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交頸鴛鴦,共巢鸞鳳 第十四回:鸞鳳分飛海樹秋,忍聽鍾鼓越王樓(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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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鸞鳳分飛海樹秋,忍聽鍾鼓越王樓(十五)
若在平時,這老狐狸提出的交易,他是萬萬不肯答應,但當下若不點頭,他毫不懷疑這人會將他立刻殺了,冷笑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皇叔有何吩咐,直說便罷。”
蘇傲看了他一眼,微勾唇角:“皇侄處心積慮安排這些,所求無非是為了在朝中安身立命。”
拓跋宇冷哼一聲道:“我所求不過如此,有些人卻懷著狼子野心。”這話不知是罵虞氏,還是罵蘇傲了。
蘇傲不置可否。李元昊看重這天下,他卻不屑。坐擁隕天教,隨心所欲,難道不比皇帝逍遙?他說道:“如今虞氏脫離了掌控,兵臨城下,你們要如何對抗?”
拓跋宇道:“禁軍半日內便可趕到,虞氏得意不了多久。”
蘇傲揶揄道:“三千禁軍對峙百萬雄師?本尊道你隻是魯莽,未想竟是如此愚蠢。”
拓跋宇道:“隻消支持幾日,待二十萬大軍遠征回來……”見對方望定自己,拓跋宇幾欲說不下去,自知三千禁軍抵擋不了虞氏半刻,至於二十萬遠征軍,那更是遠水難救近火。心下懷疑虞氏會提前行動,決計和眼前之人脫不了幹係,但真若這般,不是將他自身也搭了進去,這等賠本買賣,做來何用?
蘇傲隨意揮了揮手,那紅蛇從拓跋宇腕間遊走,爬到頸上。蛇鱗冰冷,刮著皮肉,令人背上生寒,拓跋宇臉色陡變,問道:“你幹甚麼!”
蘇傲道:“本尊說了,要同衢王做樁交易,這是本尊拿出的誠意。”
拓跋宇心中咒罵他狡猾,冷笑道:“教這畜生吃我,便是誠意?哼,今日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我拓跋宇不受你的折辱!”
蘇傲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拓跋宇倍覺羞辱,撇過臉去,索性不看。蘇傲低聲道:“這蛇王強過湛均的蠱王十倍,怎算折辱於你?”
拓跋宇怔了怔,問道:“你要將蛇王送我?”心中仍覺不妙。
蘇傲道:“有何不可。”手指朝前一指,那紅蛇尾間擺動,遊到拓跋宇唇邊。拓跋宇勃然色變,叫道:“你教它別動!”
蘇傲隻是不理,眸光幽邃,一瞬不瞬盯著那蛇。紅蛇遊到拓跋宇唇上,蛇信微吐,嘶嘶怪叫。
一股似香似臭的氣味撲鼻,拓跋宇卻苦於渾身麻痹,動憚不得。
那蛇腹下不時噴出紅絲,將他纏成繭狀。拓跋宇不敢張嘴,隻怕紅絲鑽進口舌之中。那蛇噴完紅絲,顯已力竭,蛇尾圈著他脖頸,張口一下咬在他唇上。
拓跋宇全身上下唯有五官仍有知覺,疼得叫了一聲。那蛇趁勢從他嘴中鑽入。蛇鱗劃過咽喉,那滋味直是難受。拓跋宇雙目圓睜,心中既是絕望,又是懼怕。
蘇傲雙手背負,在附近踱了幾步,說道:“蛇王換個地方做窩,還得折騰一陣。”走到拓跋宇身前,打量了他幾眼,笑道:“仔細看來,皇侄也頗有幾分姿色。”
聽了這句調侃,拓跋宇倍覺受辱,真比殺了他還難受。幸而蘇傲隻說了這一句,便繞過了他,走到水潭邊上。
拓跋宇張口欲嘔,那蛇卻已深入喉中數寸,不時便到髒腑。它遊得甚快,不停鑽來鑽去。拓跋宇腹痛如絞,苦不堪言。
蘇傲狀若未聞,隻道:“左右無事,本尊給你講些個故事。”尋思一陣,才緩緩說道:“十餘年前,中原發生了一件大事,同此事相關之人,十有八九做了地府冤魂。”
拓跋宇哪有旁餘心思聽他說話,那蛇在他腹中翻天覆地,不知幹些甚麼。何況中原武林素來動蕩不安,十餘年間不知有多少冤仇血債,怎知他講的是哪一樁。
蘇傲眼望潭水,有些出神:“那時我受了重傷,為躲避仇家,便帶了子午瓊露,在終南山巔的故居中養傷。”
又苦笑道:“說來也是孽緣,我在竹屋中療傷,原是人跡罕至的地方,四周又有天然迷障,常人決計尋不到。偏生有個酒鬼鼻子好靈,摸到我屋裏來,將我療傷用的子午瓊露當作美酒喝了。”
拓跋宇忍著疼痛,聽到‘子午瓊露’四字,模模糊糊地想道:這秘藥極為難得,不僅藥材難尋,煉製起來也頗費心血。那酒鬼定是凶多吉少了。
蘇傲卻道:“你道那酒鬼是何人?正是萬劍山莊的杜三少,他那年剛及弱冠,劍法生嫩得很。唐家那後生破了迷障,兩人闖上山來。我欲待將他們殺了,不巧療傷到了緊要關頭,隻有眼看那小子偷我酒喝。”又失笑道:“不對,該是偷了子午瓊露。”
