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交頸鴛鴦,共巢鸞鳳  第六回:驚雷亂雨醉牛豸,蒼夜曉寒噬情蠱(下)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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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回:驚雷亂雨醉牛豸,蒼夜曉寒噬情蠱(下)
    那蠱蟲生相細小,白生生的兩對翅翼倒比身子粗長,一對生在腹下,一對生在尾側。
    在看到蠱蟲的一刹那,天佑眸光閃了閃,幾乎同時,原本欲向後仰的身子,變成挺立原地。他不閃不避,那蠱蟲速度又快,蘇傲察覺不對,轉身衝入門時,正好看見蠱蟲咬破愛徒眉心的一幕。
    他自恃尋常毒蟲和蠱物近不得愛徒身側,卻錯估了拓跋宇的手段!
    五指扣住屍人下顎,使勁一卸。屍人登時身首分離。見其雙臂仍舊牢牢掐著天佑肩膀,蘇傲怒火中燒,掌心攜著紫火,狠狠一掌朝著對方拍下。那屍人身體一下四分五裂,筋肉骨頭散得四下皆是。
    對於其餘幾具屍人,蘇傲亦不留情,袖袍一掀,全部掃地出門。見他麵沉如水,天佑大氣不敢出。蘇傲替他診了脈,又翻看他的眼皮,餘怒未消,一掌將桌子拍得塌了。
    天佑垂下眼睛,濃密的長睫遮了眼中情緒:“是甚麼蠱?”
    蘇傲按著眉心道:“是噬情蠱,此蠱十分陰險,你……”他略抬起頭,燭光下看來,小孩皮膚細嫩,骨架還未脫去少年纖細,眉眼間,卻宛然有了傾城之色。微一遲疑,想要說話,卻又閉口。
    天佑靠在他懷中,怔忡道:“我會死,是不是?”
    蘇傲一怔,轉而道:“說甚麼傻話,這蠱毒雖然難辦,卻不致命,隻是接下來三個月,你不能離開為師半步。”他見天佑仍然神情懨懨,哼地一聲笑道:“若你當真送命於此,為師便屠盡這鎮上的人,為你陪葬!”
    他說此話時神情陰戾,不似有假,天佑忙道:“這不幹他們的事,蘇傲,你別濫殺無辜,我也……我也不亂說話。”見他衣袍上染有血跡,慌了心神:“你受傷了?”說著坐起身來,伸手去尋傷口。
    蘇傲按住他手道:“受傷的是拓拔宇,可惜給他逃了。”
    天佑這才放下心來。蘇傲尋思道:“明日這些人醒來,也是個麻煩。”
    天佑一驚抬頭:“這些人殺不得!”
    蘇傲斜睨他道:“怎麼,阿佑心中,我便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天佑低下頭去,半晌無語。蘇傲見他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摸了摸他的發頂,道:“今夜你隻管在屋中睡覺,明日一早,為師再來尋你。”
    天佑問道:“樓下這些人中了‘醉牛蠱’,都放任不管麼?”
    蘇傲牽唇笑笑,卻不答話。天佑知道他另有安排,也不多言,徑去後院柴房放了阮天均,和蘇傲話別兩句,轉而回到屋中。
    折騰了大半夜,他困極了,頭沾著枕頭,模模糊糊地想:自己這一局,不知是否賭對了。
    不知何時睡了過去,半夢半醒間,忽然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了。他心知蘇傲已安排好了一切,是以並不著急,取來外衣披上,又戴好頭飾,這才打開房門。
    此刻剛過卯時不久,屋外雨已停了,樹梢間依稀似有鳥叫,脆生生地,倒也提神。門外跪著賀蘭和禁軍統領蒙刹,兩人臉色皆不好看。賀蘭顧忌有旁人,斟酌著道:“公主……”
    蒙刹脾氣急躁,不待賀蘭將話說完,便大聲道:“公主,昨夜咱們遭人下毒,現下弟兄們……連自己人都認不得了。”
    天佑剛要說話,卻咳嗽起來。賀蘭忙道:“公主嗓子不適,用筆墨罷。”說著攙扶天佑回到屋中。蒙刹隻得垂頭喪氣地跟了進去。
    天佑在紙上寫道:是甚麼徵狀,請過大夫麼?
    賀蘭回道:“城中但凡有點本事的大夫都請來看過了,皆是束手無策。這毒實在蹊蹺,中的人不痛不癢,就是癡傻。”
    天佑繼續寫道:快馬加鞭到下一個城鎮請大夫,務必要快。
    賀蘭為難的看了看蒙刹。
    蒙刹臉色憔悴,拱手道:“屬下這便啟程。”即便知曉此舉恐怕沒有多大意義,但也別無他法。蒙刹領命而去,走到客棧門口,看見一條白布幡子在人群中一閃而過,心下一喜,衝一個人喊道:“喂,你,過來!”
    那人眼蒙黑布,左手執著白幡,右手中牽著一條竹棒,全然一副遊方郎中的打扮,蒙刹抬高嗓門,叫道:“那瞎子,叫的就是你。”
    那人腳步頓了頓,轉過身來。
    這人二十餘歲年紀,臉頰削長,鼻梁挺直,樣貌倒是俊朗,可惜是個瞎的。這念頭在心中一轉間,蒙刹已上前將人攔下,指著他手中白幡道:“靈丹妙藥,包治百病,你這靈丹妙藥,能否解毒啊?”
    那人嘴唇彎了彎,嘴角勾起一個弧度。
    蒙刹見他不答話,心道:這瞎子,不會還是個啞巴罷!他貿然將人攔下,也是打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念頭,一見對方不會說話,料定無望,擺了擺手道:“算了,算了,你走罷。”
    正要轉身牽馬,忽聽對方道:“客棧中氣味不對,可是有人中蠱?”
