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六回：劍懸鬼峰掌陰陽，刀指昆侖破生死（十）
    行路途中，杜迎風同時琢磨著事情始末，心道：湛均選這荒山作為巢穴，其一是此山背陽，適於做法；其二是山道崎嶇，易於藏人；其三麼……這老邪祟自負有通天徹地之能，若算準了朝廷軍和於越軍在山下交彙，想從中坐收漁翁也說不定。
    他斟酌著道：“拓跋宇此趟有備而來，蘇傲也恰時出現在大遼，當下又多了一個湛均，這三人皆是西夏權貴，會不會連成一氣？”
    顏少青道：“據消息稱，衢、酈兩王曆來不合，酈王又喜獨來獨往，不屑與人合作。”
    杜迎風怔了怔，才反應過來這酈王指得是蘇傲，而蘇傲的脾性，自己是極清楚的，點頭道：“虎毒不食子，再怎麼說，他也是天佑生父，不會將兒子算計進去，不過西夏國師於衢王拓跋宇有恩，這兩人若是狼狽為奸，可不易對付。”
    顏少青道：“拓跋宇年輕氣盛，未成氣候，至於湛均……”
    杜迎風暗笑：婆羅教教主要是聽了這話，不知要氣成甚麼樣。
    顏少青神色微沉，繼續道：“我與他宿怨已久，這趟必不能放其下山。”
    杜迎風深思道：“他手中握有籌碼，這場比試，咱們便先輸了一大截。”
    顏少青道：“他有籌碼，我們也有東風。”
    杜迎風眨了眨眼：“甚麼東風？”
    顏少青意味深長地道：“酈王。”
    山路雖然陡峭，兩刻鈡的光景，兩人也行了十餘裏。山中野獸，早給杜迎風殺得七七八八，聰敏些得，都躲進了巢穴中，不敢惹這煞星。
    金鳥墜，玉兔升，天邊最後一絲光亮終於暗了下去。兩人到了一片竹林，沒走幾步，發現林中火光大盛，原來有大隊人馬歇在此處。見有人進林，領頭一個黑臉膛的大漢率先站了起來，接著所有人抄起兵刃，朝兩人迅速圍攏。
    看清對方的衣著，杜迎風低聲道：“是於越軍。”
    顏少青道：“謹防有詐。”
    杜迎風道：“不過幾個蠻子。”走上前去，抱拳笑道：“沭鶴將軍莫要衝動，都是自己人。”
    那黑臉膛的大漢手執長戩，動也不動。杜迎風神態自若地走進林內，笑道：“沭鶴將軍不記得麼，咱們在山下有過一麵之緣……”話未落音，一柄長戩呼嘯而至。
    杜迎風往斜刺裏一退，沒好氣道：“小爺替你解了圍，你倒好，恩將仇報！”那沭鶴卻隻管進攻，天色將暗，他臉上又黑焌焌地，杜迎風沒個明白，又罵：“兀你個黑炭，好沒道理！”
    顏少青見這些人漸漸圍攏，眉頭一皺，搶到他身前道：“別鬧了，你仔細瞧瞧他們。”
    杜迎風正覺奇怪，凝視看時，見那漢子雙目失神，嘴角流涎，像是中邪之狀，他‘啊’地一聲道：“他們著了道！”七八柄長鉞戳了過來，他抽劍一格，退了數步，問顏少青道：“不知湛均用了甚麼邪術，現下怎辦？”
    見對方緊纏不舍，顏少青道：“殺了了事。”說著抽出刀來。
    杜迎風忙道：“別，別！你弄得滿地零碎，倒教小爺幾天食不下咽。”
    顏少青掃了他一眼，說道：“你來便是。”
    杜迎風搖頭道：“攬雲劍下，向來不斬無名之魂，這堆人裏除了於越帳下的沭鶴將軍，其餘人皆不知姓甚名誰，要不管不顧地殺了，豈不是辱沒了小爺名聲，此舉不妥。”
    顏少青道：“野獸也是無名無姓，它們殺得，人卻殺不得，怎有這樣的道理？”
    杜迎風煞有其事地道：“野獸雖是天生天養，可小爺在殺它之前，已給它按了名號，好比先時那隻野豹，小爺便叫它‘小黃’，又好比那隻白斑大虎，便是‘阿花’，可這裏不下於幾百個壯年男子，哪一個不是早有身份？他們若是神智清醒，小爺還可在殺人之前，問清名姓，現下這模樣，可難辦啊……”
    說話的功夫，兩人已退到林外。顏少青聽他盡扯歪理，心中又是好笑，又是無奈。杜迎風拍拍他的肩膀，說道：“這些人殺不得，背後操縱之人卻不必手下留情。”
    顏少青頷首道：“風兒說得在理。”翻手拔出刀刃，掠過人群，從林中提了兩人出來。那兩人欲要掙脫，一刀一劍已落到了頸上。見沭鶴將軍和他一幹手下呆愣愣地站在林內，杜迎風眯著眼睛打量兩人：“兩位是湛均的弟子？”
    那兩人抬起頭來，不看杜迎風，卻惡狠狠地盯著顏少青。杜迎風見到兩人相貌，覺得好不眼熟，看看被俘的兩人，又看看身側男子，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兩個人的樣貌，竟和嵐山閣閣主有六七分相像。
    杜迎風一驚之下，眸中露出玩味之色：“這位西夏國師，果然對閣主一往情深呐。”
    顏少青瞥了他一眼道：“莫要胡說。”
    杜迎風兩指捏住其中一人的下巴，調侃道：“這模樣不僅湛均喜歡，小爺瞧著也喜歡，就不知聽不聽話，不然帶回家去，也好暖床。”
    顏少青道：“真要這兩人暖床？”
    杜迎風賭氣道：“小爺喜歡。”
    顏少青不再言語，手起刀落，將兩顆頭顱齊齊割斷。杜迎風料不到他忽然出手，叫道：“你怎麼說殺便殺！”俯眼一瞥，見斷頸上噴出的不是濃稠鮮血，而是十數隻肥白蟲蛹，登時睜大了眼睛。
    顏少青收刀入鞘，說道：“像這樣的，湛均身邊養了許多，你若喜歡……”
    “不，不喜歡！”杜迎風見這些肥白蟲蛹，隻覺胃中翻湧，一手扶住樹杆，幹嘔起來。這二人一除，眾人便從渾渾噩噩中醒來。
    杜迎風向那領頭的沭鶴將軍道：“這些蟲蛹最喜歡鑽到人身上，過不得幾個時辰，便將內髒啃噬幹淨，變得和這人肉袋子一個模樣。”說著一指身側的兩具屍首。
    眾人聽了這話，隻嚇得手腳俱軟。沭鶴將軍臉色發白地下令：“撤退，快撤——”
    不過片刻，於越軍便撤得幹幹淨淨。杜迎風見識了湛均奴役人的手段，沒了玩笑心思，問道：“這兩人變成這樣之前，是死是活？”
    顏少青知道他心中不舒坦，道：“已死多時。”
    杜迎風鬆了口氣：“走罷，去找湛均。”
    -未完待續-