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交頸鴛鴦,共巢鸞鳳 第三回:嬌兒玉輦五彩錦,少郎快馬乘風劍(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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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嬌兒玉輦五彩錦,少郎快馬乘風劍(五)
公主駕輦在百姓簇擁之下,一路出了大遼皇都。
此行山高路遙,未免途中生變,朝廷特設三百禁軍沿途護送,隨行儀衛、儀官也多有武藝。儀仗之後,是宮婢和嫁妝。金銀器皿、東珠珊瑚、珍玩毛皮、首烏人參裝載了滿滿三十大車,五百宮婢作為公主陪嫁,亦步亦趨地緊隨其後,隊伍浩浩蕩蕩,延綿數裏——真真是金枝玉葉,風流富貴帝王家。
然而,九公主耶律燕卻在車中悲歎:即便身份貴極,那又如何?
透過紗簾,是萬裏無垠的大草原,她生在此,養在此,不久之後,卻將遠赴他國,嫁給一個素未蒙麵的男人。
分明是酷暑天時,她卻覺得渾身發冷。
一個聲音勸道:“公主,您閉會眼睛罷,昨夜坐了整宿,奴怕您受不住。”
耶律燕頭抵窗前,眼珠微微向旁轉動。跟前這個身形高碩,麵皮黝黑的女人名叫賀蘭,是她的近身護衛。
賀蘭原是奴籍,後被耶律燕舅父蕭裴收留,一開始在府中做些粗重活計,後因人高力大,許多力氣活男人幹不來,她倒輕易勝任,很得蕭裴賞識,替她削除奴籍,又授以武藝,送進宮中保護耶律燕母女。
賀蘭已非奴籍,在耶律燕麵前卻習慣以奴自稱,一來提醒自己不要忘記蕭裴恩德,二來也是習慣使然。陪伴小主人十年之久,眼見她出落得亭亭玉立,卻即將遠嫁他國,心中如何不苦?何況知道她早有愛慕之人,還未互訴衷腸,便已分離,世間誰人不想投身皇家,卻有幾人明曉皇家子女的苦楚?
耶律燕長睫微顫,閉上眼睛:“賀蘭,給我說些趣事罷。”
見她終於肯閉眼休息,賀蘭心中好受了些。從櫃中取幾樣茶點,擺上小桌,一麵替主子剝著瓜子,一麵搜腸刮肚,揀些笑話講予她聽。
耶律燕偶爾牽動嘴角,卻是苦笑。賀蘭忽然道:“出發前兩日,街上倒是發生了一件趣事,不過事關皇室名譽,奴不敢講。”
耶律燕咬住嘴唇,冷聲道:“出了遼都,這一切就同咱們沒幹係了,車中隻有你我,誰會治你的罪?講罷,就當樂子聽了。”
這是氣話,卻也是實話。賀蘭心中歎氣,看了主子一眼,說道:“這事發生在廷芳樓,聽說是右相府的大公子耶律寧坤和別人爭風吃醋……”
耶律燕打斷她道:“廷芳樓是甚麼地方?”
賀蘭頓了頓,含糊其辭道:“是男人消遣的地方,便和酒樓、茶樓差不多。”
耶律燕又道:“男人消遣的地方?女子便不能進麼?”
賀蘭雖然生得五大三粗,但好歹也是未出閣的姑娘,紅著臉蒙混過去道:“那這地方沒甚麼有趣,主子不必探究了。”怕耶律燕追問,急忙說道:“耶律寧坤教一個身份不明的少年欺負了,不僅被揍得頭破血流,還被人提住衣領掛在了窗外。”
耶律燕道:“耶律寧坤……這人我也有所耳聞,舅父曾有意與右相府聯姻,但坊間對於相府兩位公子皆有些不好的傳聞,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賀蘭道:“這人是個十足的紈絝,從來無所作為,卻仗著背後的勢力橫行霸道,向來隻有他找別人的麻煩,卻沒人敢找他的麻煩,這回算是真正栽了。主子不妨猜測一番,這紈絝被人掛在窗外,叫嚷了一些甚麼渾話?”
耶律燕抬眼瞧了她一眼,道:“這些紈絝的心思,我又哪裏猜得準?”
賀蘭故作神秘地道:“這混人人不正直,卻說了一句能入主人心坎的話,他竟然在街上大聲嚷嚷,說大夏酈王不得娶九公主為妻!”
耶律燕震驚地瞪大眼眸,接著皺眉道:“不會啊,這種忤逆的話,他怎敢當街大嚷?”
賀蘭道:“他那時被人提住衣領,頭破血流,甚麼話不敢講。”
耶律燕疑惑道:“他是受人威脅?”
