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笑歎紅塵,愛恨嗔癡 第四回:八風通三星運曜,九雉飛雙龍搶珠(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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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八風通三星運曜,九雉飛雙龍搶珠(十三)
顏少青點點頭。暗三了解他的性子,不待主子發問,便道:“屬下查到少爺曾回酈王府,在那裏逗留了幾個晚上,還尋到他挖掘的地道。”
顏少青毫不意外,道:“他一心要走,我也強留不下,讓他去罷。”
暗三一怔道:“可酈王府如今隻剩廢墟,小少爺……”
顏少青向他搖了搖頭,雙手背負,望向夜空。
既然主子不願多說,暗三也不敢多問,又將打探到的西夏宮中的狀況逐一稟報,末了說道:“西夏皇帝下落不明,虞氏囚禁了幾個皇子公主,又逼迫太子登基。遼太子還在宮中,不過行跡掩藏得很好,沒人察覺,至於蔽日盟那位盟主,目前也未曾表露行藏。”
顏少青轉過身來,朝他一擺手。暗三心中疑惑,卻是立即住口。顏少青淡淡地道:“有覺不睡,出來湊甚麼熱鬧。”
右側大石之後,慢慢踱出一個人來,向兩人道:“在你做來是正經大事,教小爺撞見,便是湊熱鬧了,這是甚麼道理?”
暗三舒了口氣,恭恭敬敬地道:“大當家。”
杜迎風走上去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小爺收到飛鴿傳書,左等右等,等不到你,好容易你來了,卻先見你的正經主子,是了,這位正經主子,可比小爺這不正經、湊熱鬧的主子重要多了。”
暗三聽了想笑,麵上不顯,隻道:“屬下不敢。”
杜迎風走到他側麵,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暗三登時有些站立不穩,心中苦笑,卻不說話。顏少青向他道:“繼續留意宮中情形,及時稟來。”
暗三應道:“是!”拱手低頭,朝後退下數步,接著奔入夜色。
杜迎風打趣道:“急著將人打發,小爺還能吃他不成?”倚石而坐,又道:“如今宮中是虞氏在作威作福?”
顏少青在石旁坐下,將人攬在懷中,將天佑境況,以及西夏朝中局勢簡明扼要的說了一番。
杜迎風半坐半躺,眼睛也是半開半閉。他聽得一字不漏,道:“當先是要將天佑帶回來。”
斟酌半晌,又道:“遼太子在前,蔽日盟在後,看來兩撥人都想乘勢討些便宜,李元昊死了便罷,要是活著,可有一陣頭疼。雙方都是有備而來,怎麼蔽日盟的繭人要比遼太子帶來的厲害許多?難道比英雄大宴上的還要難纏?”
顏少青道:“遼太子的那些繭人不足為懼,蔽日盟帶來的卻有些麻煩。”
杜迎風清楚他的本事,他說麻煩,那麼事情肯定十分棘手,果不其然,隻聽對方道:“能殺的,我都殺盡了,唯獨走了那隻。”
杜迎風點頭道:“能逃過閣主法眼,確實十分能耐了,難道那繭人生了十雙手腳、八隻眼睛?”
見他胡說八道,顏少青失笑道:“繭人終歸是由人衍變而來,世上哪有十雙手腳和八隻眼睛的怪人。”
杜迎風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有小爺這般劍術通天的江湖豪客,亦有閣主這般俊美無鑄的妙人,那麼多一個不拘俗套的繭人也沒甚麼啊。”
顏少青摩挲一下他的下巴:“鬧甚麼,說正事。”
杜迎風打個哈欠,擺擺手道:“不行,一說正事,小爺就要犯困。”側過頭來道:“不若閣主唱個曲兒,給小爺提提神?”
顏少青微微皺眉:“我可不會,你要困了,便去帳篷裏睡罷。”
杜迎風道:“那帳篷中哪有好床?對了,鐵英身下倒有一張,反正同是男人,便和他湊合半晚,不錯,我去睡了。”
顏少青按住他道:“不許。”
杜迎風哼一聲道:“這也不會,那也不許,閣主可算仗勢欺人?”
顏少青拿他莫可奈何,自腰間抽出一支橫笛,低聲吹奏起來。杜迎風聽得入迷,擺個舒服姿勢,頭枕在他腿上,手指圈著他臉側垂下的幾縷黑發。
一曲畢了,他撫掌道:“孔子聽韶樂,三月不識肉滋味,小爺聽這一曲,可以三天不睡。”
顏少青垂眸看他,問道:“怎麼忽然想聽曲子。”
杜迎風看著他雙眼道:“你說蔽日盟用竹哨控製繭人,我心想當日藥虯翁用金鈴驅使毒蟲,拓跋宇用塤聲控蛇,隕天教教主更是熟諳樂聲控蠱之術。”
頓了一頓,又道:“既然繭人如蛇蟲蠱毒一般可以操控,那麼隻消破了樂聲,是否就能教它們不受控製。”
顏少青眸光微動,頷首道:“道理是如此。”
杜迎風得意洋洋地朝他眨眨眼,顏少青不禁莞爾:“你我均不諳此道,要尋破解之法,談何容易。”
杜迎風道:“我瞧卻是容易得很,閣主吹一曲,我便如癡如醉,閣主要我幹甚麼,我便幹甚麼,要是吹上十曲八曲,豈不是連自己姓甚麼都忘了?”
