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嬌兒玉輦五彩錦，少郎快馬乘風劍（八）
    甫入水中，便有利器迎麵而來。天佑翻轉過身，捉住對方手腕，蛟倫劍由下往上一斬，那人臂膀連著匕首一同飛出了水麵。
    天佑雙腿在對方腹上一蹬，借力下潛。
    水中灰蒙蒙地。天佑潛到船下，忽有漁網當頭罩下，網絲異光閃爍，顯然不是尋常物事。天佑唇邊含笑，蛟倫橫起一揮，漁網應聲而破，少年身形好似遊魚，一下竄到了船底。
    七八個大漢正在狠鑿船底，匕首反射月光，劃出一道道銀弧。天佑長劍狠狠劈去，江水跌宕，眾人被拋得栽了個跟頭。天佑衝入人堆，順手撕了一人衣襟，堵住船底的窟窿。那人回過神來，匕首向著天佑心窩捅到。天佑在水中一個旋身，那人匕首直捅到船底的窟窿裏，手臂卡在船底，拔將不出。
    天佑見狀，劍鋒自他小臂斬下，接著往他胸口踢上一腳。那人身不由主地向後跌去，劇痛中又撞上同夥手中的匕首，登時眼前一黑，閉過氣去。
    江水中血氣彌漫，天佑眼眸映著水光，猩紅一片，對方見他露了這手功夫，呆愣片刻，這才驚懼逃開。蛟倫劍嗡嗡直顫，鎖住一人咽喉，將其拖入船底。
    船下窟窿沒有數十，也有七八處，布匹堵不住，天佑便用人體殘肢補漏。
    他是蘇傲弟子，又自小行走江湖，甚麼血腥之事沒領教過，但他生性良善，秉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處世之道，極少出劍殺人，便有看不過眼之事，也不過施些藥物，給予懲戒，無奈這夥人實在狠辣，欲將包括婦孺在內的整船人都淹死在江中，這才逼得他斬盡殺絕！
    他將船底窟窿補得嚴嚴實實，這才浮出水麵，大口喘氣，抬頭望時，卻見畫舫上火光衝天，不斷有人落在水裏。他麵色驟沉，飛身而起，躍上了甲板，隨手抓了一名禁軍喝問：“公主在哪？”
    那禁軍須眉燒掉大半，臉上均是炭灰血跡，叫道：“著火了，著火了，都逃命去了！”一條粗大桅杆墜了下來，轟然一聲巨響，畫舫搖晃不止。他驚駭之下，竟而掙脫了天佑鉗製，縱身跳入大江。
    天佑皺了皺眉，躍到高處。火光之下，但見蒙刹領著數十禁軍，同一夥人殺得眼紅。他衝到場上，一劍斬下敵寇首級，拎在手中，緩緩轉著身子道：“你們誰要步他後塵？”
    他方才殺人砍屍，眼中戾氣極重，眾人攝於他的威勢，不敢上前。天佑冷笑一聲，將人頭拋進江中。‘咚’地一聲，敵寇應聲而遁。
    天佑不管其他，蹬開木門，闖入艙中。一間間艙室搜尋過來，終於瞧見幾道人影。賀蘭正將兩名賊寇擊斃，她背上帶傷，腋下又夾著那名假冒公主的婢女，行動十分不便。
    騰地一聲巨響，一條大梁落了下來，火勢熊熊，登時將艙門封住了。天佑長劍斜劈，屋頂塌落，露出一方天空。他朝賀蘭叫道：“過來！”
    賀蘭對他從未信任，但情急之下，別無他法，隻得攜人從屋頂躍出。出得艙來，抬頭一望，隻見火船燒得夜空通紅。
    船上半百禁軍，不是自顧逃走，便是喪命敵寇，剩餘不到十人，跟在蒙刹身側，正自尋找公主，此刻不知到了哪間艙室。天佑無暇顧及旁人，向賀蘭道：“右側有艘小舟，不知給火燒了沒有，若是沒有，我去牽了出來，你再帶著公主跳下。”
    左右不見蒙刹等人，身上又負重傷，賀蘭隻得咬牙點了點頭。
    天佑牽出小舟，拋上繩索。賀蘭揚手接了，攜人躍到舟上。待小舟駛遠，她簡單處理了傷勢。她見天佑眉頭緊鎖，緊緊盯著身後女婢，不禁警惕道：“你瞧甚麼！”
    天佑走上前來，將她撥到身側。賀蘭蹌踉幾步，罵道：“你幹甚麼？”
    天佑一語不發，一摸那女婢腹下。賀蘭見他滿手是血，大吃一驚，失聲道：“怎麼回事，這……”
