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天魔現萬鬼聽令，神功成百煞臣服（三）
    山洞中靜得針落可聞。火光濯濯，將眾人身影投在石壁之上，這些身影失了主人俊雅的外觀，隨風亂舞，像一隻隻擇肥而噬的猙獰巨獸。
    ”啪”地一聲，李元昊折斷手裏的柴禾，問道：“那武林世家的小姐是何時結識的劉皇後？宮中戒備森嚴，她們又如何瞞天過海互通書信？”
    杜迎風道：“我早說過，這些事有不詳之處，她們交往時是通過書信，還是其它法子，我便不知了，嗯，或許有個高手在暗中替她們傳話，這也極有可能。”
    此事十分匪夷所思，一個深宮皇後，一個武學世家的女子，在一個很是微妙的時候結識了，還通了幾年消息。以這兩人的身份，她們能通甚麼消息？總不至於是閨中趣事，真是如此，那便有些可笑了。
    此刻卻沒人能笑得出來。
    杜迎風欣賞眾人臉色，微微冷笑：“不管她們交換了甚麼消息，至少有一陣子，那武林世家的小姐信中定是常常提及自己的情郎，在她被拋棄後，肯定也向劉娥哭訴了此事。劉娥心機深沉，便給她支了個主意。”
    李元昊淡聲道：“是甚麼主意？”
    杜迎風道：“劉娥秉性好強，胸中抱負不亞於男兒，她給的主意，便是教那小姐摒棄舊情，培植屬於自己的勢力，再向薄幸男子展開報複。她不同情弱者，這小姐不聽她的，那也罷了，若是聽了她話，她便多一位盟友，此事原就利大於弊，她何樂不為？是以往後很長一段時間，劉娥都暗中給予方便，江湖中便慢慢起來一股不小的勢力。”
    “這股勢力，最先滲透的是朝廷，接著才是江湖中下九流的門派，最後是西夏、大遼，那些被收買的暗線，做著最下等的活計，引不起太大關注，它不像其它勢力有地盤、有堂口，它出現的十分低調，不知不覺間，就慢慢形成了。”
    他打了個比方：“有一味中藥，叫菟絲子，又稱”無娘藤”，攀附它物而生，這股勢力就像菟絲子一樣，東纏一絲，西纏一絲，靠著吸收他人的養分壯大，平素化整為零，必要時又可化零為整，是一股神秘而狡詐的勢力。江湖中最先稱它為隱教，後來這股勢力漸大，又自稱蔽日盟。”
    “蔽日盟！”孫不忌大吸一口涼氣。
    震驚之下，趙鈺想也不想便反駁：“不可能！”
    趙褆亦是被這個石破天驚的消息驚得懵了，但他知曉許多趙鈺所不知道的事，細細想來，以往覺得解釋不通的謎題竟也迎刃而解，他喃喃道：“原來竟是這樣……”
    李元昊端坐不動，拿著一支細長柴禾，不緊不慢地撥弄火堆。
    杜迎風一腳踏斷那支柴禾，低頭道：“啊，對不住，陛下再尋一支罷。”轉身走開，又踱到山洞中間，淡淡地道：“小爺再說一遍，這些事，很多都是推斷而來，也無考證，你們信便信，不信，就當聽個故事好了。”
    他繼續道：“蔽日盟發展至今，已有十餘年，其間黑白兩道都和它有過接觸，早些時候，它行事低調，不正不邪，也無掀起太大風浪，不過近兩年，在丐幫和四大山莊之一的玉茗山莊加入之後，行事乖戾起來，劉娥死後，蔽日盟再無束縛，那小姐懷著滿腔恨意，向武林、向朝廷、向仇人展開了瘋狂報複！”