拓跋宇暗道:原來是杜三少。這般妙人,自己無論如何也舍不得下手殺他。又想當下生死攸關,今生恐是無緣再見,心中一陣茫然。
話鋒一轉,蘇傲又道:“不過杜三少好端端為甚麼上終南山來?我療傷甫畢,便下山調查此事,發現中原武林大亂,萬劍山莊給人一把火燒了,此事牽連宋宮密闈,杜三少追查線索到了皇宮,和始作俑者手下的殺手相鬥,那些殺手中有一人精通堪輿五行之術,設了一座能守能攻的大陣,其中有個陣眼,是以終南山迷障為依,杜三少和唐家那後生才可踏進千裏之外的終南山來。”
拓跋宇知他與杜三少相識極早,卻不想已逾十年。
蘇傲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回頭看了他一眼,又道:“確切而言,是十七年。”似是感觸,歎道:“十七年前,李元昊便在圖謀中原,城府不可謂不深。”
拓跋宇暗道:陛下意在逐鹿中原,這也不是秘密,但和十七年前的舊事有何關聯?忽然那蛇落在他丹田附近,他腹中劇痛,不及顧念其它,蘇傲接下所說之事,幾乎聽不完全。
蘇傲沉吟一陣,才又接著說道:“中原那場宮變,李元昊才是主謀。他同大宋景王來往密切,暗借他兵馬,又替他掃平障礙。後來東窗事發,溫王死於當場,景王借助李元昊的勢力逃入西夏,兩人立場對調,李元昊登基為王,景王長居地下,替他出謀劃策。”
他唇角邊漸漸浮了一抹諷笑,道:“他雖然染白頭發,易容換麵,但景王和溫王氣韻相差極遠,再如何假扮,景王趙鈺也成不了那個武功謀略均是天下第一的溫王趙褆。他為何扮作趙褆,尚且不知,不過如今湛均已死,李元昊令他順理成章做了國師,兩人互謀天下,準備先逐中原,後奪大遼,一統天下河山——”
拓跋宇盡管丹田劇痛,但是聽了這話,心下也不禁為這樣的野心所震懾。
蘇傲低聲道:“話說回來,此事萬劍山莊會牽連其中,也是那卷‘長生訣’所惹出的禍事。景王招攬杜千葛替他收攏江湖勢力,助他成就大業,杜千葛不甘臣服其下,卻不好明著拒絕,表麵上同他虛與委蛇,暗中卻同襄王做交易,尋求庇護。但景王心狠手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他將趙褆逼上絕路,又教杜千葛出手殺人,可杜千葛早就是成了精了狐狸,如何願意去做劊子手?趙鈺無計可施,又忌憚他知曉諸事,便放出‘長生訣’藏在萬劍山莊的消息,引起各路人士的覬覦,等到時機成熟,一舉毀了萬劍山莊。”
說到這裏,冷笑一聲,繼續道:“趙鈺是個八麵玲瓏的人物,事事考慮得周到,但他千算萬算,仍是算漏了一個人。這人是嵐山閣主的妹妹,比起謀算,無論景王趙鈺還是溫王趙褆,都不如她。可惜她也死了,死於謀亂。現在登基的仍是趙家人,這趙家小兒很是厲害,而且同嵐山閣閣主的關係不錯,不像他的父親叔叔,不是想鏟除江湖各大勢力,就是利用這些勢力,作為手中刀刃;也或許他的心思藏得極深,我也查探不到。李元昊想從他手中奪得江山,這可不大容易。”
拓跋宇被痛苦折磨得睜不開眼,勉力聚起一縷真力,立即又痛得冷汗直流。
蘇傲看了看他,說道:“哦,快要好了,那麼我也快些說罷。”輕輕揚了揚手,拓跋宇身上的紅絲漸趨消褪,袒露出一身蒼白的皮膚來。又摸出一隻素白小瓶,倒出一粒藥丸,予他喂了。
拓跋宇仍是動彈不得,隻能由他擺布。體內仿佛分筋錯骨,他痛得死去活來,此刻最好喂一顆穿腸毒藥,教他快些解脫。
蘇傲喂的自然不是毒藥,非但不是毒藥,反而是難得的療傷秘藥。拓跋宇咽下藥丸,恢複了幾許氣力,終於能夠開口說話:“杜……三少知不知道……這些事……”他嘴唇幹裂,說了這幾個字,唇上便即流下血來。
蘇傲微微一怔,意味深長地看著他道:“沒想到皇侄還是一個癡情人。你怕杜三少知曉真相,厭惡西夏皇族,再也不同你往來?”歎了一聲,又道:“放心罷,他雖知曉部分真相,卻不知咱們的皇帝陛下才是當年之事的罪魁禍首。況且杜家人也非全然無辜,他若要計較,頭一個也不會找上你。”
拓跋宇素來不是拘泥之人,他心悅杜三少,這事也用不著遮遮掩掩,是以聽到前兩句,也未反駁,但聽到最後那話,卻是不甚明了。自始至終,杜千葛皆是為了自保,也不曾做出背信棄義的事,豈非無辜至極?
蘇傲出神地望著潭水,道:“那事過後,我便時常自問,杜千葛如此精明的人物,怎麼會教人輕易鑽了空子,致使萬劍山莊受此大創?後來機緣巧合之下,隕天教收獲了一個消息,說是有人瞧見杜家二小姐和男人暗下私會。我派人跟蹤那個男人,當知道他身份時,也是大吃一驚。”轉身問拓跋宇道:“你大可猜測一下,這個男人是誰。”
拓跋宇亦是十分聰穎的人物,聽了這些來龍去脈,心中已有了答案,舔了舔幹澀的嘴唇,他說道:“是……陛下。”
蘇傲點點頭,道:“你猜得不錯,正是李元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