賀蘭點頭道:“多半如此。”
耶律燕心下思索:究竟何人不想他和酈王成婚,是不是那個人?他表麵無情,實則是知道了自己身份,不敢當麵接受,卻也是對自己有意?於是便暗中策劃了這起事件?若真是如此……真是如此……自己這般一走了之,豈非將他傷透了,不行,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再見他一麵,至少也要當麵問個清楚。
心中有了希望,愁緒便散了不少。賀蘭見主人不再神情懨懨地發呆,也自開懷,不料一直走得平穩的馬車忽然激烈顛簸起來,她大聲叱問,車外卻無人回應,緊跟著響起了一陣兵刃交接之聲。
賀蘭心下一沉,將車壁上的暗櫥打開,扶耶律燕躲了進去,低聲道:“除了奴,任何人進來主人都不要搭腔。”耶律燕知道發生了變故,向她點了點頭。賀蘭合上暗門,低頭抽去腳底的木板,從車底攀了出去。
剛從車底探頭,一支箭矢‘嗖’地一聲,釘在了車壁上。車外亂成一片,賀蘭眼前盡是馬蹄激起的塵土,四揚的煙塵中,喊殺聲此起彼伏。未免這支送親隊伍遭受意外,可汗特設三百禁軍沿途護送,數量雖不算多,但無一不是精銳。
禁軍皆騎黑馬,馬鞍上有統一徽識,賀蘭雙腿在車壁上借力,奮力一躍,翻身上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匹黑馬。禁軍各個反應靈敏,察覺異樣,長槍反手一揮。
賀蘭嗬斥道:“蒙刹,是我!”
這叫蒙刹的正是禁軍統領,聞言撇開長槍,說道:“去保護公主!”
賀蘭道:“公主很安全,到底怎麼回事?”
蒙刹道:“有一夥強盜偷襲,他們故意在馬尾綁上枝條,搞得烏煙瘴氣,不過咱們看不清,他們也同樣看不清。”
賀蘭心中一突,直覺有哪裏不對,卻也說不上來。左側黑影閃過,蒙刹一槍刺出,卻是刺了個空,不消片刻,幾支箭矢破空而來。蒙刹和賀蘭一個向前撲去,一個往後仰倒。
兩人伏地躲過箭矢。蒙刹臉色難看無比,挫唇發出一聲低哨。
賀蘭守在車外,盯著塵土中數匹瘋狂奔踏的灰馬。這些都是劣等馬匹,尾端綁有枝條,隨著它們四下奔馳,枝條掃在地下,激得塵土飛揚。箭矢洶洶來襲,有些射中馬車,有些則射傷了儀衛。敵方有備而來,又使了這麼個怪招,給訓練有素的禁衛軍一個措手不及,待回過神來,隊伍已給打散了。
蒙刹高聲道:“隻是普通賊寇,慌甚麼!”一聲令下,禁軍迅速向公主所在的馬車圍攏。他指著四下亂跑的馬匹,鎮定道:“左右小隊,上前製住馬匹,其餘人待命。”
隻見數十禁軍走出隊列,衝到場上,執槍便刺。這些馬匹但被刺死,四周塵埃落定,不遠處一群賊寇便露了臉來。這群賊寇身穿黑衣黑褲,約莫上百人數,每人手中提了一柄雪亮的大刀,正不懷好意地盯著車上的貨物。
蒙刹性子暴躁,見有人藐視皇家威儀、目無法紀,怒道:“你們是哪寨的賊寇,如此膽大包天,不知車中是何人麼!”
這群賊寇之中,為首是個四十餘歲的中年人,中等身材,臉蒙黑巾,他騎在馬上,慢悠悠地驅馬上前,道:“在下是金刀寨的,冒昧驚動公主娘娘鑾駕,隻是弟兄們餓了好些日子,想請公主娘娘賞口飯吃。”
蒙刹大怒:“官家的東西也敢動,本統領倒要請幾位去吃牢飯,抓起來!”
那中年人抬手道:“且慢,動手之前,統領大人不先檢查檢查馬車麼?”
蒙刹心中一凜。賀蘭在車轅上一抹,隻覺滿手油膩,細看之下,不禁驚呼:“不好,那些箭上帶著鬆脂和火油,全淋在了車上。”
那中年人好整以暇地道:“這些鬆脂沒甚麼打緊,易燃罷了,不過若在箭上點火,射上十七八下,這幾十車金銀財寶就得可惜了。大夏國庫充盈,也不在乎公主娘娘這些嫁妝,不如便宜了敝寨;再則,此去路遠,少了這幾十車負贅,統領大人和手下弟兄也能走得輕鬆一些。”
蒙刹又驚又怒,喝道:“你,你就不怕朝廷派兵剿滅金刀寨!”
那中年人笑了幾聲,道:“在下取了金銀,立即帶著弟兄遠走高飛,再不會汙了官爺們的眼睛。統領大人,天將黑了,您拿個主意罷。”他態度始終和和氣氣,似乎是來洽談生意,而非殺人越貨。
蒙刹雖然驚怒,心中已將這夥賊寇剮上了千八百刀,但他不敢罔顧公主安危,壓抑著怒氣,又道:“區區賊寇,也敢打天家的主意!你們現下棄了刀械,掉頭走人,本統領寬宏大量,可以不予追究,若再冒犯一步,別怪本統領不客氣!”
中年人冷笑道:“那便可惜了。”接過身側遞來的弓箭,取了一支點了火油的長箭,對準前方馬車。
嗖地一聲,火油相遇,烈火熊熊燃起。蒙刹再不打話,帶了兩隊禁軍,猛衝向前。雙方甫一交手,蒙刹心中驚悸:這夥人不像賊寇,倒像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這般想時,兩隊禁軍已被四股人馬包抄在內,他心下一個激靈,叫道:“保護公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