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六回：劍懸鬼峰掌陰陽，刀指昆侖破生死（廿二）
    湛均氣得肝膽俱裂，但他自恃身份，仍不肯跨出一步。杜迎風笑了笑，一把拽下顏少青身上的鐵鏈。那鐵鏈失了陣法依持，再困不住黑道魁首。
    顏少青捏住杜迎風手腕，探過之後，皺眉道：“脈象不穩，卻還妄動真力，這一趟回去之後，安分在床上躺十天半月罷。”
    杜迎風給他說得垮下了臉，瞅著他看了一會，牽住他的手道：“有顏兄作伴，謬說十天半月，便是躺上一年半載，我也歡喜。”湊近在他身上一嗅，又道：“就是身上沾了太多陣中的醃臢邪祟，回去家裏，得跨一跨火盆，再好好沐浴梳洗。”
    這些話雖是壓低了聲音說得，但湛均何許人也，一字不漏地聽在耳中，越聽越怒，隻恨不得將這混賬小子斃於掌下！
    杜迎風乜斜著眼，向他冷笑兩聲，又轉回目光，向顏少青道：“老邪祟捉了我外甥去，每天喝他一碗血，欲以此法吸盡碧龍血的藥性，但他不知渡血之法須得一氣嗬成，這般磨蹭行事，非但無益，反是慢慢積累了寒毒，也不知老邪祟從哪裏聽來的餿主意，當真蠢極。”
    湛均本已氣得血氣翻湧，此刻又聽了這番話，無疑於晴天霹靂。這一天一碗血的渡血之法，正是天佑所教。想他堂堂大夏國師，武功蓋世，卻被一個初涉江湖的毛頭小子擺了一道，怒火翻湧，再也壓抑不住，張口吐出一口血來！
    杜迎風‘嘿’地一笑，又道：“幸而我外甥福大命大，遇上蠢人，撿回了一條命。”
    湛均忍無可忍，叱嗬：“住口！”不顧方才承諾，躍到岸上，一抬手，便是三道罡烈劍氣。杜迎風正欲揮劍相格，顏少青已搶上前來，白光一閃，鬼紋刀斜劈而下，擋下劍氣。
    杜迎風料定湛均會反悔，但見他瞳仁赤紅，周身黑氣大盛，不由暗暗心驚，又見陣中殘餘邪氣朝他周圍聚攏，片刻工夫，一襲青衣便為邪氣染成濃黑。
    顏少青一皺眉，衝遠處黑紅交織的雲團叫道：“教主隻是來看戲的麼？”
    話音落下，那雲團撕裂了一道豁口。大笑聲中，蘇傲緩步走出，他本是邪道中人，如今站在黑紅兩色雲霧之中，便似一尊煞神。
    湛均冷聲道：“冥頑不靈，既然如此，今日便都留下罷！”兩手一抄，周身黑氣化作兩道匹練，卷向兩人。顏少青和蘇傲對視一眼，同時展開身形，向前迎去。
    天色霎時一暗，杜迎風抬頭望時，見月亮正被一大片陰影遮蔽，他怔了怔，暗道：陣中怎會有天狗食月之象？忽然不知從哪裏刮來一陣颶風，草木盡皆歪倒，他叫道：“不好，颶風陣！”
    陣中邪氣失引，大陣疊著小陣，颶風裹著砂礫，一時天昏地暗。湛均麵容在大團黑霧中模糊不清，依稀見他一對瞳仁閃著猩紅之色，怒道：“兩個孽徒，真以為聯起手來，便能將師傅殺了！”
    幾股颶風交錯而過，蘇傲身若遊魚，從颶風間隙中閃身而出。湛均始終不願向顏少青下重手，是以當先向他出招。一陣罡風襲來，蘇傲想也未想，使足十成功力，用於抵擋。
    罡風中蘊含兩股真力，一為極陰，一為極陽，正是‘無極天梭功’。蘇傲以天魔毒經化解其中極陽真力，另股極陰真力便乘隙侵入體內，呈繭狀裹住他的丹田，將他內息阻滯。
    這股極陰真力，天下間唯有至陽功法可破，蘇傲舊力已竭，新力未生，正是尷尬時候，突然颶風陣中掠來一人，抬手接過湛均掌勢，同時將依附在他丹田外的極陰真力吸附過去。
    體內真氣複又暢行，蘇傲側首笑道：“本尊還道你折在颶風陣中了。”顏少青淡淡掃了對方一眼。蘇傲待要再說，卻覺湛均功力猛然暴漲，隱有泰山壓頂之勢。
    杜迎風尋到先前畫下的蓮花陣，徒手添上幾筆。忽然身旁風聲大作，幾股颶風從四麵八方將他團團圍住。他皺了皺眉，伸手指住湛均道：“你這邪陣也沒甚麼了不得，尤其是這颶風陣，小爺跺一跺腳便能破去。”
    湛均渾身煞氣，隻是冷笑。杜迎風左手捏個道訣，右手食指往天上一指，又往地下一指。