顏少青卻笑不語。杜迎風撐身坐起,撲上來道:“我說實話,你卻不信麼?”顏少青扶著他腰,拇指和食指在腰線上輕輕撫摸,低聲道:“真的我說甚麼,你都照做?”
杜迎風一哂道:“那是自然,你要甚麼,小爺何時不給?”說著伸手去解對方腰帶。
顏少青按住他手,說道:“大漠比之草原,別有一番風貌,陪我看看罷。”換個姿勢,在石旁仰躺下來。杜迎風噗嗤一笑,拉過他手臂,枕在腦後。兩人並排躺著,都仰頭看著天上繁星。
須臾,杜迎風歎道:“草原廣袤,乘馬如乘風,我道自己是更喜歡草原一些,現下這麼躺下來,席天慕地之下,倒真是另有一番滋味。”
他指著最亮的一顆星道:“我不懂星象,要是師兄在此,定能說出這些星辰的來曆,說不準對於西夏龍脈的走勢,也能瞧出些端倪。”
顏少青搖頭道:“沈遙雲不能輕易離開中原。”杜迎風閉了閉眼,說道:“師兄原本可以遠離這些是非,都是襄王府的那個混賬將他絆住了。”
顏少青道:“都是個人所求。”杜迎風點了點頭,睜眼看著滿天星辰,又道:“說回那繭人,它到底有何能耐,難道真有十雙手腳?”
顏少青沉吟道:“當日我先你一步離開,就是為了追蹤繭人。”杜迎風未及問他這事,聞言恍然大悟,說道:“原來是繭人,莫怪沿途留下的線索好生奇怪,你們速度太快,我追了三個地方,都沒趕上。”
顏少青道:“那繭人聰慧異常,懂得穿常人衣褲隱匿行跡,又是夜出晝伏,我追了幾百裏,發現他白天時躲在一具棺木之中,那棺木又由八人抬著。”
杜迎風‘啊’一聲道:“就是那一副?”顏少青點了點頭。杜迎風怕他搞錯,繼續道:“就是鬼手常七做的,從蕭順王府抬出來,又混淆咱們的耳目偷偷運出的那一副?”
顏少青失笑道:“正是。”杜迎風一下坐起,轉頭道:“蕭順王不是遼太子的人麼?為何要替蔽日盟運送繭人?”
顏少青不疾不徐地道:“這件事,恐怕遼太子至今蒙在鼓裏。”
杜迎風雖是樂於見到那花孔雀吃癟,但事關蔽日盟,又覺得沒那麼簡單,想了一想,說道:“蔽日盟若和蕭順王有合作,那麼此事定是背著大遼太子進行。”
顏少青頷首道:“大遼的局勢,如今十分微妙。”
杜迎風皺眉道:“蔽日盟在中原壯大,至少曆時數年,才使勢力滲透朝堂,可它於大遼毫無根基,如何令蕭順王背叛太子,轉而同它合作?”
顏少青眸光冷沉,道:“除非蔽日盟盟主原本就是遼人,還是一個極有權勢的遼人。”
杜迎風歎道:“我原先猜想,蔽日盟盟主是我爹,如今看來,這事沒有可能了。”
顏少青道:“襄王當年元氣大傷,沒有十年二十年的休養生息,決計不會卷土重來,杜老莊主若要替他籌謀,也不會爭在此刻。”
杜迎風斜睨他道:“你早懷疑過了,是不是?”
顏少青道:“並非懷疑,隻是曾有過猜測,不過立時便否定了,因之比起杜莊主,隕天教教主更為可疑,也更具實力。”
杜迎風嘖地一聲道:“也更不像好人。”隨口問道:“會不會是於越耶律善譚?”
顏少青隻道:“誰都有嫌疑。”杜迎風複又仰躺下來。兩人各自想著心事,一時均未開口。沙漠風大,卷著細沙,一道道吹在臉上,顏少青側臥著擋在他的身前。杜迎風右手搭在他腰上,輕輕摩挲著鬼紋刀刀鞘上的紋路。
顏少青忽然問道:“你佩劍放在了帳中?”