    他歎了一聲，低聲道：“諸位可能要問，她要報仇，找他仇人便是，這關武林和朝廷甚麼事？但仔細想想，若無武林紛爭，那武林世家豈會遭人覬覦，那小姐怎會流離失所？若無朝廷插手，劉娥慫恿，她又豈會一步步深陷，再無回頭路？在她心中，那薄情寡義之人固然可恨，武林和朝廷兩大幫凶亦不能放過，這些都非易於之輩，需要慢慢圖謀，那小姐心思縝密，知道仇人身份特殊，便借力打力，一直磋磨他的士氣。”
    孫不忌好奇道：“這小姐的情郎，呸，仇人，究竟甚麼身份？”
    杜迎風道：“這小姐的仇人，自然就是那位潛入中原，有一番大作為的細作皇子。”
    孫不忌啊地一聲，嘿嘿直笑。除他之外，沒人笑的出來。杜迎風道：“這位皇子受傷落難，顯然早有預謀，也是那小姐家中疏忽，給他鑽了空子，那皇子離去前，小姐已經有了身孕，恰逢家中變故，又有劉娥從中挑撥慫恿，以致心性大變，她先到西夏，假扮宮女，在宴會的禦釀中下毒，又演了一場好戲，接著避開追殺，逃往大遼，以她的機智謀略，取得皇帝賞識，得了一個新的身份。”
    孫不忌嘖嘖稱奇：“這小姐真是好大能耐，可惜啊……”
    李元昊似有所悟，一雙鷹目映著火光，十分陰晴不定。
    杜迎風看著他道：“陛下可有話說？”李元昊剛要開口，趙鈺搶言道：“你胡說八道，若在酒宴中下毒，相關婢女宮侍都要株連杖斃，那女人怎能逃出升天？”
    杜迎風撫掌道：“問得好，關於這點，不得不牽涉到酈王了。那場宮宴，是陛下慶祝大軍凱旋而設，是也不是？”
    李元昊點了點頭。杜迎風又道：“酈王大勝歸來，陛下設宴款待功臣，本是美事，中途卻給下毒事件攪黃了，陛下早就知道是誰下毒，為何當做不知，甚至下令徹查，牽連無辜？”
    李元昊沉靜自若，淡淡地道：“宮宴上死了一些朝中重臣，若無人承襲怒火，難免激起朝中不滿。”
    杜迎風不依不饒道：“陛下這是拿無辜者的命，去換真凶的命，哪怕真凶不願領情？”
    李元昊搖頭道：“無論如何，那些人都難逃一死。”
    杜迎風追問他道：“陛下是故意放走真凶？”
    趙鈺插言道：“你煩不煩？”
    杜迎風銳利的目光直指向他：“當年的計劃，景王是主謀？”
    李元昊皺了皺眉，說道：“當年的事，他並不知情。”
    趙鈺抬起下巴道：“你一舉一動都在我眼皮底下，哪件事我不知道？”
    杜迎風意義不明的笑了一聲，轉頭看向趙褆，道：“溫王早就有所懷疑。”
    趙褆搖頭道：“我懷疑劉娥詐死，暗中做了蔽日盟盟主，後來才知不是。不過她雖非劉娥，卻比劉娥更擅心計，大遼太子也不是她的對手。”
    孫不忌嚷嚷道：“那現在怎麼辦，咱們在這裏等死？杜三少，你說要救大夥出去，究竟有甚麼法子？”
    ***
    天佑在林中走了許久，忽然下起一陣瓢潑大雨。他不敢呆在樹下，匆匆跑出林子，尋了山洞避雨。
    山洞隻有半丈進深，即使坐在洞內，雨水仍會打在身上，洞口更似掛了一道瀑布，淅淅瀝瀝地往下淌水。天佑心頭煩悶，背靠石壁，仰頭看著銀紫色的雷電在雲縫中穿梭。
    坐了半晌，雨勢不見小，洞中積了許多水，冷風一陣陣卷進來，天佑挪了幾處位置，最後坐到角落裏，雙手環住膝蓋，將身子蜷了起來。
