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笑歎紅塵,愛恨嗔癡 第二回:誰家天下誰家子,一襲紅紗攏相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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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誰家天下誰家子,一襲紅紗攏相思(下)
李元昊數次提及他的身世,天佑一直漠不關心,但此事若和蘇傲相關,則又大不相同。他與蘇傲離別數日,日日提心吊膽,害怕他遭人陷害,但凡有關他的消息,天佑絕不放過。
見自己一提酈王,少年眼中便有了神采,李元昊心中挫敗,苦笑說道:“不知他給你灌了甚麼迷湯,教你這麼忠心耿耿。”
天佑道:“這可不是忠心。”
李元昊自然瞧出不是,看了他一眼道:“你年紀輕,涉世未深,有很多事不知道。謬說你們都是男子,為世俗所不容,僅說酈王功勳蓋主,即便沒有謀逆不軌,大夏也容他不下,武功高絕又怎樣?他絕不是一個好歸宿。”
天佑不緊不慢地道:“我會保護他,不勞閣下費心。”
李元昊不料一番話得來這個反應,怔了半晌才道:“你要保護酈王?”心中隻覺荒誕好笑,想了一陣,忍俊不住,仰頭大笑起來。
天佑不覺這話有何不妥,心道:你們都待他不好,他才不願留在大夏。凝視眼前的男人道:“嗯,我要護他一世,不教他傷心難過。他離別前說了甚麼話,你再不說,這人可要死了。”
李元昊心下一驚,伸手一探國師腕脈,卻是十分平穩。
天佑不待他相問,便據實道:“你既不守信,我也可以食言而肥。救人不易,害人卻是簡單,一粒平心丹,可以教人睡上一年半載。”
李元昊臉色驟沉,心道:一個人不吃不喝,哪裏撐得過一年半載?身弱些的,不到半月便虛弱而亡。
“你竟然留了後手。”
天佑鎮定道:“人心難測,吃虧吃得多了,得了許多教訓,不敢胡亂信人。”話鋒一轉,又道:“這位國師於我可有舊怨?”
李元昊搖了搖頭,脫下外袍,裹著國師身子,將他安置在旁。天佑見他小心翼翼,知道這人對他十分重要,說道:“平心丹不是毒藥,對他身子也有裨益,你說了酈王的下落,我便教他醒來。”
李元昊站起身來,目光直逼眼前的少年。他身形魁偉高大,比天佑高上許多,也壯上許多,兼之帝王與生俱來的威勢,換作旁人,早已惶恐,天佑微微抬頭,雖是仰視,卻是毫不避諱。
李元昊帶著審視意味的目光將他從頭到腳掃了一番,雙眼眯起,沉著聲道:“看來朕小瞧你了,不過你能這樣處世,朕十分滿意。”
天佑不置可否。李元昊見他這般態度,歎了聲道:“你可知”天佑”這個名字,是誰給你起的。”
天佑立即道:“是我娘。”李元昊搖了搖頭,道:“她騙了你。”
天佑心道:蘇傲從未說過此事。其實關於天佑身世,蘇傲一向避而不談,而關於杜若織,說起時也是一股冷淡語氣,仿佛在說陌生人。
他心知其中必有隱情,自己從母親那裏偷聽來的也未必就是事實,但蘇傲不說,他便不問。他淡淡地道:“我父親是大遼可汗,我得他賜名,又有甚麼奇怪。”
李元昊歎息一聲:“你娘真是好本事。”天佑不露聲色,隻道:“我娘自是極好。”
李元昊道:“那你怎麼不在宮中?朕知道了,一定是可汗苛待你,將你趕了出來。”
天佑道:“可汗對待每位皇子都一視同仁,沒有苛待於我。”
李元昊道:“沒有苛待,那也沒有優待了?”
天佑皺了皺眉:“這和我身世有甚麼關係?”
沉吟片刻,李元昊道:“你娘將你護得很好,看來可汗並不知當年之事,他若知道,絕不會善罷甘休。”
天佑聽得雲裏霧裏,問道:“甚麼?”
李元昊笑道:“杜家人得天獨厚,都生得俊俏,你倒是像你娘多些,幸而如此,可汗才沒生疑。其實你呆在大遼才好,侍奉老可汗幾年,教他傳了皇位予你,屆時咱們父子齊展抱負,一統天下江山,豈不快哉!”
他說的每句話,天佑都聽懂了,但連在一塊兒,卻又不甚明了。
李元昊用手指在灰燼中寫了一副生辰八字。天佑一看,竟和自己半點不差。他後退兩步,喃喃自語:“這不可能,即便不是蘇傲,那也不會……”
驀地想起,這事是自己躲在窗外偷聽而來,蘇傲從未否認,也從未承認,依著這人脾性,做過之事,豈會推脫?那麼唯一的解釋,便是他的真實身份會引來麻煩,蘇傲情願擔這責難,也要替他遮掩。
李元昊道:“你母親聰慧溫婉,又有得天獨厚的美貌,這世間,再找不出比她更優秀的女人,但她也是天底下最狠心的女人,朕隻說不能獨娶她一人,她便決然而去,將朕的兒子也帶走了。”
天佑仍是茫然,仿佛對方所說之事同自己毫無關係。
李元昊想了一陣,說道:“當時朕隱瞞了身份,是朕對她有所虧欠,不過她也不必帶走朕的兒子,以此向朕報複。朕的兒子認遼王作父,天底下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麼?”
