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八風通三星運曜，九雉飛雙龍搶珠（十二）
    虞氏是否打算自毀城牆，杜迎風已沒了心思琢磨，來人似乎要將這些時日以來，兩人相處的空缺一股腦填補回來，惡狠狠地在他身上施為。
    顏少青早便聽到了裏間傳來的粗重呼吸，手指沾了杯中水珠一彈，那水珠穿透屏風，不偏不倚打中鐵英的昏睡穴。垂著目光，更加凶悍的加以撻伐，同時低聲道：“究竟是誰拈花惹草，欠下無數的風流債？”
    杜迎風茫然朝他望來，雖不明了，但素來臉皮甚厚，嗬嗬笑了幾聲道：“顏大閣主吃一晚上的醋了，怎麼還樂此不疲？”
    顏少青立即給予顏色，杜迎風哎叫一聲，改口道：“少青哥哥。”他不知顏少青在吃誰人的醋，卻覺得此刻對方模樣大好，便主動迎上去，乖巧討好地親著他鬢角。
    他安分親著還好，卻是親一下嗬一口熱氣，軍中無酒，他今夜隻飲了一杯苦茶，淡淡清苦的氣味縈繞鼻尖，顏少青不僅身上著火，低頭看見這人明豔色氣的笑靨，整個人都欲瘋魔。
    杜迎風知道諸如這般的撩撥挑釁，到頭來吃苦的還是自己，但誰教他愛看對方情難自禁的模樣？心中愉悅，不禁笑出聲來，顏少青看不得他得意，扳過他的下顎，俯身吻了下來。
    除了鐵英，今晚注定無人能有一場好覺。
    軍帳之內，妹勒和理奴還在思忖對策，直到蠟燭燒去兩根，仍無所獲。除了守衛和巡邏的士兵，所有人被勒令呆在帳中，不許隨意走動，不過這並不包括燕無情等人，直到兩個弟弟鼾聲大作，燕無情仍舊毫無睡意，踱到帳外，仰頭看著星空，不禁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在外麵站了半晌，方要踏回帳內，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了一陣笑聲。他看了看方向，約莫是在繭人附近，記得離開那會，妹勒留了數人把守，想來那些人為壯膽子，挑些笑話來講，好度過漫漫長夜。
    西夏話雖不難懂，不過離得遠了，又是斷斷續續，實在聽不清楚。燕無情亦無心探究，轉身欲回帳篷，忽然那笑聲中夾了一聲”白衣男寵”，他腳步頓了頓，心中生起無名火氣，轉了個方向，往笑聲來處走去。
    行到繭人附近，果見十餘名士兵圍著篝火坐著，一麵忌憚繭人動靜，一麵說話壯膽。軍中生活枯燥，不能隨意外出，不能飲酒，不能狎妓，士兵私下閑聊，便往往葷素不忌，說些香豔之事以做消遣。
    隻聽一個高瘦模樣的士兵道：“你們瞧見沒有？理奴將軍對此人大獻殷勤，那人隨便幾句話，理奴將軍便笑嘻嘻的全部照辦，他一張臉生得俊俏，不是男寵，又是甚麼身份？”
    又有一個年紀稍小的士兵道：“你別胡說，大家親眼所見，是杜公子將怪物製服的，有那麼厲害的本事，如何是個男寵？”
    那高瘦士兵洋洋得意，不屑道：“那是你們眼拙，明明是妹勒將軍把怪物打趴下了，那男寵順勢刺上一劍，才居首功，理奴將軍要討好對方，自然不會揭穿這事。”
    那年紀稍小的士兵道：“我才不信，杜公子怎會是男寵？你自己齷齪，便將別人也想得齷齪！”
    那高瘦士兵嘿地一笑：“怎麼，那男寵不僅將理奴將軍迷住了，連你也中了他的迷魂湯？嘖嘖，你還別說，這宋人就是皮膚白嫩，摸起來，怕是比咱們大夏的娘們還滑……哈哈哈……”
    那年紀稍小的士兵衝上前踹他一腳，罵道：“你嘴裏幹淨點，別盡說不三不四的話。”
