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六回：劍懸鬼峰掌陰陽，刀指昆侖破生死（廿三）
    靠得近了，才覺得一股腥氣衝鼻。
    杜迎風雙掌伸進黑霧之中，左右手各一攪動，抓住了那雙血掌。顏少青不知他服了丹丸，驚於他的莽撞，叫道：“你……”
    蘇傲接過話道：“這是痋術，被它抓上一下，那可有得瞧。”
    杜迎風道：“你們羅裏吧嗦，教老邪祟逃走那才遭了。”
    心知勸他不住，兩人便更運足功力，以求速戰速決。湛均大聲嘶吼，那聲音倒有七分似鬼，刺得人耳膜生疼。
    杜迎風捉住那雙血掌，隻覺左手捏了團火，右手握了團冰，很不好受。他心念電轉，同時運起九轉丹魂經和天魔毒經心法。那血掌發起狠來，在他手中亂抓亂撓。
    杜迎風自忖敵不過湛然的無極天梭功，不過他所學道法乃是名門正宗，正是邪祟物事的克星，運功同時，心中默念幾句道法口訣。那血掌不敵，向後避縮，杜迎風抓緊不放，一進一退，忽然雙手觸到一團軟綿綿、濕漉漉的物事，他呆了片晌，才覺摸到的是湛均的內腑髒器。
    血掌不知溜去哪裏，杜迎風縮回手來，隻見手心和手背上全是醃臢黃水，一塌糊塗。
    其時湛均痋術被破，顏少青瞧準時機會，橫刀削出。湛均眼明手快，以手指劍擋過，顏少青一揮手，鬼紋刀向上拋去。湛均仰頭看時，顏少青以手作刀，劈中他的肩骨。
    湛均有罡氣護身，肩上受傷不重，但蘇傲右手乘隙插進他的腹中，一時痛極。他仗著內力高深，揮掌逼退兩人，退了兩三步，臉上露出既忿恨、又痛苦的神色。
    顏少青收刀入鞘，向他緩緩走近，道：“我問你，當年顏希真所作所為，是受痋術所控，還是她本人意願。”
    湛均凝視著他，眸中血色褪去，露出清亮的瞳仁：“該死之人都已死了，事實如何又有什麼要緊。我所做之事，全是為了令你回心轉意，但你寧可親近一個不相幹的小子，也不願回來找我，罷了……”十分疲倦似地，慢慢閉闔雙目，低聲道：“你我生不能同寢，死亦能同穴，我知足了。”
    聽了這話，杜迎風猛然警醒，他見湛均臉上再無暴虐之氣，嘴角含笑，似已解脫。隔了半刻，陣中天搖地動，岩漿翻滾著從地縫中噴薄而出，腳下一不留意，跌跌撞撞往前撲倒。
    顏少青攔腰將他截住，扣在懷中。杜迎風這才覺得全身脫力，握住他手道：“我走不動了，你抱我去蓮花陣。”
    顏少青察覺他的異狀，一摸腕脈，知道了究竟，斥責道：“你這是……胡鬧！”話雖如此，右手輕輕搭在他的腿彎，將人打橫抱起，使輕功躍了過去。蘇傲一語不發，跟隨在後。
    地麵龜裂，岩漿四溢，除了蓮花陣上，已無立足之處。顏少青凝視懷中之人，見他滿身是汗，一襲紅衣貼在身上，臉色潮紅，知他功力散盡，無法抵禦高熱，疼惜道：“接下來如何，你告訴我。”
    杜迎風指著蓮花陣道：“你割破我的手指，將血滴在坤位和坎位。”顏少青將一根白玉般的手指含在舌尖，輕輕咬破，依言將兩粒血珠滴在陣位。
    杜迎風握住他的手掌，又將左手伸向蘇傲。蘇傲略微一怔，伸手同他握住。杜迎風道：“稍後無論發生何事，莫要鬆手。”
    線描的蓮花泛起青氣，覺塵在陣外急切地道：“小師叔，時辰不多了。”杜迎風方要回話，忽然一聲龜裂之聲，蓮花陣被地縫割成兩半。三人麵麵相覷。顏少青當機立斷，道：“從峽穀出去。”
    綠洲上滿目瘡痍，三人躍過地縫和岩漿，衝入峽穀之內。兩側山上不斷有亂石滾落，顏少青連連出刀，將之劈碎，蘇傲則揮袖將碎石渣滓甩開。眼見將要走出峽穀，忽然地熱噴薄，煙霧將道路都遮沒了。
    顏少青一頓，停下步來。
    蘇傲皺眉問他：“你修習的功法有明目之效，難道看不見路？”
    顏少青神色凝重，卻不作答。
    蘇傲瞧出端倪，道：“煙霧中有甚麼。”
    顏少青漠然道：“甚麼都有，就是沒路。”掃了他一眼，又道：“接下來便請教主自尋出路，是死是活，各安天命。”
    蘇傲頷首道：“你我之間終須要做個了結，在此之前，可別丟了性命。”俯眼下瞥，見杜迎風在其懷中昏睡，四周山搖地動，似乎也吵他不醒，嘴角揉開笑意，伸手拂去他額上的汗水。
    顏少青拍開他的手，抱著人飛上山壁，幾個縱躍，便消失不見了。
    蘇傲抬眼四顧，望定了一個方向，放出蠱蟲，教它們前去探路。地熱形成大片的煙幕，越升越高，蘇傲跟隨蠱蟲，在煙幕中疾步穿行，行了十來步，見前方現出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趴在地下，匍匐而行。
    他此刻身上負傷，是以行事更加謹慎，以為是湛均手下的爪牙，抬起了手，剛要拍下，隻見那人扶著山壁站起來，看身形似是少年，腰間依稀纏著一根帶子。
    蘇傲臉色驟變，抓住了這人衣領，提到跟前。煙霧破開，露出一張神情驚惶的小臉，見了他，突然轉驚為喜，叫道：“蘇傲！”
    這少年自是天佑，綁在腰間的也不是帶子，而是靈霄藤，他頰邊沾著泥巴，衣袖上有多處磨損，精神縱然不濟，雙眼卻十分明亮有神。蘇傲待要斥責，身後又是一陣天搖地動，他抱緊徒弟腰身，展開身形，帶人躍上了崖壁。
    耳邊風聲呼呼作響，天佑抬起頭來，問道：“蘇……師傅，我小舅在哪，為甚麼沒見他出來？”
    蘇傲道：“他從另外一條道走。”天佑雖然不清楚好端端為何要分道揚鑣，但看師傅臉色不悅，也便不再多言。
    蘇傲問道：“為何不聽為師的吩咐。”天佑囁嚅道：“我原先一直在陣法外守候，不過聽見裏頭傳來異響，稍後又有異象，想是師傅和小舅出了意外，實在放心不下，才，才會……”
    蘇傲在他臀上‘啪’地抽了三下，沉聲道：“倘若為師沒有經過此處，你當如何？”天佑答不上來，隻攥緊他的衣袖。蘇傲歎道：“出去之後，為師定要罰你一頓。”瞬息之間，踏過山脈，躍到了峽穀入口。
    天佑趴在他的胸前，雖然挨了頓揍，但眉眼含笑，心情十分舒暢。身後地熱噴薄，煙幕漸高，那些噩夢，卻已離得遠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