝月蓮兒屍體滑翔而去，接近對方時，極快割開了屍體頭頂的長繩，接著一手抱住屍體，一手握住長繩末端，往天佑這邊蕩來。
    雖然鄙視西門圖為人，天佑卻不得不承認，這一手輕功使得實在絕妙，不禁暗暗喝彩。
    西門圖取得屍體，眼看還有兩丈便要躍回原處，心中不免得意，在半空中道：“這妖娘們死沉死沉，可將老子壓趴下了，快些接住！”說著將月蓮兒朝前一拋。
    天佑正要去接，熟料變故陡生，月蓮兒的屍體被橫伸出來的一隻手奪了過去，對方動作太快，天佑牢牢拽住屍體的左腳，隻聽得”嗤”地一聲響，屍體被撕成了上下兩半。
    對方拖著月蓮兒的半截屍體掠入黑暗。西門圖摔在天佑腳邊，心有餘悸道：“就是它！”天佑卻茫茫然回不過神。
    那人披頭散發，臉龐全被遮住，不過方才離得近，足夠天佑看清他身上的衣袍。
    ——那是一襲簇新的喜袍，繡工精細，唯獨右手缺了一片袖子。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