天佑心中一團亂麻,跌跌撞撞地走了幾步,忽然一跤跌倒,碰倒了一對瓷碗和搗藥杵。藥杵支在倒扣的瓷碗上,教他想起了那天晚上母親和小舅的一番對話。
——中原是雄鹿,遼夏是獵戶,那麼自己是何物?想到這裏,轉眼去瞧李元昊,隻見他一雙眼中精光閃動。天佑伏在地下,身子宛如僵直了一般,動也不動。
李元昊走近他道:“我兒怎麼了?”
天佑聽見這聲稱呼,心下極為排斥,爬起身來,逃也似地奔了出去。
密道中錯綜複雜,天佑看過地圖,摸得清大致方向,自藥室奔了出來,直往北麵而去。李元昊許是顧及國師傷勢,並未追上。天佑拐了幾條密道,直到聽見水聲,這才停下步子。
北麵是蓄水潭,底下有條地下河,甚是湍急。天佑到潭邊洗了把臉,觸到冰涼的潭水,”嘶”地叫了一聲,低頭看看自己傷痕累累的雙手,一時回不過神。
他從未對自己的身份產生懷疑,即便可汗對他不冷不熱,也隻當是性情使然;即使那晚聽到所謂真相,錯認蘇傲為父,其實也可歸咎為娘親有難言之隱。
但今日卻又得知真相並非如此,那麼究竟誰在撒謊?他閉了閉眼睛,勉強按捺心中翻滾的不安。伸手從腰間抽了一條方巾,將臉孔深埋在內。
這方巾是兩人大婚當日用的鴛鴦喜帕,天佑換下喜服,卻不舍得將喜帕扔了,一直隨身攜帶。當日合巹酒濺在帕上,天佑嗅著一縷酒香,心中安定下來,喃喃地道:“你又扔下我不管,這一回,無論如何不原諒你了。”
他連日挖掘,擔驚受怕,早已身心倦極,此刻聽著潺潺水聲,竟是一下是睡了過去。昏沉時感覺腳上涼颼颼地,一驚之下,隻見潭水漫過腳背,自己所坐的大石即將被淹沒了。
他暗道:自己睡了多久,怎麼水位漲得這樣快?垂目看時,水中倒映的少年也朝上瞪大了眼睛。天佑抹了一把臉,欲待起身,不提防左腳一緊,教水下甚麼東西捉住了。
一抹深紅自水底浮現,天佑見了這顏色,身子放鬆下來,但心跳漸劇,啞著嗓子道:“是你麼?”
漣漪之後,一道人影浮了上來。這人穿著紅衫,一頭濕發黏在頰邊,身形和蘇傲頗為相像,卻又不是蘇傲,天佑一怔,叫道:“拓跋宇,是你!”
拓跋宇臉帶怪笑,一身獰惡之氣。天佑見他笑得詭異,背脊發涼,一下按住手邊寶劍。拓跋宇不待他發難,跨到岸上,伸手將他倒提起來。
天佑手指擦過寶劍,卻抓了個空,當即倒撒一捧藥粉。拓跋宇別過臉去,那藥粉撒在他頰邊,和著發上的水珠淌了下來。天佑知道這毒於他無用,一揭腰間竹筒,登時一股灰霧蜂擁而出。
拓跋宇轉過眼來,臉上依舊是詭異莫測的笑容。竹筒中的毒蟲聚到半空,不知何故,竟是躊躇不前。天佑大奇,撮唇呼嘯,那毒蟲嗡嗡亂飛,就是不肯上前一步,仿佛對方身上藏著甚麼可怕物事。
天佑不失冷靜,右足前踢,靴中向下滑落一柄匕首來。接住匕首,橫起一揮,拓跋宇不得已將他遠遠拋開。天佑在半空翻了個跟鬥,身子穩穩落地。
拓跋宇嘿地一聲冷笑:“左右是死,逃的掉麼。”他於毒術浸淫多年,論起手段花樣,天佑自是不及。隻是天佑喝過碧龍血,百毒不侵,他一時也難得手。
兩人對峙的工夫,地下已鋪就一層毒蟲屍體。天佑身上的毒物告罄,隻有袖中攏著幾隻闞蟲,那是蘇傲給他保命的手段,天佑舍不得用,生怕失了這闞蟲,便和那人最後一絲牽連也斷了。
見他左支右拙,拓跋宇冷笑一聲,逼他到水潭邊上,點住他穴道,將一條殷紅小蛇夾在指間,陰森森地道:“他若知道你被他養的蠱王毒死了,不知是何反應?”
天佑皮膚細膩,頸子上依稀可見青色的脈絡。拓跋宇伸指摩挲了一番,見少年雙眸緊閉,睫毛微微顫抖,他唇邊浮現了一抹殘佞的笑意。夾住蛇頭,將它毒牙對準脖上最深的血管。
紅蛇吐著信子,在雪白的頸子上來回扭丨動,形態十分親昵。拓跋宇”咦”了一聲道:“怎麼回事?”
登時水浪滔天,他和少年被一片卷起的水幕阻隔,他大駭,一掌拍散水幕,伸手去捉少年,不料一下捉了空,那紅蛇躍回他的掌上,朝他嘶嘶吐信。
天佑險遭蛇吻,回過神來時,身子正被人護在懷中。眼前是寬闊的胸膛,一雙大手攬著他腰,掌心又是熟悉的溫度,天佑鼻頭一酸,險些落淚。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