    隻這一句,便令蒙刹站住了,轉過身來,將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那人鎮定自若,雙目雖盲,手中白幡所指,正是客棧大門方向。不待蒙刹帶路,徑自去往大廳之中,見對方站住不動,問道:“病人何在?”
    蒙刹下意識地答道:“就在後院。”那人站起身來,竹棒在地下輕點,自往後院走去。蒙刹身為禁軍統領,平時說話趾高氣揚,但在這人跟前,卻覺矮了半頭。那人緩步走在前頭,他便錯後兩步,一路上說道:“這蠱毒十分蹊蹺,中的人癡傻瘋癲,先要做些準備,別被嚇著才好。”
    那人聽了這話,嘴角微勾,似笑非笑。蒙刹垂目跟隨,是以未曾見到這抹笑容。到了後院,隻見上百壯漢三三兩兩地聚成小堆,互相嬉笑打鬧。蒙刹高聲喝道:“肅靜!”卻是無人理會。
    賀蘭從樓上走下,問道:“找到大夫了?”蒙刹指指那人,衝她使個眼色。
    賀蘭順勢望去,見對方是個負笈行醫的江湖郎中,眉頭一皺。蒙刹衝她做了個手勢,同時向那人說道:“先生可要號脈?”
    那人側目說道:“不必。”將白幡和竹棒放在牆邊,右手極快地抓向一人。此人正是軍中副將,平素威嚴莊重的大好男兒,如今便似小兒般傻笑流涎。那人食指逐一拂過他雲門、天溪、缺盆、食竇、玉堂五穴,接著掰開下顎,彈入一粒藥丸。
    這幾下動作極快,賀蘭和蒙刹隻看見他手指動了動,副將高大的身子跟著轉了幾轉,接著便口噴鮮血,一跤倒地。
    蒙刹和賀蘭一齊拔刀上前,叫道:“你幹甚麼!”
    那人雙手背負,站於原地。兩人離得近了,才見那一灘血汙中有細小蟲豸,蟲豸黃絨細羽,由於吸飽了血,腹脹如鼓,極是恐怖猙獰。
    兩人惡心欲嘔。此刻那副將坐起身來,除了臉色蒼白,倒無其它異狀,茫然問道:“這,這是怎麼了?”
    蒙刹大喜過望,收了兵刃,衝著那人抱拳道:“先生真乃神人!小人一時糊塗,多有冒犯,還望先生大人有大量,不予計較。”賀蘭也是愕然半晌,不禁暗暗責備自己眼拙。
    副將這才知曉是眼前的江湖郎中救了自己,向他行禮道:“多謝先生……”
    那人卻道:“現下道謝,還為時過早。”
    副將怔了怔道:“此話怎講?”
    那人道:“蠱毒依附血肉,沒有十天半月,不易斷根。”
    隊伍不可能在此逗留半月之久,因為禁軍性命是小,耽誤了吉時,那麼牽連可就廣了,副將嘴唇抖了抖,一句話未說。但人哪有不惜命的?他嘴上不說,心中又何其惶恐。
    蒙刹亦不能眼睜睜看著弟兄喪命,同賀蘭商量道:“此事,看來還要公主定奪。”賀蘭也非鐵石心腸之人,環顧四周,那些成年大漢,無一不是麵露癡態,她歎了口氣,說道:“我去請示公主。”
    公主就在另側院子的小樓之中。約莫一盞茶的工夫,賀蘭回來後院。蒙刹忙不迭問道:“如何?”
    賀蘭麵色有些古怪,說道:“公主要見他。”說著一指那郎中。
    公主棲身的小樓,自然不是誰都能進,雖說是召見,但廳中還是隔著一道屏風。這郎中雖說能解眾人身上的蠱毒,但到底來曆不明,蒙刹不敢放任他和公主獨處,說甚麼也要跟去屋中。
    賀蘭將人攔下,警告道:“公主說了,要單獨召見此人,蒙統領是不將公主的命令放在眼裏?”
    蒙刹連道不敢,斟酌著道:“公主為何要單獨召見此人?”
    賀蘭皺眉道:“公主心思縝密,自有打算,咱們需要做的,便是俯首聽命。”
    蒙刹見她守口如瓶,訕訕笑道:“好罷,我不問,希望這郎中能將人全部救回來。”
    屏風之後,天佑已撲到來人身上,笑吟吟攀著對方肩頭道:“蘇傲,我還道你跑了。”
    蘇傲解下蒙麵黑巾,端起桌上的茶杯,淺淺飲了一口。
    天佑手指勾了那黑巾過來,說道:“戴著這巾子,是怕今後這些人認得你是大夏酈王,還是怕這雙眼裏的邪氣遮不住?”
    蘇傲放下茶杯,眼望他道:“你叫我甚麼?”
    天佑撇撇嘴,垂目道:“師傅。”
    蘇傲這才滿意,說道:“那些話你也聽到了,知道如何安排?”
    天佑頷首道:“明日照常啟程,不可耽誤行程。自然,蠱毒不能不解,這便需要師傅留在車隊中,事關自身性命,沒人會提出質疑。”
    蘇傲含笑點頭,一手捏起他的手腕,細細查探。“昨晚可有不適?”
    天佑想了想,回道:“有些盜汗,有些心悸,除此之外,並無不適。”
    蘇傲輕撫他的長發,安慰道:“這些時日,為師都會顧著你,噬情蠱再厲害,也害你不得。”
    天佑陷在他溫柔的懷抱中,心滿意足。
    我不怕,蘇傲,我唯一怕的,便是你離開我——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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