    那高瘦士兵豈肯買賬，一把捉住他腳踝，將人掀翻在地，嘴裏愈發不堪：“他媽的，你才來多久，也敢朝軍爺吆五喝六？你不愛聽，我偏要說，那男寵不僅勾得你這新兵蛋子發騷，老子自看他第一眼起，便想扒光他衣裳，先教他給老子來個口活，再捅他個百八十軍棍……”
    “嗥——”
    一腔葷話被繭人的哀嚎打斷，那高瘦士兵嚇得立即噤聲。其餘人哄笑不止。年紀稍小的士兵道：“沒有杜公子的劍鎮著，咱們能過得今晚？說起來，即使有劍鎮著，你也沒膽子靠近。”
    那高瘦士兵喝道：“誰沒膽子，那怪物倘若再叫，我便打爛它嘴。”有人起哄道：“空口白話，誰不會說？你去打爛試試。”
    那高瘦士兵臉色難看，怒氣衝衝地向繭人走去。
    繭人全身受困，苦於掙脫不出，見人靠近，便做出齜牙咧嘴的凶態來。那高瘦士兵見七八道鐐銬將他鎖著，壯起膽子，伸手欲待去打它臉。
    一聲細微的破空聲後，繭人手上鐐銬一鬆，一隻手爪掙脫出來，猛地朝前抓去。那瘦高士兵大叫，腳下一滑，仰首跌倒，那手爪再要揮來，他雙手撐地，連滾帶爬奔了出去。
    眾人再度哄笑起來。兩個時辰內，繭人已掙斷五副鐐銬，斷上一副，眾人便給他戴上一副，他們各自心中清明：隻要長劍還在，怪物便走不脫，將軍固然神勇，那位杜姓公子卻是天降救星，得罪不得。
    侮辱救星，如何不得一個現世報？
    燕無情扣下手中剩下的石子，轉身走入夜色。他心中亂極，在營中逛了半圈，不知不覺停在一座大帳之前。
    伸出手去，再又收回，心道：此刻進去，要談些甚麼呢？難道告訴對方，就在他活捉繭人的地方，此時有人正在汙蔑他？
    他覺得十分荒唐，怔怔立了半晌，卻又不甘掉頭走掉，在帳前躊躇難決，忽然一絲刻意壓抑，又幾不可聞的聲音鑽入了耳中。
    這聲音極其微弱，若非練武之人耳力較佳，又在夜晚，幾乎不聞，想到方才那軍痞口中的妄言，他頭腦一熱，衝入帳中。
    就在掀簾的刹那，迎麵一道掌風拍來，帳中幾乎凝實的殺氣將他吞沒，一瞬間內息阻滯，頭腦發暈，教他難以看清昏暗中的境況。
    一個聲音道：“滾出去。”
    其實不必對方開口，掌風落處，一點聲響也無，他身子向後暴退，摔出帳外。風卷著帳簾微動，在摔出的一刹那，借著月光，燕無情看清了帳中情形，他突然睜大眼睛，滿臉驚愕之色。
    一雙黑眸透過簾縫望來，其中的冷意，較比冰雪尤甚。
    燕無情躺在地下，等待胸口的疼痛慢慢過去，同時腦中回想起來，杜三少似乎時常同這人出雙入對，不過直至今日，自己仍舊不知對方名諱，捂著胸口坐起，暗道：今日行事衝動，自取其辱，與人無尤。
    接著苦笑一聲，慢慢走回自己的帳篷。
    燕無情來訪，杜迎風自有察覺，不過身上有些犯懶，便假裝熟睡，孰料才歇了一盞茶的工夫，身上這人又要硬來，他沒提防，這才叫了一聲。
    接著立即傳音道：“別下死手！”言出之時，顏少青掌風已出。
    待人走了，杜迎風佯裝怒道：“顏大閣主有完沒完？”
    顏少青卻沉著目光看他：“風流債，嗯？”
    杜迎風道：“甚麼風流債，他是小爺新收的心腹小廝，他傷著了，顏大閣主給小爺牽駱駝？”
    顏少青微微一笑，不同他辯。杜迎風仰躺下來，轉過身道：“小爺疲了，你別亂來。”
    顏少青心知他確實累了，側躺下來，將人擁入懷中。過了半晌，懷中人呼吸放淺，睡了過去。顏少青慢慢抽脫手腳，穿上衣袍，走到帳外。
    他步履緩慢，卻是幾步踱到了軍營之外。暗三早在此地等候，立即稟道：“主子，天佑少爺有消息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