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六回：劍懸鬼峰掌陰陽，刀指昆侖破生死（二十）
    這‘五煙羅’是隕天教秘藥，能夠迷人神智，中藥之後，短時間內懵懵懂懂，形如癡傻。湛均聞見香味，心覺有異，立時閉住了呼吸，但不小心吸進鼻腔的那半丁點兒，卻教頭腦有些昏沉。
    既是秘藥，等閑人自是抵受不住，但湛均非是常人，本身又對毒物頗有心得，閉氣同時，右手從懷中掏出一瓶薄荷丸，往口中倒了幾粒。薄荷丸沒有解毒功效，卻具醒腦作用，眼中恢複了清明，那一絲鑽入鼻腔的毒煙隨即被逼至喉間，從口中噴了出來。
    他中毒、服藥、逼毒隻在轉瞬，東西南北四個角上的銅釘卻已被人拔去一處。杜迎風將九尺長釘扔進湖裏，抬眼挑釁一笑，又轉到西北角上。
    湛均連著被他擺了兩道，心中怒極，寒聲道：“臭小子，班門弄斧！”揮動衣袖，七八隻墨黑小蟲落在地下。
    杜迎風心道：這老邪祟精於痋術，痋術又和蠱術密不可分，他拿出手的東西，必然不是善茬，幸好小爺早有準備。從腰間摘下竹管，拔開塞子，幾隻玉甲蟲便迎了上去。
    墨黑小蟲遇見玉甲蟲，猶如仇敵見麵，互相撕咬起來。玉甲蟲唾液之中，有一種特殊黏液，無論死物活物，隻要沾上半點，表麵就會結一層碧綠石殼。那墨黑小蟲撞到它手裏，不消片刻，便被縛在石殼之中。
    杜迎風輕笑一聲：“倒真有趣。”不過下一刻，他便笑不出來了。隻見七八枚石殼炒豆一般暴跳起來，互相撞擊，幾下金玉敲擊之聲後，石殼碎裂，墨黑小蟲掙脫出來，當先便衝自己飛來。
    半空之中，幾點黑丸鬼魅也似，化作七八股黑氣，轉眼到了眼前。若說蠱術是毒中老祖，那麼痋術便是巫中至尊，杜迎風寧可被闞蟲蜇一下，也不願被這些自死屍堆裏炮製出來的痋蟲沾染上身。一煽衣袖，將其掃出了三五丈遠。
    這一耽擱，湛均已追到跟前，他怒焰高漲，渾身上下煞氣罩籠，黑氣自頭頂、衣領乃至指甲蓋中瘋湧而出，他毫不掩飾眼中的嫉恨，森然道：“你自動送上門來，好得很，也妙得很！”
    杜迎風搖了搖頭，奚落道：“國師此言差矣，我一到此處，顏兄便隻看我，而不看你了，是以這事對我而言大有妙處，對於國師而言，可不是大大的不妙？”待話說完，足下一點，抽身直退。
    湛均怒不可遏，一揚手，掀起一陣罡風，攪得湖水上下跌宕。杜迎風縱身而起，一溜煙般向東邊掠去，作勢去拔東南角上的銅釘。湛均手指往前橫劃，一道劍氣往他手臂劈到。杜迎風身子斜轉，突然左手微微向後，空山雪卷住了東北角上的銅釘。
    這四支銅釘不僅是陣法關鍵，更將嵐山閣閣主困在了鐵鏈之中，倘若拔除，湛均勢必要麵對以一敵三的局麵，此時此刻，又豈能教對方如願？
    杜迎風卷住銅釘，手腕施力，身子迅速飄了過去。湛均手指一抬一指，湖水集成水龍，向他後心撲去。聽聞水聲，杜迎風腳下一搓，往斜刺裏跨了數步，但那水龍也跟著一扭身子，撲上他後腰。此時空山雪尚纏在銅釘之上，杜迎風一抖手腕，借力蕩開三尺，水龍擦腰而過，撲倒了一株大樹。
    此陣陰氣集結，一株樹、一滴水，皆含陰勁，杜迎風雖沒給水龍撲中，但腰間濕濡之處已無知覺，腳下蹌踉，一跤跌倒。馭水傷敵，是無極天梭功法中一門極為精深的招式，尋常功法，最霸道不過以氣馭物，但無極天梭功卻可以無形之氣駕馭無形之物，僅此一招，便勝過世間無數功法了。
    顏少青見他受創，臉沉如水，運足真力，抬腳往前走了一步，霎時間，鐵鏈響起嗶嗶啵啵之聲，越捆越緊。杜迎風抬眼一看，見鐵鏈勒進他的皮肉，忙安撫道：“你別動，我……跌一跤罷了，不要緊的。”