    身上傷勢隱隱作痛，這麼蜷著身子，迷迷糊糊地便做起噩夢。隻一瞬間，便驚得醒了，同時聞到一股烤肉香味。他許久不曾進食，又渴又餓，這一股香味勾得人滿口生津。
    外麵大雨如瀑，誰人在烤食？天佑咽了口唾沫，左顧右探，發現這香味竟是自山洞角落裏而來。他心中驚奇，摸了摸角落那處石壁，並無異樣，凝神一瞧，卻有一道細細的石縫嵌在石壁之中。
    那香味正從石縫之中源源不斷地漏出，他心念電轉：“難道這山洞背後，還有另外一間山洞？有人在洞中生火烤食，是誰？”他被烤肉香味勾得饑火大旺，又耐不住想看一看這人是否是蘇傲，猶豫了一陣，便衝出洞去。
    兩間山洞雖然隻隔一層石壁，但一間嵌在向南的山壁上，一間嵌在向北的山壁上，中間沒有打通，天佑隻能繞過半座山，臨近山洞，謹慎起見，他貼著洞外的石壁悄悄往內打量。
    隻見洞中生著篝火，兩條拇指粗細的蛇串在竹簽之上，炙烤得微微發黃。蛇皮已去，毒牙也被拔了扔在一旁，天佑瞳孔微縮，認得這是蘇傲豢養的百步天香，這蛇十分得他愛惜，平素也不示人，怎麼會……
    他心跳如雷，氣息一亂，對方立即發覺，隻聽洞中傳出一聲尖銳人聲：“是誰？”接著一條人影搶出洞來。
    天佑心思全在蛇上打轉，這人是圓是扁，也沒瞧個清楚。那人看見他的模樣，哎呦一聲，叫道：“原來是你！”
    天佑回過神來，隻見這人中等身材，手執彎刀，正是黃山教教主西門圖。
    西門圖一見他就頭疼，怪叫道：“你怎麼陰魂不散，老子吃人肉你要攔著，吃兩塊蛇肉也不行？”
    天佑腦中嗡嗡作響，雙眉一軒，伸手提住他衣領，將人摜進洞內，摁著對方脖子跪在篝火之前，戾聲道：“這蛇哪裏來的！？”
    西門圖立時慫了，一疊聲地求饒。天佑目泛紅光，大喝道：“再不說，將你當蛇烤了！”
    西門圖隻得道：“有惡鬼放蛇咬我，我逃了出來，那鬼沒追來，蛇還在，我便將蛇烤了。”
    天佑雙手顫抖，幾乎摁他不住，深吸一口氣道：“此話當真？”
    西門圖道：“比珍珠還真。”
    天佑道：“這世上哪來惡鬼？”說著便將他拖到火前。
    西門圖就差指天發誓：“有的，有的，就在前麵岩洞裏，它被困在洞裏，爬不出來，就教蛇來咬我，幸好老子腿腳利索，才能，才能……”艱難轉過頭來，掐媚道：“才能在這裏和少俠相遇。”
    天佑卻已聽不入耳，將他提起來道：“帶我過去。”他身量小，力氣卻大，西門圖這中等身材的男人被他提來提去，心中十分鬱悶，不敢違抗，暗中嘀咕道：逃過一個煞星，又來一個煞星，這差事真不好辦。
    心裏一麵嘀咕，一麵冒著大雨，將天佑領到後山腰上。天佑放眼四顧，並未瞧見甚麼岩洞，警告般盯了西門圖一眼。
    西門圖得意洋洋道：“那岩洞藏得隱秘，除我之外，別人都發現不了。”
    天佑不耐聽他廢話，手按腰間，用拇指將蛟倫劍頂出一截。西門圖立即一指前麵道：“就在那邊。”他摸索著石壁往前走，直到摸到兩塊凸起的青色岩石，便蹲下身，扯著岩石上縱橫交叉的藤蔓。待將藤蔓扯去幾條，一個隱秘的孔洞便露了出來。
    自外向內打量，洞內的岩石呈深褐色，一股熱浪直撲而來。
    西門圖用拇指朝裏指指，說道：“就在裏頭。”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