    眼見颶風離他愈近，顏少青和蘇傲同時喝道：“快避開！”杜迎風雖然聽見，偏生不理，雙足看似亂踏幾步，那颶風刮到身前，忽然散盡。
    腳下蓮花翕張轉動，一個聲音從花蕊中傳了出來：“小師叔，那邪陣連著鬼母峰的靈脈，陣法一破，山頭便要塌陷，你快些出來……”聲音朦朧模糊，中間像是隔著好幾層山壁，一個字之後，要拖著三四聲冗雜回音。
    原來覺塵在山洞外久候，心神不寧，便用師傅的羅經盤推衍了山脈走勢，發覺鬼母峰各個山頭均被人動過手腳，山中靈脈被邪氣侵染，積年累月，已成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之勢。
    杜迎風早在見到山頂的洞府時，便知此間常年有人居住，倘若不是湛均，也是他幾個徒弟，此刻覺塵所言，更證實了心中猜想，但數年前湛均豈知有今日之鬥？難道他也如袁天罡一般，能掐會算？亦或許——
    早些年編排下的大陣仗，是另有算計？
    颶風陣雖破，但湛均吸盡陣法根基，山體塌陷是早晚之事。四周飛沙走石，杜迎風見敵我雙方僵持不下，微一猶豫，從袖中取出覺塵交予的丹丸，暗忖：想來若有其它出路，大師兄也不會令師侄千裏千迢迢地送逆筋丹給我。
    天色黯淡無光，整片綠洲似攪入黑霧之中。湛均雙手同時倒畫太極，猛烈的罡氣撕裂土地，摧折樹木，蘇傲胸口微微一陷，正猜自己肋骨到底斷了幾根，忽然一陣腥風從前方刮了過來。
    不知何時，湛均腹中伸出一雙手來，這雙手皮包骨頭，沾滿了髒腑黏液，鮮血淋漓，極是駭人。蘇傲神色驟沉，道：“你……竟在腹中種痋？”
    湛均嘴中發出呼呼嗬嗬的冷笑。腹中雙手暴長，往兩人心髒剜到。顏少青袖袍一掀，綠焰化作龍形，咬上一雙血掌。
    嗤地一聲，那血掌抓破焰龍，繼往兩人襲來。顏、蘇兩人一怔之下，險些給它抓中。
    蘇傲深知痋術的厲害，但不料湛均竟以自身精血為引，養了這麼個難纏之物。那血掌抓破焰龍，便來抓他，蘇傲五指成爪，也往血掌抓去。這一抓運足功力，而天魔毒經運到極致，身上便生異象，此刻他脖頸以下，均為黑鱗所覆，手足亦是。那血掌一下抓中，奈何掌中不是溫嫩血肉，而是堅硬鱗甲，抓也抓不碎，撓也撓不破，一時倒也不知如何是好。
    這血掌奈何不了兩人，顏、蘇二人也對其無計可施。僵持之下，四周隱隱傳來隆隆響聲，似是山崩，似是海嘯，天上陰雲濃如潑墨，似要翻倒般咄咄逼人。
    勁風吹得三人衣衫亂飛。杜迎風從未見過蘇傲這副模樣，喃喃道：“原來……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天魔毒經’，他與我比鬥，使得不過三四層功力，而我這數年來所領悟的，也不過皮毛罷了……”他雙眼一眨不眨地凝視蘇傲，觀察他吐納的動作，心中似有所悟。
    杜迎風初次見識天魔毒經，是和毒手閻王蕭靖玄交手之時。蕭靖玄在江湖中聲名遠揚，但實際上，他隻是隕天教的一名叛徒，當年叛教時，順手從蘇傲房中偷走了兩頁秘籍，正是天魔毒經第一層心法，他憑此開山立戶，廣邀門人，成了江湖中人人敬畏的毒手閻王。
    這些事，杜迎風也是後來才知，蘇傲自負才華，尋常人難入他眼，是以隕天教教眾雖多，卻除了侍候他的小劍僮得過他幾年指點，從未有任何教眾被他收做弟子。
    杜迎風當年能得蘇傲青睞，其一是這副脾性深得對方欣賞，其二便是看中他的天賦異稟了。而這份異稟，在對於武學的領悟上尤為突顯。杜迎風得蘇傲授藝，左右不過數句口訣，便在此基礎上悟得了‘天魔毒經’妙旨所在，後自行鑽研，踏破三層門檻，更甚者，在替拓跋宇拔針之時，自行摸索，將九轉丹魂經、天魔毒經這兩部水火不相溶的心法融會貫通。
    ——可以說，除湛均之外，他是天下唯二能夠同時運轉陰陽兩股真力，而不遭受功力反噬之人。
    逆筋丹滑入咽喉，澎湃內力撐得經脈隱隱生疼，杜迎風雙掌各運一股真力，衝那血掌而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