    顏少青雙目始終凝視於他，見他輕輕鬆鬆躍了起來，這才鬆了一口氣，停步駐足。
    湛均見二人眉來眼去，好不嫉恨，袖袍一鼓，兩股真力托起兩條水龍，往前而去。杜迎風已吃過苦頭，眼見水龍夾擊而來，足尖一點，身形往後直退！
    蘇傲被困迷陣之中，目不能視，似乎嗅到迷陣外劍拔弩張的味道，急將手中長劍一擲，喝道：“接劍！”
    杜迎風聞聲而動。湛均抬手虛按，攬雲劍直直飛向手中。杜迎風當即掠來，雙足夾住劍鞘，欲要奪回佩劍，便在這刻，身後水龍飛到，他運起全身真力，朗聲叫道：“湛均！”兩個字裹挾內力，直衝敵方丹田，這亦是以氣馭力的招式，是以自身之氣，裹住對方丹田，令其真氣受阻，發不出力來。
    當年嵐山閣閣主，便以這招平定黑道，令無數高手不戰而敗，隻是使出這招有個前提，便是對方修為在自己之下，最多，也要同自己處在伯仲之間——情急之下，杜迎風也想不出其它法子，他不奢望能完全壓製對方功力，隻須這招有片刻奏效，他便能奪回攬雲神兵，砍斷身旁銅釘。
    然而事與願違，湛均功力畢竟高過自己太多，這一聲喊，非但未使對方有半刻鬆懈，反而令他錯失躲閃良機，前方是手指劍劃出的劍氣，身後則是氣勢洶洶的水龍，杜迎風腹背受敵，眼看即要重傷，忽然湖麵上蕩來一陣森然殺氣，緊跟著一個聲音叫道：“湛均！”
    宛若平地裏起了一聲雷，湛均狠戾的眸光霎時渙散開來，渾身一顫，指尖劍氣消弭無形，連同那兩條水龍也呆滯在了原地。這聲音鑽入耳膜，任誰都要暫時失聰，杜迎風縱是兩耳嗡嗡作響，心中歡喜之意卻掩也掩不住，劈手奪回佩劍，順勢拔劍出鞘，將身旁銅釘一削兩截！
    再要回頭斬殺湛均，卻被漫天衝來的黑氣一阻，杜迎風可惜地搖了搖頭，暗道：此陣護主，唯有先行破陣，再找老邪祟算賬了。
    更多黑氣自斷裂的銅釘中散逸而出，被蓮花陣吸收入內。杜迎風含笑衝著顏少青點了點頭。顏少青也朝他微微頷首。兩人眸光默契地一撞，又各自別開。杜迎風乘此機會毀去其餘銅釘，顏少青則目光緊鎖著湛均，以防他清醒回來，再對自己的情人痛下殺手。
    湛均周身黑氣繚繞，忽然吞雲吐霧一般，將所有黑氣吸入口中。杜迎風已毀去第三支銅釘，忽然身後一股駭人氣勢席卷而來，下意識往旁閃躲，下一刻，方才所處之地便被一股黑風卷到，蓁蓁青草眨眼之間變作枯黃，杜迎風眼角抽了抽，目睹湛均閑庭散步般走了過來。
    舉目四顧，這片綠洲似比初來時小上稍許，湖泊中水流幹涸過半，原先茂盛的草木也不見蹤影，杜迎風皺了皺眉，又轉看湛均，見他一襲青衫盡染黑氣，恐怕已將支撐陣法的邪氣吸納入體。
    眸光左移右瞥，見不遠處有團紅黑夾雜的霧氣，乍一看便知是座迷陣，心道：最後一支銅釘處在湛均眼皮底下，小爺一時拿它沒法，不若先助蘇傲脫困，同他聯手，機會定要大了許多。
    哪知心念方動，湛均便有所覺，朝著他冷冷一笑，又輕輕地一跺腳——
    地底下似有巨龍翻身，湖水漫了出來，岩石突起，隆隆震顫聲中，大地裂開，一道地縫從湖中心裂開，將綠洲劈成兩個天地。地縫內岩漿噴薄，草木岩石滾入其中，統統燒成灰燼，杜迎風深吸一口氣，突然想起多年以前，同顏少青及蘇傲共同闖過的火山島。
    那火山島亦是湛均的手筆，如此看來，在繭人之事中，湛均自始至終占有一席之地。杜迎風看向湛均的目光，不由深邃起來，而更可氣的是，眼前這道溝壑縱然將自己送到迷陣之前，卻也將顏少青同自己遠遠隔開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