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往事如夢已成空，不是冤家難聚頭（上）
    天佑何嚐不知衣袖是蘇傲用內力震斷的，此事就如一根刺，深深埋在肉內，看不見，便假裝它不在，但當刺拔出一半，露了頭尾，便覺出痛來。
    他撫著胸口，想要按下那一紮一紮的疼。蘇傲從來視他若寶，近日成就好事，更是蜜裏調油，有甚麼理由棄他不顧？但震斷衣袖，扔下靈犀蛛，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他不要我，我也要他。”他垂著眼睛，不斷向對方重複，最後拽著拓拔宇的衣袖道：“不管如何，我要找到他。”
    拓拔宇看著少年堅決的神色，輕笑一聲，側過身去。天佑不依不饒地拽著他袖子跟著轉過去，問道：“拓跋教主這般神通廣大，定有法子找到他的，是不是？”
    “這頂高帽子扣下來，本座若是搖頭，那可臭了名聲了。”拓拔宇哂笑著道：“說實話，拓拔洵在本座身上安了蠱王，本座在何處，他了如指掌，但反過來，他在何處，本座確實尋不到。”
    天佑眉頭一皺，忽然手腕一緊，隻見拓拔宇扣了自己手腕，看了看那隻色澤黯淡的靈犀蛛，繼續道：“拓拔洵本人是尋不到了，不過另外一隻靈犀蛛倒是可以尋一尋，若是運氣好，拓拔洵扔了它後，並未走遠……”
    天佑突然反扣住他的手，道：“那還等甚麼，這就走罷。”這話說完，將拓拔宇半扶半推著往前走。
    拓拔宇輕輕甩脫，朝相反方向轉了個身，一指蠱王：“讓它聞一聞靈犀蛛的氣味。”
    天佑找人心切，拓拔宇說甚麼他都照做，立即蹲在蠱王跟前，將靈犀蛛湊上。蠱王衝他嘶嘶吐信，接著匐地溜進了草叢。
    天佑扶著拓拔宇跟在它的身後。蠱王身形細窄，有時溜進長草之中便沒了影兒，周身霧氣又濃，十分容易丟失目標，幸而飼主就在身側，拐杖有時朝左一指，有時朝右一指，才沒迷路。
    走了半晌，兩人進入一片竹林。由於煞氣彌散，陣中形勢發生了變化，濃霧也有了消散的跡象，日頭透過竹葉照在身上，投下斑駁的陰影，將人的神情遮得晦澀難明。
    拓拔宇忽然頓住腳步，天佑見他不走，道他正在測算方向，便問：“接下來往哪？”
    拓拔宇撥開落在眼前的一叢竹葉，淡淡地道：“就是這裏。”
    天佑便去尋找蠱王蹤影，見它盤著身子朝兩人身旁的一株竹子吐信，立即彎下腰來，在長草中撥弄起來。他手有些抖，在泥土草叢中撥了半晌，才尋到縮成一團，猶如泥丸一般的另一隻靈犀蛛。
    拓拔宇蹲下身來，頷首道：“正是雄蛛，已死透了。”
    天佑手指微微一顫，那雄蛛便從指縫間落了下來。蠱王張口銜住，見拓拔宇沒有阻止，仰頭便咽了下去。
    天佑抹了下眼睛，低聲道：“幸而是靈犀蛛出了岔子。”拓拔宇明白他言下之意，哪怕拓跋洵斬斷兩人之間的聯係，隻要人沒出事，便是好消息。
    天佑喃喃地道：“希望他還沒走遠，我要去找他。”向拓跋宇道：“你……”
    拓跋宇打斷他道：“本座答應過你，決不食言。”
    天佑微微一笑：“你替我找到靈犀蛛，已經夠啦，如今煞氣流竄，多留一陣，便多一分危險，你先走罷，不用陪我在此耗費時間。”
    他將佩劍背在身上，理了理衣袍，接著放出闞蟲探路。拓跋輕點拐杖，緩行跟上，但天佑故意加快步伐，兩人距離漸漸遠了。
    天佑走了幾十步，回頭看他，隔著薄薄的霧嵐，依稀隻能見到一個人影。闞蟲在他指間親啄，似在催促，他轉過身，一路往竹林深處行去。
    ***
    孫不忌走著走著，便又故態複萌，嘴裏不幹不淨地罵起人來。李元昊和趙家兩兄弟都是涵養極佳之人，有些難聽話，聽過就算，但他一路罵罵咧咧不曾停嘴，罵完了東家罵西家，接著又罵到七皇子頭上。
    趙鈺倒是樂意聽兩句，李元昊卻是臉色難看，此刻雖然落魄，但帝王威勢仍在，一把將孫不忌按在樹上，將他頭顱狠狠撞了一下。
    孫不忌沒提防，撞得眼冒金星，回頭怒道：“又沒罵你，你幹甚麼！”
    “再罵這人半句，割了你的舌頭。”李元昊眸光狠厲，如刀般刮過對方全身。
    孫不忌被他盯得背脊發冷，氣勢上已矮了半截，呸地一聲嘀咕道：“這七皇子和你有狗屁關係……我不罵他，罵別個總成罷？”不過該罵和不該罵的都被他罵過，他嘴又閑不住，接下來罵誰？
    趙鈺冷笑道：“當今武林那麼多沽名釣譽的，你怎麼不罵？”
    孫不忌一拍大腿：“是啊！那些狗崽子憑著祖蔭庇佑，甚麼本事沒有，就占著十大高手的名頭，該罵，的確該罵！就說那姓杜的，憑甚麼啊？就憑那張小白臉？還是他老子傳下來的破劍？”
    眾人淡淡掃了他一眼。破劍？杜三少的攬雲劍豈是吃素的。
    孫不忌見沒人反駁，終於放心大膽的罵開了：“聽說杜三少交友滿天下，黑白兩道，沒人不賣他的麵子，教老子來說啊，他最大的本事就是四處勾搭，小白臉嘛，臉蛋俊俏，逢人先笑，誰心裏不舒坦，他要給老子笑兩下，老子也給他賣麵子，哈哈哈……”
    笑聲未畢，忽然有股大力襲來，擊中胸口，整個身子向後倒飛出去。三人一驚，趙鈺趙褆各鉗住孫不忌一邊肩膀，兩人均被帶得退後兩步，接著臉露驚詫，同時鬆開手勁。
    孫不忌緩了這一下，身子接著向後撞去，連著撞斷數顆大樹，這才倒地。他爬了幾下沒起來，勉強抬頭，隻見自己的胸腹凹進半寸，肋骨不知斷了幾根，紮得髒腑生疼。
    趙鈺和趙褆沒有回頭去看孫不忌，而是如臨大敵般抽出兵器。李元昊沉聲問道：“來者何人？”
    有個聲音笑道：“報仇的人。”
    這聲音輕快明朗，介乎少年和青年之間，趙家兩兄弟均覺得有些耳熟，心中也升起一絲不妙來。
    李元昊沒料得了這麼個回話，這聲音耳熟又順耳，他將手中暗扣的梅花鏢塞回袖囊，隨他笑道：“哦？閣下和誰有仇？”
    一句話隨著霧氣飄了過來：“誰在背後講小爺的壞話，小爺便和誰有仇，你講了麼？”
    李元昊神色莫測地看了孫不忌一眼，說道：“杜三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