    天佑瞥她一眼，說道：“想是亂戰之時，被賊寇鑽了空子。”
    賀蘭撲到那婢女身旁，伸手去探她鼻息。
    天佑搖了搖頭：“太晚了，已沒救了。”
    賀蘭頹然跌倒，麵色哀戚，實則心中卻想：這婢女死了事小，若被其他人瞧見身份，那才糟糕。
    天佑蹲下身來，一伸手便去脫那屍體身上的嫁衣。
    賀蘭按住他的手道：“你敢對公主屍身不敬！”
    天佑冷笑著揭去頭飾，一指那婢女道：“公主？”
    眼見東窗事發，賀蘭彎身拾起佩刀，直向天佑捅去。
    天佑一腳將她踢翻在地，冷冷地道：“你將我殺了，要如何掩蓋公主失蹤之事？”
    這一腳直中肋骨，賀蘭疼得直不起腰來，喘息道：“你，你究竟甚麼人！”
    天佑卻不搭理，脫下屍體上的嫁衣，披在身上，又將頭飾戴妥。他身形與耶律燕相差無幾，下顎處也頗是相似，乍然瞧上一眼，還真是不露端倪。
    賀蘭不敢置信，道：“你要假扮公主！”
    天佑反問道：“否則你如何解釋這具屍身？難道要告訴蒙刹等人，公主遇刺身亡，葬身江中？”
    冷汗將這位女將的額發浸得濕透了，她怔怔地想：除此之外，難道還有更好的法子麼？公主遭遇意外的消息一旦傳回皇都，兩國交惡，天子震怒，禍及百姓……她打了個冷顫，不敢再往下想。
    天佑俯下身來，替屍身整好儀容，將她輕輕放入水中。
    賀蘭忽然跪了下來：“奴賀蘭，願追隨公主左右。”
    天佑俏立船頭，神色冷淡地點了點頭：“去同其餘人彙合。”
    ***
    江風颯颯，漸漸吹散了四周彌漫的血腥味。
    賀蘭端著參湯進來時，天佑正在擦拭兵刃。
    那兵刃刃似鋸齒，形如蛟龍，說它是劍，它僅是單刃，刃下開有血槽，說它是刀，卻又十分單薄。她從未見過如此古怪的兵刃，一時看得呆了。
    “何事？”天佑目光仍在劍上，不鹹不淡地問道。
    賀蘭回過神來，將湯碗放在桌上，道：“眾所周知，公主接連受了幾趟驚嚇，身子有恙，每日需以參湯調養。”抬起頭來，恍然間隻覺晨曦下恬靜秀麗的少年同昨夜的修羅並非同一個人。
    天佑收劍歸鞘，笑道：“公主？”
    賀蘭眉心糾結：“不管你喝是不喝，這湯藥都得端進艙來。”
    天佑掃了她一眼，道：“好。”頓了片刻，又道：“蒙刹到了，小心說漏了嘴。”
    側耳傾聽，門外卻無動靜，過了半晌，甲板上才傳來幾聲喝叫。她心驚於少年的耳力，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蒙刹等人遍尋公主不見，隻得棄船跳江，眾人各尋浮木，在江中漂流半夜，總算遇上了後來船隻。其餘五船原先離得不遠，但遇事之前，那些船夫似是串通好的，皆都棄船而逃，無人駛船，自然行進困難，待到畫舫出事，那五艘船隻仍在遠處打轉。
    蒙刹接過手下拋來的繩索，一躍攀到了船上，正巧看見賀蘭從船艙中走了出來。他顧不得疲累交加，撲上前道：“公主在哪！？”
    賀蘭神色平靜地道：“公主隻是受了驚嚇，沒有大礙，蒙統領請安心。”
    蒙刹如釋重負，一霎時似乎渾身力道都失去了，半跪地下，喃喃地道：“公主鴻福齊天……無事便好，無事，便好。”
    賀蘭閉了閉眼睛，望向他道：“這些賊寇三番兩次前來，蒙統領對他們身份可是有數？”
    蒙刹驚道：“三番兩次？難道上一趟的金刀門……”
    賀蘭瞧他這番模樣，也知他是沒數了，不僅是他，自己也才從少年口中得知真相，她苦笑一聲，道：“蒙統領難道還認為這些賊寇是衝著銀錢而來麼？”
    蒙刹細思前後，篤定地道：“這些人打著搶劫的旗號，實則是衝公主而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