杜迎風笑道:“這你猜錯了,老夥計可鎮著妖魔鬼怪呢。”
顏少青一掃他空蕩蕩的腰際,皺眉道:“你也不嫌髒。”站起身來,往軍營走去。杜迎風一躍而起,拍去身上的沙塵,跟隨在後。
這是後半夜,士兵多睡下了。顏少青身形同燕無情相仿,昏暗之中,守夜人也瞧不真切。兩人行到繭人附近,那繭人掙紮半夜,猶未力竭,左手掙脫出來,去除右手上的鐐銬,一旦有人靠近,便衝人齜牙大吼。
顏少青幾步踏到它麵前,繭人未及察覺,忽然胸口的長劍被人拔了出來,除下桎梏,不禁欣喜若狂,錚錚錚幾聲連響,那幾道枷鎖也一力掙脫了。
看守繭人的士兵大叫:“喂,你幹甚麼!”還有人叫道:“去稟告將軍!”
顏少青毫不理會,一掌拍向繭人肩頭,那繭人雙腳陷進地麵,一麵大吼大叫,一麵向他抓來。
杜迎風走過來道:“如何?”顏少青搖了搖頭:“毫無理智,並非是那一隻。”他右手如一道燒紅的烙鐵,五指嵌入繭人肩頭之中。繭人全然不知道怕,也不覺得痛,臉麵猙獰,口涎直流。
九轉丹魂經炙熱真力貫穿心脈,過不多時,繭人停下掙紮,撲地倒了。眾人瞠目結舌,不知該走過來看一看,還是先去稟明將軍。
顏少青取出巾帕,將攬雲劍擦拭幹淨,交還他手。杜迎風一笑,向眾人道:“將軍若是問起,便說是我,至於繭人屍首,盡早焚化罷。”
兩人回到帳中,杜迎風將攬雲收入劍鞘,又拿水洗了臉。兩人接著就桌上冷食用了一頓宵夜。深夜靜謐,杜迎風躺在柔軟的黑熊皮上,細細回想一些往事,忽然道:“你可記得早些時候,繭人如何出現?”
顏少青回了三個字:“長生訣。”
杜迎風道:“袁天罡拿著記載長生訣的假羊皮四處兜售,教一些武林高手練的走火入魔,變得不人不鬼,這便是最初的繭人。袁天罡死後,高昌地宮中的繭人跟著銷聲匿跡,我們以為禍根已除,便回了中原。卻是從何時起,這禍根開始死灰複燃?”
他自顧自地往下說道:“是從鎮威鏢局接的那趟鏢開始。那趟鏢,是庾蕭寒請落梅山莊作保,托鎮威鏢局行的暗貨,送去大遼呈給太子。可庾蕭寒又是從哪得來的繭人?我想了一陣,終於想起一事,當年的高昌地宮,庾蕭寒也曾去了,雖未有甚麼建樹,但以他的秉性,絕不肯空手而歸,定是動用甚麼法子,偷偷帶回了一隻繭人。”
顏少青細思前因後果,覺得此事大有可能,說道:“我們得到舍利子時,庾蕭寒並未前來阻撓,這一點便有些蹊蹺,現下想來,怕是他心中有鬼,不敢再生事端。”
杜迎風道:“活的繭人,料他無從下手,他從高昌地宮帶回來的,很可能是一隻未曾破繭的繭人,事後將其藏起,暗中聯絡買家。”摸了摸下巴,又道:“照此推斷,在那之前,庾蕭寒便和遼人互有往來。更有意思的是,他後來轉投蔽日盟,蔽日盟便也和繭人扯上了幹係。”
“如此看來,當年鎮威鏢局押送的暗貨,才是一切關鍵。遼太子耶律宏得到過,不知用甚麼方法,造了一批新的繭人,拿來同西夏交易;蔽日盟也得到了,成果更甚於耶律宏。嘿,中途教拓跋宇攪渾了水,不然小爺早該料著!”
“耶律宏和蔽日盟都想用繭人換取虞氏的支持,耶律宏所圖,無非是坐穩權位,得到可汗的認可,可蔽日盟圖的是甚麼?”
顏少青道:“蔽日盟盟主若真是大遼權貴,此舉無疑是想取而代之。”
杜迎風道:“這麼說來,耶律善譚的嫌疑豈非最大?”
顏少青不予置評,隻道:“大遼可汗子嗣眾多,眾皇子麵上不爭,背地裏未必沒有各自的打算;可汗還有兩名兄長、三個叔叔,後宮勢力亦是盤根錯節。”
杜迎風一拍額頭道:“不想了,不想了。”
顏少青將外袍褪下,掛上衣架,在他身旁躺了下來。杜迎風翻個身,趴在他身上,問道:“鳳來樓那回,咱們都和蔽日盟盟主交過手。”
顏少青知曉他的心思,搖了搖頭道:“我看不透他的武功路數。”
杜迎風下巴擱在他胸前,有些挫敗地道:“難道沒有一丁點的蛛絲馬跡?”
顏少青沉吟道:“實在要說,我覺得對方未曾拚盡全力。”
杜迎風雙眸一亮,問道:“是不能,亦是不想?”
顏少青閉上雙眼,說道:“不知道,我隻知再不睡,今夜便不用睡了。”杜迎風哼哼兩聲,在他身上尋個舒服姿勢,再不動彈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